又过两日,那查来到汝阳城附近。此时刚到戌时,一会儿便寻到邓法师所指东来教分舵。那东来教汝阳分舵设在汝阳城郊一个大院。那查纵到高处从内到外查看一番,见这这大院表面上是一家富户的家宅,里面却不设防备,二三十个男女进进出出,均是脚步轻快动作强健,竟全是东来教教众。
那查本待入夜之后再行处置,却见那些人忙忙碌碌,似是在筹备什么大事一般,不断有人走进来,领得号令出去。过得半个时辰,里面只剩下八、九个人。那查见状,知再过一会儿人会更少,到时候即便捣毁这分舵也无甚意义了。遂不再等待,大踏步从正门走入。一东来教徒见一陌生人进来,忙上前拦住道:“你是何人?怎可擅闯民宅?”
那查也不打话,直接抓住其脖子,直接往墙上甩去。那人背脊撞在墙上,浑身骨骼尽断顿时气绝。一人听见吆喝声正走出来查看情况,见情形不对,马上转身便往内宅跑。那查一个跳跃便赶上那人,撮掌为拳击在其后颈,将其打瘫在地。外面的声响惊动了宅内之人,顿时有人拿着兵器冲了出来。五人两边站开,一人手拿一杆长枪在中间站定大喝道:“哪里来的狂徒,也敢来圣教之地撒野。”一见那查,打量了一番便道:“你们丐帮反应倒也不慢,还主动找上门来了。怎么就是你一个人?你们雷沧义呢?”
那查哪里管那么多,直接纵身过去。那人还待耍点花腔,却见身旁扑过去的同伴被那查一手一个掼在地上。那人大惊,忙抖擞精神凝神应战。怎奈与那查相差太多,数合过后便险象环生,被那查夺了长枪丢在地上,只有闪躲遮拦的份。此时屋内又走出一富翁模样的汉子,口中道:“怎么这么久还没料理完?”转出门口一看,满院都是自己人躺在地上,抬头看去,只见一大汉将本教付大哥追得满场逃窜。那大汉长发短髯,眉目间凛凛生威。那汉子瞅见那查如此模样,心道哪里见过,细细思索一番,一股冷气从尾巴骨沿着脊梁直冲脑门——这不是东来教画影图形上下谕示的戴腾侠吗?除了胡子稍有不同,其余简直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
那富翁模样的汉子便是汝阳分舵副舵主卫明启。自知不是那戴腾侠的对手,可是恰巧今日有一宗大事,教内兄弟倾巢而出。卫明启心中惧怕,转身便往屋内跑。此时付大哥被那查一拳打得飞跌在卫明启脚边,满头满脸是血,抱住其腿嘶声道:“卫大哥,救我……”卫明启看也不看,挣开付大哥的手,疾步往宅内跑去,打开床底下一个机关,那床上被褥垫子弹射而出,露出一个洞穴来。卫明启不敢稍待,纵身便往下跃去,身子到半空忽然被一股大力牵扯住,提将上来。卫明启只觉半身酸麻,被人提着衣领到外面,耳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平日以花言巧语惑人,果然是以虚情假意待人。”
外面天色渐暗,那查将卫明启到院中,问道:“君山在哪?”
卫明启心中满是惊惧,结结巴巴道:“君……君山是哪……哪位?小……小的不知。”
那查道:“韩不客在哪?”
卫明启一愣,心道韩不客是谁?听着如此耳熟,忽然大骇。他们从不敢提教主名讳,别人忽然说起竟一时反应不过来。忙道:“教……主仙踪飘渺,我这等人怎能得知?”
那查道:“韩不客长相怎样、其人如何,将你所知全部吐出来。”卫明启紧闭着嘴,哆哆嗦嗦的只是不答。
那查大怒,喝道:“说!”
此时从门外响起几声脚步声,那查一看,来人十七八岁年纪,形色间颇为焦急,却是之前在湖北山林中交过手的少年高手。那少年进来一看见那查,也不打话,横掌便攻过来。那查见其来势汹汹,将内力自卫明启大椎穴透入其体内,将其丢到一旁。而后左手柔力化解少年的攻击,右拳击向其腰腹。那少年右手将来拳往下一压,身体借势往后一跃,赶上卫明启的落势将其托住。低头一看,那卫明启筋脉尽断,一身武功尽废,已成废人。那少年大怒,沉声道:“又是你。”
那查本来见那少年年纪轻轻便武功高强,将其视作与自己一身争竞的对手,心中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次遇到,切磋一番。见此人竟然又和东来教中人混在一起,心中很是不乐,嘿然不语。那少年将卫明启放到地上,怒道:“你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那查道:“对邪魔外道,斩草务必要除根。”忽然看见其脖颈中戴着一条弥勒佛坠子,微一错愕道:“你加入了东来教?”
