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清舒送了书信之后,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之后,赤莲觉得还是必须跟长者商量一些事。
别的长老不行,只能是丁长老这个永远嫌事儿小的人。
丁长老是个有些暴躁的人,这入盛夏之后,脾气更是火了,趁着一场夏季大雨泼辣地淋了下来,半个时辰哗哗大淋之后,赤莲觉着时机不错了,就撑着一把红伞,猩红色的靴子踏着清亮的小水坑,去了长老的院落。
“长老。”丁长老此间落在屋檐下,旁边的酒桌上还摆着两酒杯。
“心情不错啊,两口小酒下肚,论风流,你绝对是天底下最风流的老人家。”她先拍了拍马屁,看看情势再与他说话。
“嗯,这句话老人家爱听。老人家肯定是最风流的,也不想想当年有多少个闺中女儿愿意给我做个小嫁娘的?哎呀,现在她们也是儿孙满堂了吧。”
唔,看上去丁长老心情颇好,还回忆起来别的未嫁给自己小老太太了。
“来来来,过来坐。”长老拍拍旁边的座,给小辈子的孩子笑笑,笑得灿烂如菊,叭的一声,开了。
“我估计不过几天,要出远门一趟呢,想走之前来看看你。”长老脸色一沉,不笑了。
丁长老不笑的时候,就有些瘆人,赤莲偷偷瞄了他的神色,试探问:“此间事了之后,我就带你老人家找个小老婆婆去过日子去,长老你说好不好?”
“若是此间事不能了呢?”长老果真就是长老,一针见血。
“若是不能了,我就还得有几件事想求求长老帮我了。”
丁长老仔仔细细将她一张浅浅笑笑的脸,打量了一会儿,“怕是要死在外头了?所以事先准备好是吗?”
“长老你也明白,我不仅仅是玄冥宫主的。我要与清舒一同入滇,此行凶险,不过应该不会折在那里头的,这点长老应该是可以放心,但是我的对手除了滇区的那人,还有清舒,所以我的难处,长老你应该就明白了。我会拼了命回来的,这是我为玄冥做的一个承诺,可是呢,我还没有找到继任我的人,所以我不能随随意意就把玄冥丢了手。”
丁长老点点头,不说话。
“如若,嗯,若是我不能回来,真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儿死在了外头,还请长老你去亲自挑一个继任宫主,好好教导他,让他能够继以大任。”
长老那手指关节在酒桌上磕磕,还是不语。
“第二件,便是要向玄冥借些人了,长老这个你就必须只能答应了,虽然这是我的私事,不过搭上了尺舒,就变了性质,我也顺便就将尺舒在外头连根拔去,连同清舒他一起,便不全是我的私事了。”
“人可以借,”长老眼神定定,目光精锐,“可是不会全部,你若是一走就拿走所有人,对玄冥是大不利的。孩子,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我啊,是玄冥的长老啊,事事,还是得以玄冥的存亡为先考虑。”
“这点我明白,我亲自去挑人,这点我就能保证到了。”
赤莲沈默,长老却开口了,“你同尺舒的人去,不要中了套。”
“嗯,我先前查的很多事,却都不如清舒给我的那些消息来得有用,应当他调查的时间逼我长多了。信他,算是入滇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了。尺舒的人虽然都是些不怎么好对付的人,所以我会多加留意的。”
赤莲觉得所幸自己被清舒劫去的事儿,还并没有露出多大消息去,所以长老不知道。就连去看长老,也是过了十五,等身上的於痕之后消了才去的。
“还有一件,我的私事。我也不是非要咒我自己什么的,但是万事都要留一步退路,你教我的东西。雪衣他,我要是不在了的话,雪衣在宫里的身份就愈是尴尬得很,绝对不能再让他会那地方了,若是两年之后不见我回来,就替我在杭州的一处远离江湖纷争事儿的地方买个宅子,让他去吧,还得给他一帖子药别让他再记得玄冥的事儿了。对了,他出去的话,不能考取功名,也不是个出卖力气的那种人,更不能让他去卖身什么的过活,还请长老有生之年,替我一年去看一次。我私人的钱不多,但是保他一个人一辈子,应该有余了。”
长老看了看她,愈加沉默。
“还有一件心事呢,就是慕清欢那小东西了,我是承着别人的情照顾他的,他现在还小,还不能让他到处去惹祸,把他带在长老你身边养几年,等他有些本事了之后,再将他放出去,免得早早就下去见了他爹娘。”
