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丘上新化了一座孤坟,小女娃冷漠着脸将最后一掊黄土覆上去,跪坐在坟前,木杵杵地看着自己亲手堆出来的一个坟。
小女娃在坟前跪了一天一夜,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动。这小山丘上,一天都没有一个人路过。时值仲秋时节,天气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一样,黑压压地要逼上这个小小的山丘。眼前朦朦胧胧地出了重影,突然间,小女娃子,闷沉一声,又是累又是饿,倒地晕倒。
刚覆下的泥土,一下子给压死下去。
守了一天的孝,小女娃再醒来的时候,只是轻轻说道了一句“我走了”,便义无反顾地回头去。
不愿,更是不敢再看身后那小坟包。
身后的黑沉沉的天,依旧是一场即将打压下来的一场大雨。
跪坐了很长时间的一双腿颤颤巍巍地踏在一条泥土小路上,裤腿上星星点点是被雨水打湿的泥巴溅在上面的。脸上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黏黏腻腻地搭在脸上,雨水弄得眼前一片模糊。
可是,雨水覆在脸上,只有雨水。小女孩酸涩着眼睛,却并没有哭。
水全部侵入衣服里面,沿着肌肤全部侵进去,把身上的热气赶走,内里一片凉意。
晕沉沉的脑袋给小孩子指引唯一一条回宫的路的是已经仅剩一丝一毫的的意识,小女娃手里紧紧攥住那一个小小的玉牌,那是象征宫主身份的玉。这是迦冥在临死前交付她的,说什么也是不能丢下的。
回到宫的那扇小门边,似乎是有一个人在雨帘里站着,似乎又只是幻景。无论是那样,总好过她自己在外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好,加紧几步拍上去,牵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的袖子就憋着声气抽泣,哽咽地说:“迦冥,迦冥……没了,他死了,死了……呀。”
素袖白衣,修长骨指节,撑着一把青伞,往上头对上的是一双清冷的眼神,全然没该有的一点慌乱和不安。思索片刻,白隐修把身上湿透的小女娃往自己怀中一裹,脱下一身衣服将她裹住。直接半牵半抱地弄到了自己的药庐里去。
小女娃扯着白隐修的衣袖,蹭在湿了的衣袖上哭哭嗒嗒的,弄得白隐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做了个往常迦冥哄这孩子一样的动作,轻轻拍着她的背,按着一定节律地拍着,用着些许冰冷的声音悉声哄到:“没事儿啊没事儿,师父我扛着,别怕,小子鸢,别怕。”
赤莲现在都还记得那是白隐修唯一一次对自己温柔得像个长辈,那声音,就像是要意图把自己溺死在蜜罐里的声音。
“可是,他死了呀,死了……”
“别怕,师父在呢,不要怕,宫里的人不敢动你的。”白隐修连安慰人,都是这么冷得没有感情,但却是他少有的耐着性子给她说话。“子鸢,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找身衣服来,这样下去迟早要得病的,女孩子身子弱,再沁冷下去,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白隐修回来带了一身干衣服,还有一瓶子小药膏。
白隐修看起来什么都不管,其实心细得很,那小药膏,是用来给她涂在手指间的。手指尖的一个个已经泛白的伤口,是在给迦冥刨坟坑时,被埋在泥土里的小石子划伤的,结了一层痂之后,又重新给划破。再结,再破,搞成现在一只手,十指都是白乎乎的泛白色的皮子,手上被泡的起了一层打卷的皮,还能够看得到里面的粉色的肉。指甲缝里还有一些沙土没能给那一场雨冲尽,黑乎乎地嵌在指甲里面。
而她攥住玉牌的手,还是一层层的血疤子,只是稍许给冲了走,在指尖缝里流出来。就这么一点,白隐修给看到了,顺带着拿着自己珍藏的涂伤药膏,给她上药。
拿着棉条很是认真地清理着一道道伤口中的渣滓,拿着烈酒先涂了,疼得小女娃是一阵抽搐,一张可怜巴巴的脸使劲憋着,把泪花生生逼了回去,咬着嘴巴不叫疼。
白隐修先是对着她笑笑,又是难能一见地用手背蹭了蹭小女娃娃的后脑,以示欣慰。把白色的膏药涂上去,还细心地在上面裹了一层纱布,防止她觉得痒的时候去挠,反而蹭破了新生的皮肉。
长长的过程,白隐修没有说话,只是像着平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师父,顺着迦冥的意思,我先要去闭关三年后再出来接管,这是迦冥的意思。期间我要去好好修炼功夫,诸位长老那里……”
“你先把玉牌交给我,我保管着,长老们并没有什么,就是其余有些人,嗯……你安心去闭关就是,别的事,不用多理会。”
送她去“昭明院”时候,白隐修仍然是闷着不说话,安静地在身后边跟着。只是在小女娃要去里间,远走了几步时,白隐修突然喊了一声:“子鸢,斯人已去,节哀。”
说完,白隐修就转身,关上外间的门,渐渐闭上的木门,并没有多给小女娃留下一丝能见到自己的缝。
时至此刻,白隐修担心的脸色,这时候才在背后显现出来。
这将玉牌一保管,白隐修是很好地保管着。三年后,等到赤莲出来时,宫里,依稀觉得少了些人呢。也大抵就是因为白隐修,这一个上位,顺利得都不像话本子里面说得那样,要砍过很多人之后才走到那个王座上去。
“所以,白隐修这么多年一直叫我的名字,不按个礼节叫声宫主,除了他的胆子真的很大之外,这亦是其中一个原因。你觉得他真要害我的话,非要隔这么多年的话,是不是蠢得有些没边了?”
雪衣听闻点点头,眼里,多留了一丝感激,“我不知道以前有这么回事,也不知道白长老,却是个这样的人。果真,医者仁心啊,先前,是给那冷漠给蒙蔽了。”
“就像白老儿说的那样,他要弄死我的话,早就弄死了,现在非要在弄不死我的情况下来弄我,是脑子真切地被他自己的药给药了吧?”
“惟愿待你好的人,都是真的待你好。”雪衣说出句这个话来,赤莲倒是觉得心里一暖,同他说:“待你好的人,可就是真的待你好了。”
“我自然是辩得分明的。来来,睡觉去。”
赤莲撑起脑袋,直愣着问道:“嗳呀,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要睡觉啊?”
“因为,”雪衣拉过人过去,“我喜欢你啊。”
赤莲耳间一颤,心尖一抖,这一句话,就回回环环地在脑袋里头,止不住地响着。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