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此处出宫的日头不大,清风一过千里来,路上鸣虫落语一阵寂寂声响,铃鸣之语,莫不动听?
三匹马儿轻乘一骑远,慕清欢这一欢腾地驭马向前奔出去,等出了玄冥境内,也便不多管了,立马就撒欢儿了去,早早就赶远了去,雪衣见着,要作势去追上,赤莲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摇摇头,看着前面跑得欢快的清欢,他很是能见时辰腾出个空当来,有些眼力劲儿啊,倒也没多加斥责这不沉着冷静的人。
赤莲道:“诶诶,我们不要骑太快了,咱们又不赶时间,路途遥远,青山作伴,山水迢迢,我的时间不多,但跟你一起的时间是不多中的不少,咱们一起多走一会子吧。”
雪衣听这话有些不对,她今日这莫名其妙就要他收拾了最重要的东西随着出宫,那时候心里头隐约觉得不好,但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她不知道这一行一去入滇,到底头来,又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有些事还得自己去亲自经历了之后才能说个明白,丁长老当年只不过是随着浮尘宫主入滇去玩了一玩,见到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这定然是会与自己此行全然不同,所以长老的话仅只能听听,心里有个大概的谱,却不能全然听信,见识太少,全信别人的话,那就是先行一步将自己送入死坑。
而她自小就接受迦冥教导,其中便有一句真言,说的事离别是不能像个小女人家哭哭啼啼的,要拿出一切本事,去哄。
但是对雪衣,哄不管用,他不是一哄就能拿下的小女儿的,便只能是要靠瞒。就像他曾经说的,给了上心人织造了一缎好梦美言,也好过让他真真切切活在那个事实里头。看到美好之后的白骨,除非万不得已。
所以此行她拿的是特别蹩足的理由,说是要去找一个人,对自己入滇极为重要的一个人,因为自己嘴笨,所以得让雪衣去撑嘴上的门面场为理由,去请这个高人出山来。
当然这个由头呢,雪衣是不怎么瞒得过,但是他也没问。而清欢就是个蠢货狍子,还当真是出来玩了。
她清醒地认识得自己的弱点所在,雪衣和清欢,是最能让别人拿来自己威胁的人。再者宫里有奸人,外人或许不知道清欢是个何样的存在,但是在宫里久了的人,明眼人一瞧终归是看得出自己对清欢的照顾程度,所以也不能让他留在宫里。
而雪衣,他一个人在外头也是让人极是担心的,把他一个搁在外头,还不能拿玄冥的人去暗地里保护着,把清欢放过去,他虽然功夫抵不上天涯他们,但是也好歹是天涯和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人,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让他保护雪衣,也算是放些心,不至于在滇区担心这边,耗了心思。否则那人便是更容易死在外头。
路途上,清风鸣响,鸟儿唧唧,赤莲说话:“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认真回答我了。”
“你说。”两马并肩齐驱,不算快,搁得很近,一伸手,他就能摸着她的脸,可是,却感觉越来越远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扭过头去,看着她笑,笑得也很淡。
她道:“以前我让‘痴情司’愿意走的人出宫,你有没有想出去的念头呢?”
说实话,她其实不怎么想知道答案的。因为如果是有那个念头,如果是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逼迫不得的。
雪衣不明所以,问:“为什么突然之间会问这话?”
玄冥第一百三十六代宫主,赤莲赤大宫主,是个从来撒谎连思考的时间都不有,便能随随便便来一扯谎的人,做得还挺像,看着他的双眼,作势很真诚,“没事,我也就是突然间想起了。”
她方说罢,雪衣便紧跟着答:“没有。”
赤莲笑笑,低下头去,道:“当真不是我那时候束缚了你?”
“我说你,这话问得有点意思啊,你赶紧坦诚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这句“有点意思”,他还是特意拿的她平日里的那个腔调来打趣的。
赤莲听着,看着雪衣一双勾魂眼在微微淡然眯着那模样看着她,许久,才清淡一笑,这笑有些苦,“可是,这一次,我得把你放出去了。”
雪衣一惊,敛下笑容,“你这什么意思?”
一言一行,都坦露着默然的伤怀,“我此行是不能带你的,这一点你比我还要清楚的,所以衣衣,你应当明白,现在你留在宫里,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接下来许久时间里,你都是要同清欢这个小东西一起住了。”她给了他一个“还望担待”的眼神,想让他安安心心地接着。
他一直都是个明白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喉头声哽,“我明白。”
话一出,两人方是,无人出声,无话可说,也不敢说话,一不小心就怕会把这点让人一想就多难受的事儿往深沟里面带去了。
当遥遥已经能看到山野里头的一间小竹屋时,赤莲觉得再怎么沈默下去,怕是连最后一句话都说不上了。转了别的话头,却又找不着别的话,转头看着他磕磕绊绊地引着马儿,就随口打趣儿道:“我估摸,嗯,你这马技不行啊,得娴熟娴熟去啊。”
雪衣心不在此,只是小声回答:“是,是不行。”
他这个模样,看着招人心疼,打趣儿不在,话儿就软了下去,“是么?”
雪衣郎然,嘴角扬起,看透了一般,声调子都高了起来,“是啊,不然,你又怎么会这么不说一句就把人带到这个地方来了?还能让你随随意意地就要远行?我这马技,果真是不能入眼的,否则,这条路怎么会走得这么绊脚呢?你说可是。”
赤莲看了看他的脸色,似笑非笑,想了好半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说荤话,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条路,是这么大半年来,一起走过的日子。
“是么?”没奈何他这荤话说得这么猝不及防,她也只得笑笑,伸手拍了拍他那不正经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