“丫头,你这话,还果真就是在交代遗愿呢,”丁长老扯着脸皮子一笑,皱纹横生,悉数不漏地留在她的眼里。
“你交代好五六年,甚至于是十多年后的事,怎么不想想丁长老老人家还能不能活那么久。”
丁长老一向潇洒不拘于琐事傍身,他说得虽是真事,让人分外心里难受,却还是得笑得同他撒娇外带胡闹,“你想推脱责任?长老我也算是在你膝下侍奉了你这么十多年了,你还我十年,扯平扯平。”不要脸地闭眼不看长老那张苦笑的脸。
“扯不平吧,小孩子家家的那么精明作甚。”
“长老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只得去将身后事托付给别人吧。清欢担心得不多,随着他长大些,到底是会明事理些。可是雪衣这事,我还真得找个人去托付了,他以前活得那样苦,若是还将他束缚在这儿,就是我的错了,他在外头也没有认识的人,万不得已我才说给你听的。不过长老你实在不的行的话,我只能去托一托别人了。”
转了转脑子,自己相交还不错的人,便数得上甄俊算是能够去管管闲事的了。或许以后托付与他,应当是最好的人选了。
“你尽管去死,我尽量活着。”他搔搔白头,背过身去,抽了抽鼻子。
“我就不知道你们为何交代后事,从来都是找我,浮尘,红玉,迦冥,现在还加了个你,哎呀,这辈子老人家是遭了什么孽啊。”
丁长老回过头去想想,这几个人,全都是不过而立年都来他这儿交代的事儿,浮尘出去了,死了。红玉出去了,没再见过。迦冥出去了,也是死了。
呐,玄冥宫主皆是年纪轻轻就轻轻易易死在外头了。不知道,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会不会一同走上这玄冥宫主的归宿去。
“那长老你下辈子千万不要心软,遇到了弃儿千万不要带回来,不然就惹上了一辈子的麻烦了。”千千万万个来而不尽的麻烦,却源于一个捡娃娃。
长老这边好说话,也难说话,可是他终究是识得明理,瞧得分明事儿的长者,不会加以阻拦,只会选择做对自己最好的事儿。
下一个,就是雪衣和清欢了,宫里的内鬼,至今没有查出来,谁都是清清白白的,都是有底子查的人,那么,这其间就必定有一个隐在宫里的鬼。
这个鬼是清舒的人,那么,就必定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儿的。
以前是什么都不怕的,任是他放多少只鬼在宫里头,都没什么所谓的。可是,现在自己有了软肋,既不能让软肋随自己这个人去赴险,更也不能把软肋给奸人见着,就只能藏得好好的,只能有自己知道。
不多几天,天涯那里给了个消息过来,倒是越来越让她不得小看了清舒这个人了,若是还敢多加放纵清舒,那玄冥也都是会有杀身之祸的吧。
“胡半眼死了,死在谁的手里头,清舒吗?”
“应该是的。”天涯看了那上头的几列小字儿,也不免陷入了深思,若不是清舒,谁还能这么轻易如得了尺舒楼,还丝毫没掀起风浪地就把人给弄死了?
看着自家宫主这个脸色,神情,便能肯定的是不是她亲自去的。她若是亲自去将胡半眼给做了,倒是能轻易进得了,亦是轻易做得了胡半眼的。
可是,却不是她。
“清舒呐清舒,原来对自己手下的人,也是这么狠手段的啊。”赞叹两声,将那信纸点燃了火烛,浅淡眼瞳里,依依透着火红的火苗子。
倒是真小看不得这个清舒啊,年纪轻轻,无论从胆识,还是功夫,都是不弱当年的迦冥的。他能很准确地判断出自己下一步棋子会怎么走,能把势力延伸到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还能对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的人,都能很不留手段地拿下,这种人,确实适合做一个邪教老大的人。
若不是玄冥好几百年盘踞在此处,在这边的根基稳得很,要让自己带着玄冥去跟清舒争的话,倒绝对是玩不过他的,绝对玩不过。
这种人若是敌人,千万留不得活口,而且还要把他的根儿给除了,否则迟早就是要惹上烧身祸事落在头上的。
不过,若不是敌人,也必然说不上是朋友,因为共同所需的利益,暂且勾搭在了一块儿,清舒倒是一把特别好用的剑了。
这么想来,若是好好防着清舒,别让他钻了空子,与他做好交易,到不失为一个将上一辈人的事儿,讨个公道回来的好方法。
清舒啊,清舒,希望,合作愉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