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雅间换成了一个低调的阁楼，房间内的装饰对比下显得朴素得很，檀香袅袅而起，在屋子里不断回旋复又飘荡，嗅之让人忘俗。但此刻房间内的三个人已经坐了许久，心境却依旧如此激荡难以平复。
罗辑看着眼前的罗诚，时而瞥瞥坐在一旁的罗蔡氏。后者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丝毫理会他的意思。而罗诚神态自若得很，老神在在，而且还十分放肆的翘起了二郎腿。
这些事和原本想象的场景相差确实不小！
都怪那该死的白管家！这些年他传回府中的消息有哪一条提到了现在的状况？自己和家里人都是被他的消息给蒙蔽了！
他看了看罗诚，后者此刻在手中转着一支木棍，怡然自得的模样让他觉得颇为恼火。做惯了大买卖多少知道些拿捏人心火候的本事，罗辑很清楚，这样的气氛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咳……咳咳……”罗辑故意咳嗽了一下，可还没张口罗诚却抢先说道：“罗辑先生，不妨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再来谈其他的事情，怎么样？”
罗辑愣了愣，随即恼怒道：“你应该叫我父亲！你……”
罗诚随意的摆摆手，淡然道：“算了吧，算了吧，谈拢了你才是我父亲。谈不拢的话你就只是罗先生。我觉得你应该先在心里把这件事盘算清楚，不要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什么生我者便是我父之类的逻辑你可以用，不过我不接受。而且明白告诉你，我暂时也不在乎罗家的势力。你消息如果足够灵通的话应该知道那首中秋词——明月几时有，那是我写的。”
罗辑瞪大了眼睛，猛然站了起来。
他自然是知道今年中秋夜东京汴梁出了一首绝妙好词，作者名为罗诚，字牧之。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罗诚罗牧之就是他的儿子！自己这个便宜儿子居然还有这等的诗才！？
“该死的白管家！真真的该死！”罗辑心中怒骂道，一时间倒是忘了罗诚刚刚话中的不敬。
罗蔡氏只是侧头看了看罗诚，随后便又自顾自想起了心事，并没有干涉的意思。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此时无论罗诚还是罗辑都有些顾不上了。
罗诚开口问道：“罗先生，第一个问题：你抛弃我们母子已经有整整十八年了，不闻不问，我一直不知你的存在，我母亲甚至也都快要把你忘了。为什么？”罗诚收了二郎腿，将脸靠近了罗辑问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找我回去？”
罗辑衣袖一振道：“你本就是我罗家子弟！落叶归根，游子还家！如今你该冲回我罗家去祭拜罗家祠堂，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可……”
罗诚物料的托着下巴，嘟囔道：“好啦好啦，这种封建残余……额不，陈词滥调，你就不用讲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话说开才好，别想着谁去欺瞒谁，这样不是谈判的态度。诚恳，这个词听过吧？我们诚恳一些的好。和你交个底，我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而且也不缺前途。我没必要为了你一两句话就回到一个抛弃了我十八年的家族。想要我回来的话，就该拿出你的诚意来。所以，接下来我的问题都只会问一遍，如果不回答的话，或者再和我打马虎眼的话，我和我娘立刻就走……”
“你……你这个……”罗辑攥着拳头咬着牙，想要喊出喉咙里那个“竖子”二字，可到底是没能将这个词讲出来。
罗诚依旧以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仍旧在飞速旋转着木棍。论到对人心和气氛的拿捏，眼前这个“父亲”和自己相比还差得远，他不着急。
许久，房间中一直飘荡的檀香猛地一抖，罗辑长长叹了口气，颓然坐下，看了看罗诚道：“好吧，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之前沈管家和宋管家应该都和你提过，如今招你回来，是因为我的两个儿子……你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在上半年突发怪病，先后病死。罗家大房如今没了香火，只有你一个妹妹根本撑不起大房的局势来。所以，我需要你回来。作为罗家大房的继承人……”
罗诚陡然停下手中的木棍， 随即敲了敲桌面，道：“等一下，你说你的两个儿子都是突发怪病而死？是真的么？”
