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翟为她披上一件大氅,心疼地握过她的手,呵了一口热气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里挨饿受冻已是不易,我哪里还能让你操心将士们的生计。”
海弦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留将士们在篝火边忙活,她命人搬来一口大锅,将所有的鸟蛋都打散了放进锅里,添了水熬成一锅浓浓的蛋汤。众人分喝着蛋汤,海弦盛了一碗让甫翟喝了一大口,然后慢慢啜着,说道:“既然京师粮草告急,我们与其等着,倒不如靠自己。我就不信凭我们这么多人,还会饿死。”
甫翟笑道:“难不成你是想一直凭着这些鸟蛋过活吗?”
她摇头,说道:“自然是靠着比这更好的东西。”
甫翟眸中一亮,急急说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只管说出来。”
“算不上好法子,就是些糊口的本事。你可以安排一些人,每日轮流去林子里掏鸟蛋,打野兔。现在冬日里蛇鼠冬眠了,咱们也可以去洞里抓蛇鼠来吃,只要不是毒蛇就好。夜里的时候还有黄鼠狼出没,也是可以抓来吃的。”她看了看碗里的蛋汤,又说,“还有这些鸟蛋,还没来得及孵化,就被第一场雪给冻坏了。军营的大树上已经搜罗完了,那么我们就去别处看看。”
众人听了不由拊掌叫好,吆喝着让海弦当指挥队长。甫翟一面呵斥着大家,一面劝说海弦莫要亲力亲为。海弦微笑着应承下来,说道:“你在这儿运筹帷幄已是心力交瘁,我哪里还敢给你添麻烦呢。”
甫翟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名将士道:“往后我不在的时候,公主的安危便交由你们负责。”
海弦乖顺地点点头,乌亮的眼珠子却是转了转,俨然有了什么主意。
此后甫翟连夜任命了五百人照着海弦的法子去各处找寻食物,第一日派了副将留守军营,他亲自带了人出营。海弦吵嚷着要跟去,甫翟一口否定。她嚷嚷不休:“你不带我去我就偷偷跟着你去,找食物的本事你比不过我。我敢保证,你一定分不出哪些是毒蛇。”
海弦说得不错,认毒蛇的本事他未必比得过她。万一找来的是毒蛇,分给将士们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甫翟思量再三,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如这样,等我们将蛇捕来,你再把毒蛇挑出来弃了。”他不由分说上了马,带着一众将士去寻找食物。
她又急又气,正准备上马跟上去,朱启拦下她道:“公主若有半点闪失,我们如何向将军交代。”
“他若有半点闪失,你们又当如何。都说毒蛇猛兽最恐怖,虽是冬日里,也未必能够确保毒蛇都冬眠了。”她趁着朱启不备,早已经甩开他的手,翻身上马追去。
甫翟见海弦还是不死心地跟来,心知疯丫头又耍起了倔强性子,这时候只怕是劝不得了,只得放慢速度等她追上来。
海弦笑道:“我记得前面有不少树洞,怕是有不少猎物呢。”
“你是如何知道的?”甫翟问道。
“我早些日子就来这里踩过点,自然都记下了。”海弦得意地笑着,却见甫翟脸色一沉,责备道:“你再这样胡闹,我明日就派人将你送回京师。”
海弦吐了吐舌头,告饶道:“别别别,往后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扯着他的衣角道,“你可千万不能把我送回去,这样天寒地冻的,万一我在路上冻坏了怎么办?”
