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老是不正经看些书册的人还真是这么……这么的,让人觉得心里寒颤一阵。
雪衣一想,他是不是该限着那自家的宫主,让她少看些那误导她的春闺文本了?
这人还真是老爱拿着那上面的一套来说事儿呢。
赤莲想着那些戏文上的东西,一皱眉;
“哦,说得也是,世间最差的结果不过生死相别离,那还得后主懦夫才搞得出来的事。”
“本宫也不是那么个懦弱无能的人,生死相离,可也就是说说而已的事,你也别把那所谓的史事太过于当真了。”
——小宫主,只有你一个人当真呐。
“要是我是个皇帝啊,准给你做个权倾后宫的皇后当着玩,要是不如意了,咱们就皇后贵妃太后轮着做着玩,看天气,天晴就做皇后吧,喜庆!天阴就做个贵妃吧,玩水去。”
雪衣听着这些话,除了无奈笑,也只有承认这个在情爱上如许小孩傻气的人,就是他的女人,除了带回去宠着,还有什么办法了?
“那这么说来,到底是你做皇帝呢还是小宫主做呢?”
“啥?哪里来的小宫主呀?”
赤莲话头刚出就又羞赧一下,闷声闷气地回答:“当然是爱谁谁做啦。”
“那咱们的国家不迟早完了,你呀,还真是不太负责任呐,你说说怎么办?”
这赤莲忽然觉得现在这看上去乖顺得很的人怎么没一句话不在给自己在下套子呢?
“本宫哪有不负责任呀,胡说八道!我既然将你带过来就一定会好好对你负责的啊,你别老是用别的话给我使绊子,我不喜欢你了啊。”
“那宫主你能否实诚说一句,也让我心里安生一些,那慕公子,他......”
他没再好说下去,因为赤莲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使劲皱着眉头看着河面,见不出悲喜来。
良久,她才说:“清欢以前在宫里挂的是不太好听的身份,他后来也就认了。既然他配合,我也没话说,毕竟我也需要一个理由将一个宫外人留在宫里。”
“那为什么是他呢?”
——不是别人呢?
“你,为什么只是拿他呢?”
赤莲觉得情况有点怪异,掉转头****:“你这是,醋了?”
那人硬着嘴直盯回去,装作不在意地样子:“你看我是醋了?”
雪衣故意微眯这眼睛看向她,借以掩饰流露在内心的情绪。
赤莲点点头,他的嘴巴不会出卖人,但是眼睛却会。
“瞧你那个语气,一点都不实诚,嘁。”
雪衣怅然笑笑,没多做表示,这种事儿一戳破,就再也圆不上来了。就算是吃醋了也要不尽的胡乱装下去,这个女人看上去是在小书上学到不少,实则什么都不通的。
让她真知道些什么事儿,他还要不要在她面前好好留个自尊了?
文棋以前说过的话,还真是说得好啊,在宫里谁先动真感情都不重要的,重要是千万不能让那个人知道,知道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本来就是身为最低下的一种人,要是在感情上又低下了一层,那这个世界还要不要自己这种人活着。
人啊,要有捉不住,才会有那个心思去追逐。
从来也不会去看看身后被踩在脚下的苦苦求着他回一个头的人,还反倒作践了自己,更是伤透了心。
如果她能在****之事上懂那么一些的话,对于她能有一个更多的了解,对于自己的本心更真切地剖开来看,或许他今日的答案,就是另一个方向。
不是不爱,只是不懂。
她是不懂的,虽然也不知道她这辈子何时能懂,有些说不出口的矫情话不知怎么将它顺溜地用真挚的情思来一字一字念出。
但是,能等到最后一刻,也便不枉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了。
“我算是托着故人的情去照顾着吧,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最开始的心思谁还会记得呢?”
“我记得我那位故人临死前都不忘嘱托我一定给他好好照顾着那小东西,嗬,人之将死,其言不想听也得听啊。”
“那你当初又如何是单单挑上我一人了呢?”他听着所说的那句“最开始的心思”不禁好奇问,他还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答案呢。
“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抬头了呀。”
雪衣眼皮一跳,竟然只是因为这个?
“有时候机会就是那么来得凑巧,当初你要是不抬头的话,我估计那天我就会当场甩手就跑,反正宫里还没有人的轻功能追得上我呢。”
“你知道吗,你们一个个的低着头给我留一个脑壳儿我是好气的,我长得又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丑,有那么不敢看我吗……”
女宫主嘚啵嘚啵地说下去,他低着头看着水中倒影,觉得又是可悲又是可笑,还有些可怜,最后全化作一溜可幸。
两个人的身份差距本就是这么大的,他们那个阶层的人本就永远扮演的是那些苦情戏角,可幸当初那只因好奇当年的小女娃如今长做了什么模样,不过就想看看她一眼的好奇心啊。
“老天啊,这是你最后给的一份缘分吗?求你,一定是给我的!求你了!”
雪衣无声抬头仰望看天,手上不做痕迹地合上十字虔诚祈祷:“我这辈子求过你太多,但是你从来都没有答应过我,那么,能将以前你负我的,一次全数还将与我好吗?我不敢奢求多的,只求一个这世上小小的她,行吗?”
头朝上,眼睛微微发涩,忽然,眼角一滴泪珠倏然滑落到已经浸湿的衣裳上,混进去,沉在心湖里,再也找不出来。
雪衣轻抬手,背对着她拭去眼尾的泪痕,什么都不要留在她面前,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一份残留的自尊心吧。
心酸地看着微风吹拂过的芦苇群,船尾划过的细细水痕,船头上摇橹且不住在说着话儿的人。
原来天地间还有这般人世难得之景,这般难得之人。
他忽然觉得,就算以前活得再苦再卑贱,也不过尔尔了,如果多年来的羞辱折磨能够换来如今就这么安静待在边上,和那个人过活在一起。
那么,他愿意承受前些年的可怜。
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把自己打下更深层的地狱也好,因为跟在那不可一世的女魔头宫主身边,才是最让人逃脱不了的阿鼻地狱——能让一个人这么不知情地折磨着,她恐怕也是少不下要几个地狱溜溜的,待到那时候,阿鼻地狱又算得是什么呢?
——只是,说书人口里的阿鼻地狱,却也竟是如此的美好,竟让人溺死着出不来了
只要是一个人愿意奔赴的地方,哪儿都是归处,不管多么丑恶,那儿就是归处。
而自己的归处,是她。
雪衣不经意一个慌神间,不经意歪头,见着她使劲皱着眉毛问:“我说,本宫那么多话你听了吗?信不信本宫削你啊,没良心的东西,亏本宫还巴心巴肝千方百计地带你到处转转,还给你搞着个这玩意儿带你回去玩......”
“嗯,你再说一次行不行啊,我的宫主啊。”
“不行!那么难得说,那么大一段话,诚心想要累死本宫呀,没良心!”
她再是抱怨的神色,雪衣看来,都是给他的前半辈子最好的奢求了。
赤莲的抱怨声渐渐远去,柏木舟载着一站一坐的两个妙人,徒留在“摩诃河”面上的一条水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