罗辑怒道：“我两个儿子先后病死，我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
罗诚笑了笑，道：“不是，我只是确认一点信息。这两个儿子……”
“那是你的兄弟！”罗辑一时间有些恼怒道。
罗诚也不争辩，摊摊手，继续道：“好吧，我的兄弟，他们得了什么病？大概是什么症状？”
罗辑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脸色有些暗淡道：“具体是什么病，连济州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来。我曾想去汴梁聘请名医，可惜他们都没能撑到那个时候。发病很突然，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病倒了。随后的半个月里便是持续的消瘦，最好瘦得……瘦得……”罗辑声音一时间有些哽咽。
罗诚却无动于衷，只是心中在飞快的思考着。罗家兄弟死亡的时候在他遇袭之前，但衔接的非常顺畅。几乎是罗家兄弟刚死不久，那些山贼便袭击了他和苏澄一行，随后更有梁山买凶张全一家和林冲来杀自己，这不应该是个巧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大胆假设自己那两个便宜兄弟的死也绝不是普普通通的怪病而已，多半是……
罗诚抬起头，继续对罗辑问道：“说说罗家的现状。”
罗辑给自己灌了口茶，道：“有什么说的，现状就是这个样子。我的两个儿子死了。现在只有你有血缘能够担起继承人的位子。罗家一大堆的旁系亲眷还有依靠我们大房的外姓掌柜、我们之前出资支持的京东东路的各地官吏都需要这样一个继承人的牵绊才能继续和我们大房捆在一起。这就是现状！”
罗诚摇摇头，没理会有些竭撕底里的罗辑，淡然道：“不，你说的是罗家大房的现状。我现在问的是罗家现状。我记得之前宋穆说过，罗家老太爷还在。那你这一辈呢？还有几个兄弟？换句话说罗家还有几房？各自什么情况？罗家的产业和背后的靠山还有哪些？都和我说道说道。”
罗辑闻言一愣，又把罗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心中愈发有些惊疑不定。但短暂的疑惑后，罗辑还是将罗诚想要知道的消息一一道来。
目前罗家最大的主事人罗家的族长是罗诚的太爷爷，老头子今年该有将近九十多，身子骨却还算硬朗。但日常大多事务已经交给了罗诚的爷爷，也由其担任家主，日常大小事务多半是由他来拿主意。再往下，罗家分成了四房，罗辑所在的大房先前曾被看做下一任家主在培养，另外三房有两房是罗辑的亲兄弟，另外一房则是罗辑的三叔一脉。四房在罗家的大家族框架之下合力维系着家族的运作和发展，但相对来说各自独立，在竞争下一任家主的事情上却又充满了竞争关系。
罗家的生意目前在京东东路是做得最大的，四房分别有各自擅长的领域，各有倚仗。茶叶、瓷器、丝绸、餐饮……家财万贯一般不足以形容目前罗家的家业。而且和一般商贾之家不同，罗家之前资助过不少读书人踏入仕途，这些读书人好一些的已然考取了功名，差一些的多半也在地方官府担任一定的实差。这些人目前或是出于利益或是出于感恩的心思依旧与罗家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算是罗家在官场上的助力。
若是将这些人的名单仔仔细细拉一张单子出来，绝对会让目前京东东路乃至朝廷的官场为之一震。而更关键的是罗家这样的资助行为到现在也没有停止，依旧在进行着。不单是罗家以一个家族的名义在开发这样的资源，而且四房也在分别开发着能够属于自己一房的助力。每一年耗费在这一项上面的银钱不可计数，但收效也是极为明显。
罗家人的话，在京东东路这个地界上，绝对是会让政商两界都抖三抖。更别提那些或多或少依附在政商两界的其他势力。可以说，唯一没有被罗家渗透的除了那些中央派驻到地方的官吏外，便再没了。
而顺带着，罗辑也将罗家大房目前的现状说了一下。
除了罗诚已经见过的妹妹罗霄儿，和已经死去的两个兄弟，罗辑还有一个小妹妹，刚刚两岁。大房的主母是济州另一个大商贾蒋家家主的二女，蒋家主营京杭运河的买卖，还有些出海的生意，势力虽然远不及罗家但却与罗家颇为互补。罗家大房主营酒家、茶馆和绸缎生意。联姻后两家的生意都得到了不小的发展。
罗诚的两个兄弟不知为何虽然都已成年却都没有娶妻，也因此，现在罗家大房在遭逢变故之后便只剩下了罗诚一个男丁。即便他事实上还根本没有得到罗家族长和家主的承认。
弄清楚了这些，罗诚心中对罗家和罗家大房的力量大体心中有数，而且愈发满意自己这第二个身份。
“若是运作得当的话，从罗家我可以压榨出不小的气数值吧……”还在罗辑滔滔不绝的时候，罗诚心中如是想着，嘴角微微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