往往这种时候,甫翟总是拿疯丫头没办法。他又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便给我乖乖的。”
海弦挖洞找食物的本事自不是吹的,打着火把一处处寻,看到有类似蛇鼠所居的小洞,她就拿一根长树枝去捣。有时候冬眠的蛇鼠被吵醒,会自己从洞口爬出来,她把竹篓对着洞口,轻轻一拨,就把“猎物”拨进了竹篓里。
大家照着她的指示分头找,一晚上也能找到不少食物,遇上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着几只野猪。虽辛苦,至少每日寻得的食物也足够抵用一部分粮草了。
可惜这样的方式难以维持太久,深冬的时候鸟兽躲到深处,只凭他们这样寻,不可能找得到。最后粮草几乎用尽,实在没有办法供几十万人填饱肚子,海弦背着甫翟,点选了几十人,同他们一起乔装成大巫人混进敌军的领地,打算偷他们的粮草。
将士们几番劝说,然而这个虎剌剌的姑娘却是不肯听劝,一心为偷敌军的粮草。跟随在后的人自是不敢有任何懈怠,只得一面劝说一面紧随着。海弦像个无畏的勇士,提着一把轻便的剑走在最前面,说道:“近来气候寒冷,两军歇战,反倒是白天的时候大巫国营不会有太多的戒备。你们只需与我紧密配合,必定不会出差错的。”
到底是宁国的公主,他们哪里敢任由她做出这般危险的事,早有人悄悄回营禀报了甫翟。甫翟闻讯驱马赶来,所幸所幸还没进入敌人的领地,就已经被甫翟逮到。他一把将她拽上了马背,狠狠将她训斥了一番,直把她骂得憋不住眼泪了才罢休。
海弦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面委屈地擦着眼泪,一面道:“如果不去偷,就凭剩下的那些米粮还能挨过多少日子,吃不饱饭,你们哪里来的力气打仗。”
甫翟皱着眉,紧紧将她护在马背上,飞快地往军营的方向赶去,口气十分不善:“往后你要再敢乱闯,就先把我一刀捅死!”
“何必说得这般严重,我不过是怕大家饿着。”她心有不满,嘟囔着反驳。
“你如今可是宁国的公主,一旦被他们俘虏,后果不堪设想。”甫翟见她泪眼汪汪,不忍心再骂下去,递给他一个干馒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都舍不得吃,营里的事你别再操心了,你父皇不见得会让我们饿死在这里。还是管好你自己的身子才是,过两天我就派人护送你回去。”
她倔强地摇头:“我是不会走的,至少粮草没到之前我不会走。我还有很多法子没使出来……”正说到一半,几条肥壮的野狗叼着骨头从眼前跑过,海弦拊掌笑道:“天无绝人之路,甫翟,我们跟着它们,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野狗呢。”
甫翟正在为军饷犯愁,总不见得每天都让将士们喝粥吃鼠肉,于是举着弓尾随在后,看着野狗们跑往何处。就这样一路追着野狗,中途捕获了两条瘦骨嶙峋的。海弦指着两条肥硕的野狗道:“快,快一些!”
两人又紧追着不放,就这样一路追到了敌军的地界。甫翟顿时觉得有些不对,正要调转马头离开,竟是沿途遇上吉那皇子带兵在附近打野味。海弦心里“咯噔”一声,紧张地扯了扯甫翟的袖子,甫翟握着弓箭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前。
吉那远远地看到他们,打着呼哨带人狂追而来:“宁国的勇士被我打得还不够落魄吗?既然来咱们的地盘寻死,那就正好成全你。”
甫翟连忙调转马头,不防身后也追来数十名大巫兵,眨眼的功夫,一众蛮子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海弦壮壮胆子道:“就这样杀了我们未免胜之不武,有本事就放我们回去,回头真刀真枪较量一回。”
吉那唇角带笑,立在外围说道:“就这样杀了你们自然说不过去,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如何?我放你们走,半刻钟后我来追,若是你们有幸逃走,便算你们命大。”
海弦心中一喜,想着甫翟马术精湛,虽然双人单马,也未必没有赢的把握。她正待点头,吉那却笑道:“宁国的大宛驹一日千里,这般就没意思了。”
甫翟道:“以马追人,更是没意思。”说着已跳下马来,趁着海弦不备,重重拍下大宛驹的臀部。大宛驹一声“长嘶”,飞快地往军营的方向奔去。海弦知晓甫翟是为替她脱身,却不肯让他一人涉险,快速从马背上跳下来,在地上打了个踉跄向甫翟跑来。
海弦朝四周看了看,对吉那道:“是你说的,给我们半刻钟时间。”
吉那不耐烦地擦着弯刀:“要走便少废话。”
甫翟牢牢握着手里的弓箭,显然是不肯信。
吉那又道:“你虽是宁国的将军,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就这样杀了你怕被人笑话我乘人之危。我把机会交给老天,他要是让你们逃走,我们就在战场上杀个痛快,否则那就休怪我的弯刀不客气了。”
甫翟环视四周,左边是无际荒野,右侧则通往大巫的腹地,前边宁军所在之处多矮山林木,如果能先一步逃进林子,自有隐蔽处可躲。况且忌惮宁军,吉那也不敢逗留太久,到时候找不见他们自然会回去。思量过后,甫翟淡然应下:“但愿吉那皇子不食言!”
吉那朗声大笑:“哈哈,有意思,给他们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