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宫主,你是不是逮着这吃饭的时辰来的呀,看你那样子还没吃饭,既然来了,那边一起吃两口?”笑得没个心眼子的俏样儿,赤莲觉得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眼刀子给他一丢,留他一个人去自作意会去。
这正主儿倒是看着情况差不多了之后,便将碗筷一放下,看了看杵在那里的正不知作何打算的赤莲,发声道:“既然来了,赶着巧儿了,便坐下赏脸来,若是不嫌弃小斋的饭食粗鄙,我叫人添双碗筷来。“
赤莲愣了一发愣,正照着常人之言,不应是一句“赤莲宫主来,所为是何事,不妨一说”早早切入正题方为这一方之主的派头么,怎生,却是个这么个一点都不见外的年纪轻轻的二旬出头的人呢?
沈望舒打了个讪笑,亲切地眼神看着她,弄得她也是有些难过,怎么会偏生不巧,遇到了这阎王小鬼托生的沈望舒了呢?给看得久了,便往石桌的第三方位子施施然坐下,把那一壶桃花陈酿摆上桌面。
“哟,你还真是赶着这时辰来的呢,连酒都带过来了,有些意思呢宫主。”沈望舒丝毫不跟她客气,直接就将陈酿拿了过去,还顺势磨人地给她抖骚了个飞媚眼去,加诸一句,“不过呢,认识你这抠门的这么多年来,还头一次见你去蹭伙食,然则还自带东西了,一点都不把自己这宫主当回事了。你要去蹭饭,一定要捞上一些油水回去才像话,这还倒贴一份,啧啧,不晓得我当初是如何教你在这江湖立足的。哎呀,女大不中用,不中用啊……”啧啧赞叹几声,巴巴的,硬是将花酿给倒入了自己的肚子里,一脸笑得宽厚像看她是个傻子一般,又是叹息自己教出来的好话全是给自己糟蹋了个尽的模样。
碍着脸面,毕竟是在旁人眼前,做不得在宫里的样子同他不正经地打骂,这只能狠狠用眼风扫了他几刀子。
“望舒,你这话说得……”和蔼同他一笑,差点就直接拿着筷子戳上沈望舒这一张好的面皮子去了。话锋一转,问他,“你不是说你要东行渡海去?顺着时间,起码这时间还在东海之滨浪荡呢,怎么在这儿了?”
“没去,”沈望舒夹着一颗红酥皮的花生米,往自己嘴里不留心地放过去,嚼着碎屑,含糊地说着话,赤莲没怎么听清,大意便是那所谓的花魁,还没霓红裳来看得有意趣,看过她的丹青画图之后,就丧失了人生的追求了,转而便转悠,得过”望京“来。
“原来你的追求只在于这么个啊。”不过若是太过于有追求了些,便不是那个清心寡淡不理俗杂事的白隐修带出来的娃娃了,忽然想起这挂着不明所以地淡笑的知潭,依着望舒的本事,在两盏茶之类引着小姑娘勾搭去了自个的贼船倒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这勾搭的是个小男子呢,唔,望舒本事见涨啊。
“怎么突然间就想不开了,这世间软香红玉的小姑娘不少,怎么能就这般丧失人生追求了?”望着悉心教导他莫要走上这一条似乎不怎么该走的路,毕竟这沈家,他可是一根独苗苗了,这沈家的香火若是就此处断了的话……
望舒知乎她这个意思,笑笑,还就会着意往她想的那个地方做了一出戏来。只见着他一饮杯中物,搁下杯儿的一声脆音,站起身来,饶了个弯去,走到知潭的背后去,眼角含着怨愁浓重,右手滞了滞,还是下了个狠决心一般搭了上去,拿着不争气的语气道:“追求一词说不好啊。却说你先前的那一句,莫说要我想不开,就是现在死了,也应是没什么遗憾的了。我最后发现这温柔乡啊,还是埋得我了去。可是这温柔乡,却是旁人所识不得的别种风情了。我现在没那么多想不开的。丢了一个,便是找着了这真正的一个,我也不亏,换个别的话来说,我是赚足了这一生的了。”
话词儿激得赤莲哆嗦了一下,就是自己跟雪衣这名正言顺的小两口也没对着外人说上这么一长串酸词去。望舒这本事,还真是自己永生永世都比不得的呀。
见着激着她好玩,沈望舒便还真玩上了,伤情了的模样伏下身子,脑袋枕上知潭的肩骨上去,酸楚凄凄的语调继续旁若无她地说着些话,“潭郎,我知道这份心思不能一直掩盖下去的,可是,你这般的好,纵是你我皆是男儿又如何,不能为外人道也又是如何,这只无非不过你我二人的事,何须在意旁人的目光,左右见得不喜欢,不过一个杀字一说。”
潭——郎——?
赤莲又是一哆嗦,这……,旁不旁人的倒是没别的什么事,可这个不是旁人的白老儿,迂腐,陈旧,就只念叨着过去的那一套,连妻子都只念叨那一个死了多少年的,愚昧的老头子怎么受得了这个刺激?恼就恼在自己怎么回去给望舒向着白隐修求这个不把他阉了的罪责呢?
看着知潭似乎给恶心地吃不下饭了,收将了筷子,合拢反手就打在望舒搭在他肩上的爪子,“够了啊,咋咋呼呼的不嫌给我丢人?一边去,不过呢,好在这脸丢在我家里,也不算丢得太丢人。”
这郎情郎意的一番两句话,衬得赤莲莫不有些不好意思得很,自个,似乎外人了。
看着自个激人这一个点子上是做到了,沈望舒也便还作了先前的样儿道:“讨了个有趣,不亏。”
“你师父会把你阉了的,望舒。”思索万分,不忍千分,看好戏十分,还是把这句话给摆出了来,就想着看他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不不,不会,师父没学过怎么阉人,他连怎么‘腌’咸菜都不会呢。”整着乱了的袖摆,眼没抬一下地说与她听。
“几日不曾见,这词儿用得是越发好了。”文字给自己玩了一把啊。她撇了撇嘴角,没趣。
“我说,你把面具拿下来吧,知潭不是外人,看着你那样子像是今早便赶出来了,从宫里到这里骑乘千里赶到这里差不离几就是这个时辰,早饭没用,这午饭还是得吃的,拿下来方便些,也别说我嫌弃你,我家潭郎的饭菜是宫里师父都烧不出来的,便宜你今天了。”还听着他头一次把什么人往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呢,这让自己别有那个防备地去待一个才第一次见的人。不是真的有那么个意思,迟早要见望舒娘家人的话,他倒也不会说这种话的。再不然,便是真的交到了骨子里的情谊根骨兄弟了。
既是如此,赤莲还就拿了下来那种雕花金面具,捋了捋散了的发丝,道:“是,反正你俩这关系,迟早是要见。今日见得这名满江湖的‘丹书阁阁主’,也不枉了。”
知潭一摆手,面上恭谦道:“不敢当,不过是承了先师的东西,万当不得这名满江湖的一个名头。”
她所不知,自己无非一个客套,给望舒一个台阶下去,却不知道知潭这有些趣味的娃娃当了真,是个实诚的人呢。
“都说了不是外人,不用跟她客气。”
像是相熟了许久一般呢,沈望舒这爱到处纠惹是非的便也算了,知潭却不是这种人的,非莫要熟知个多少年之后才能有这么个亲近的说话了。
看来,自己不知道望舒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