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已经是太阳晒屁股了,昨夜睡前与程志斌聊了一会儿微信,结果睡得不甚安稳。
其实睡不好与程志斌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是因为他约了她周六晚上一起吃饭,而她告诉他已经有安排了。程志斌不是个会纠缠的人,只多说了一句:“原本听夏茹说你是宅女,谁知这阵子发现你也挺忙。看样子我以后得中午约你了。”
她有点哭笑不得,说得也是,明明是个过气的老女人,这阵子却搞得活动不断。其实说白了,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个老朋友,不过是碰巧了而已。
毕竟是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她并不希望太失礼。因此她顺口解释了一下:“最近是聚会多了些,又有一个老朋友从国外回来,也是小亚的朋友,所以明晚我们准备碰个面。”
大约是为了让她宽心,他随口开了句玩笑:“原来是你和小亚的老朋友,我差点以小人之心猜测你是去相亲了,呵呵。”
她当然知道程志斌是开玩笑,但却笑不出。如果程志斌不是多年的老同学,而是相亲中认识的某个角色,她早就欣然接受了。可偏偏卡在同学那些尴尬的关系上,这种心理障碍真是坚硬如城墙。
这几年睡眠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基本上已经习惯了没心没肺的过日子。但昨晚关闭微信后,却发现徒生出一些无名的惆怅,明明已经很困了,却静不下心入眠。
她明白,与韩明宇的重逢,才真正是她失眠的原因。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一直是她仰视的那个人,他与她从来不在一个层面上。
那年他放手而去,她才发现自己很难适应没有他陪伴的生活,短短半年多,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渗入她的生活,乃至——她的生命中。与何振东的那一段感情带给她的只不过是一种短暂的疼痛,而韩明宇的匆匆离去,却让她的心从此失去期待。
整整一年的抗抑郁的治疗,她倒是渐渐地适应了这种苍白麻木的生活。老人们都会劝她赶紧找一个归宿,毕竟岁月不饶人。对此,她其实也是深以为然,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那些理想中的郎情妾意,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真正的生活,从来不是诗情画意。
终究还是辗转了大半夜,也许是年龄大了,神经系统丝毫不能受一点点的干扰。直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舅妈已经逛完公园并买了菜回来,见到若秋微微肿着脸从房里出来,不由分说过来捧着她的脸看:“没睡好吧,看脸都肿了。”
她尴尬地笑:“嗯,还以为喝了点酒会更好睡,谁知相反,估计是老了。”
“你也知道岁月不饶人?那还不积极点,将自己嫁出去!”舅妈越老越犀利。
若秋干笑,从善如流地点头。
吃着饭,一抬头又发现舅妈坐在她对面欲言又止,她明白是昨晚上没尽兴的探究心又开始萌芽,于是低头装成很投入地喝粥。
一碗粥喝完,不得不抬起头来,终于还是躲不过对面殷殷的眼光。她无奈放下碗,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您盯着我做啥?我脸上长花了?”
舅妈讪讪地笑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对小韩,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若秋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没脸没皮了,可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还是忍不住尴尬。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报以干笑。
“别傻笑了,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又没别人。”舅妈很不满意。
她没办法,只好开口:“我不知道,如果四年前,我当场就会老泪纵横,只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了。可是过了这几年,我连悲喜交加这种表情也做不来,难道叫我硬装?”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你什么想法,谁让你装了?若若,你又不是小女孩,要面对现实。”老人又急又气。
若秋苦笑,她走过去搂住老人的肩,将自己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我承认当年我期待过他,可岁月真是化骨水,再刻骨的感情也化淡了。我不想也不敢回去过那种焚心的日子,我只想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
她没有违心地骗自己,这一把年纪了,早没有矫情的必要。
因为起得迟了,吃过早餐,已经十点了,外头太阳正烈,也不想出门,只得窝在房里看书。
程志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正在和客户吃饭,席上有一道黄酒焖鸡做得极好,问要不要打包一份送来给她?
她没回过神来,一道菜而已,再惦记也不过再带人去光顾而已,却不至于好吃到忍不住要到处分享吧?