那少年只是恨恨的盯着那查不语。那查摇了摇头,失望道:“阁下大好男儿,奈何要做贼。”
少年怒喝一声道:“放屁!”说着竖掌从从胸口推出直袭过来,那查后退半步,将其手掌往下一格。那少年就势蹲下身子,化掌为酒瓶勾,自上而下攻向那查下巴。戴滕侠用手臂往外一推,又化解了少年的攻势。
那少年的掌法与上次相同,此次对敌威力却大了许多,那查上次稍一牵引便能将其攻势化解且还有余势反击,这一次却是只能全力与其拆解。二人交换数十合,那查心道本以为自己内力大进,不想这少年的进步更加惊人,心中不禁感佩道:“你武功比上次可大有长进,只可惜做了走狗。”那少年闭口不语,只管奋起精神攻来。那查对敌之人甚多,真正让自己觉得一时瑜亮的却只有这个少年。此人虽成了东来教中人,但上一次还没有东来教护符,定是入教不久,遂将其击退,趁隙道:“你入东来教未久,若是现时退教,我便饶你性命。”
少年怒道:“谁饶谁还说不定。”
那查见这少年执迷不悟,只得打定主意将其打杀在此,道:“可惜,可惜。”
二人拳来脚往,那少年交战良久,毕竟是少年心性,渐渐变得倦怠。那查却是身死关头走过无数遭的人,神经紧绷越战越勇,气势一浪强过一浪。见那少年稍有疏忽,大喝一声,一拳击向少年胸口。那少年眼看难以抵挡,忽然掌势一变,双掌拢在胸前握住那查拳头,就势往后退。那查罩住其身形,催力往前要将其压在院墙上。那少年不紧不慢,运力在那查拳头上往左往右反复推了数次。开始那查拳势纹丝不动,少年自己反被推得左摇右摆,接着那查的拳头止不住和少年一起左右摆动,第三次那查却再也拿捏不住,拳头旁边滑去。那查微一错愕,忙定下心神双拳齐出,攻向少年双肩。少年手足乱舞,看起来似是慌乱,其实颇有章法,左一划右一带,将那查拳劲引到旁边,落到空处。那查不慌不怒,出拳愈加迅捷,但这少年的掌法也是精微奥妙,将那查攻势一一化解。那少年面带微笑,每一招使出来均是拖泥带水,其中隐隐有反击之势。那查面上不动声色,将一身武功使得也是滴水不漏,那少年招式虽变化多端,却一直未能占到上风。那查偶有优势,也被少年以轻功扯平。二人且战且走,直斗得天昏地暗,从宅内斗到宅外,又沿着道路田埂奔走打斗,附近行人见他们这势头都纷纷躲避。
二人一路转战,越走越偏,直行到一处树林。此时入夜已深,一阵风过,天上乌云将月亮遮得晦暗不明。那查行到此处,酣战之时忽见天色阴晴不定,周围阴惨惨黑漆漆,心中打个突,暗道若是东来教在此设伏,自己只怕难以全身而退。只是已经深入险境,只能暗自提防。
少年见正面相斗丝毫占不到便宜,便改变打法,忽然绕着大树和对手游斗。那查见其左突右窜,心中防着有人从旁暗算,也不追得太近,只远远的隔空出拳。那少年见那查追击不上,便嘻嘻笑道:“似你这般蠢笨还想追上我?”
那查也不发怒,奋战之时将余光细细搜索周遭情形,将一草一木均看在眼里。在同一株树边绕了几匝之后,确信此地无人埋伏,忽然暴喝一声,左手使出业因和合拳中的刚劲一拳击在松树之上,将松树咯喇一声击断,拳势不衰直奔少年肚腹。那少年大骇,忙双手手腕相并,手掌托住那查拳头往前推,借着这一推之势往后倒退数丈。这一拳已经隔着那少年的手掌贴到肚腹之上,可惜松树挡掉部分冲力,那少年又是反应迅捷,堪堪化解掉那查的攻击。
那查打蛇随棍上,也不管少年七绕八绕,只管隔着松树朝其出拳。只可怜一林松树,凡是挨着这两人的都遭了这无妄之灾。二人又斗了数合,那少年从一横着的断树下钻过,那查亦跟着过去,忽然眼角瞥见上方飘来一白影,足不沾地如同鬼魂一般。那查暗道不妙,自己还是大意了。果然那白影过处,大树从中断绝,往那查身上压去。那查忙往前加速一跳,却已不及,一条腿被那树干扫中,身形不稳落到地上。高手对决,胜负往往便只在一瞬之间,那少年见那查下落之时手往前面松树枝上一带,身形在空中转了个圈便回过头一掌往那查头上击来。那查甫一落地,整个身形都笼罩在其掌势之下,势必难以抵挡。眼见立丧少年手下,
那查仰头凝目,在那少年的五指后面,月亮从云层中探将出来,似是老天爷在穹中偷露出一只眼睛,投下其冷冷的目光探看。周围的云朵被月光淡染通透,如同人脸一般阴晴不定。不远处传来虫子的低鸣和鸟儿的扑棱声,草丛中悉悉索索不知何物穿过,一切都静谧如常,丝毫无关生死胜败。鼻端忽然闻到一丝花香,一个少女站在梨树下,痴痴的看着水面,一阵风过,梨花纷落。那查苦笑一声:罢了罢了,一切皆是枉然,我终将负了她的等待。
眼见那少年的手掌便要落在那查的头上,忽然不知何故犹豫了一下,掌力一滞。那查是何等人?少年这一犹豫他便迅速击出右拳,将少年的掌力卸在一边,左拳直奔其面门。那少年面上微一错愕,随即面上又泛起一丝不在乎的微笑。那查心知若是不是这少年的一丝犹豫,自己哪有命反击?忽然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不由自主的化拳为爪,抓住少年的衣领,将其丢了出去。少年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落在地上,瞪视着那查道:“为何手下留情?”
那查在江湖多年,早已心如铁石,深知一时妇人之仁会给自己和身边之人带来无穷祸患。只是此次收手在电光火石之间,并非下意识的反应,自己也不知何故,遂道:“你自凝神出招,不要恍恍惚惚,没有下一次了。”说完又攻了过去。
这一次那查不再大意,一边与少年相斗,一边防备着那白影从旁偷袭。二人又斗了数十合,那少年忽然跑到一块大石之后面,仗着轻功超绝和那查兜圈子,那戴滕侠和他兜了几圈,见那白影再也没有现身,站住不动道:“你这么跑,还怎么打?”
少年道:“不打了,我们分不出胜负。”
那查之前心软了一次,牵累无数人深受荼毒,一直颇为自责。心中直道此人已属东来教,万万不可心慈手软,遂冷冷道:“即使一时分不出胜负,也要继续打下去,直到我们有一个倒下为止。”
少年一脸惫懒道:“要打你继续打,我不想打了,口渴死了,要喝水去。”
那查听他如此说,顿感觉口干舌燥,浑身酸痛难受。忽又想起:这少年虽外表憨直顽劣,或许亦是阴险狡诈之人,不然也不会引他到林中,着那帮手出手暗算。想到此处便道:“你口渴我也口渴,正是分胜负的好机会,先分胜负,再去喝水。”
那少年听到他如此说,面上一副泄气的样子道:“那你继续,我先走了。”说着不再理会他,展开轻功往前纵去。
那查见其样子明明是个顽童一般的人物,却又身负神功,还加入了东来教。且此人本将其带到林中伏击,却又在关键时刻放弃了最好的取胜机会。亦正亦邪,真是难以看透。一愣神间,那少年已奔出去好远。那查忙也纵起空灵决跟在后面。
而后来到汝阳城内,数语过后二人相认,不再赘叙。
那查给两人碗里斟满,一口干了抹嘴道:“我先敬你一碗,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我那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毛毛心中一阵感动——当年自己和玉琰也是一时胡闹,那查竟是时刻惦记着,动容道:“我那时候是小孩子,也不懂什么,误打误撞救了你,算不得什么,你不必太在意。”那查脸色一肃,道:“活命之恩,怎能不在意。若是没有你们,我也活不到现在,即使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你这么多年在哪?玉琰在哪?”
二人这许多年均尝尽了人间冷暖,均是一般的孤苦伶仃,一般的困苦辛酸。儿时旧识如今如此本事,二人都是欢喜不尽,恍若隔世。将这许多年的故事简略说了一通,越说越是投机,虽只在少年时候相识,却直如相交几十年的老友一般。毛毛奇道:“你那朋友叫李君山?”
那查道:“是。”忽然想起君山失陷在东来教中,莫不是毛毛听到过君山的消息?大喜道:“你知道她?”
毛毛道:“教主之女韩莫离身边有一个姑娘曾经跟我说她叫李君山,要我记住,原来便应在此处。”想起君山一见自己便认识,定是那查平日时常感念当年情谊,经常在她面前提起,不尽心中感动。
那查欢喜的几乎要大跳大叫起来,急道:“她还好吗?可受了什么虐待?”
毛毛想了想,道:“我看她古灵精怪、白白净净,应该没收到什么伤害。”那查大喜过望,又问了一些事情。可惜毛毛当时也只与君山见了匆匆一面,再多也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