依然没有食欲,厨房里估计还有午饭等着她。但毕竟人家是好意:“家里今天做了好多菜,再多也吃不下了。谢谢你啊,下次约几个老同学一起去吃。”
程志斌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这家老板说这道菜适合女人吃,我就想到你了。那改天我请你来吃,民以食为天,美食是一定不能错过的。”
“好,一言为定!”她一口答应。有人请客,何乐不为?
老同学彼此还是很了解的,有事说事,并不拖泥带水,电话很快就挂断了,她才发现已经快要一点钟了。
舅妈知道她早餐吃得晚,随之午餐也煮得迟。来招呼她吃饭时,正巧听她在通电话。
“谁啊?请你吃饭?男的女的?”依然问得很敏感。
“男的,只是一个老同学。”她随口回答。
“只是?你老实说,是不是在交往?这人比小韩优秀?他什么情况?”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她又想笑了:“没有,就是中学同学,从前关系不错,所以比较有联系。”
舅妈并不放过她,斜眼看她:“他还是单身吧?”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实在没办法,在老人的眼里,男人女人就这么回事。摇了摇头:“是,他是单身,好吧,就当我和他在交往吧,您不是希望我多几个选择吗?”
果然,这一招很有效,舅妈立即笑容满面:“当然当然,只要人品够好,多几个选择总是好的。吃饭吃饭,知道你昨晚没睡好,中午只煮了面,吃清爽一点。”
和家里住一起就是这点好,不用操心三餐,自然有人会关注自己的温饱。吃过汤面,她习惯性地躺着午休,毕竟昨夜没睡好,精神实在不济。
直到三点多,小亚的电话惊醒了她,她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也眯了个把小时。小亚问她几点出门,要不要自己开车过来接?那家酒楼其实离小区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就算是搭公车也花不了多久,所以她婉拒了,只说自己等暑气弱些了便自己过去。
大西洋餐厅是中西合璧风格的餐厅,消费略高档,但服务很好,许多金领阶层喜欢到这里聚餐。若秋出门前还在考虑要打车还是搭公交,某人的电话却如约而至。
“我在你家楼下,你准备出门了吗?”他淡淡的口吻犹如从前。
她讶然:“你在楼下?”转头看了眼正在看电视的舅舅,心道还好坐在那里的不是舅妈,否则又该高度兴奋了。
“嗯,来了一会儿了,你应该要出门了吧?”他回答得很自然。
挑了挑眉,她本就要出门了,边接电话边往楼下走:“下来了,我挂了。”
远远就看到那个男人站在草坛边上,背着她静静地欣赏着夕阳。她迎上去,有些刻意地冲他摆了摆手:“怎么来的?有司机?”
“没有,我们打车去。”他回过头,收起了眼中那抹金色的光芒。
到达大西洋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这一点,若秋与韩明宇很有默契,他们都是习惯提前一点到的那种人。
报了小亚的名号,有服务员小妹带他们到订好的包厢里。小亚还没有来,看来让孩子缠着的人不会如从前那种利落。但是餐桌上已经放了两碟小点心,这家餐厅的服务一向很到位,这些小点心是为了不让客人在等待的时间中感到肚子饿。
幸而小亚也只迟到了几分钟,一到就笑嘻嘻地道歉:“不好意思,让小宝缠住了,好容易才脱身。”
若秋笑而不语,早就猜到了嘛。倒是韩明宇反问:“带来就是了,我也想他。”
小亚失笑不已:“第一次听你不加掩饰地说想念一个人,小宝何其有福?”
若秋一时无语,小亚没说错,这个男人,闷骚到就算再想念谁也不轻易说出口。其实,何止是他,自己,也免不了俗。
小亚一落座就招呼点菜员进来,点了几样素食,几样荤菜,外加西式甜点。
若秋习惯性地阻止她:“别点这么多,我们才三个人,点多了吃不完又浪费了。”
韩明宇倒是淡笑不语,任由小亚捣鼓。
小亚麻利地点完菜,压根就不理若秋的阻挡。等点菜员出去了,她才横了若秋一眼:“急什么,这里的菜份量不多,精致而已。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慢慢吃,慢慢聊。”
若秋无奈,其实夏天人的胃口有限,再加上顾着谈话,真正吃进肚子里没多少,看来又得打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