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边雾气未散,濛濛空山落清水,行人负荷包,步步轻踏甲板,站在船舷上头,对着远处青黛山清秀水,挥了挥手,示意前程在远,渐行渐至。
本是一副奔赴前程山水的佳境,女人声音,若有些慵懒之意,带着些懒散意味,在这个初晨之境,显得……唔,格外是独秀一枝出墙来——
“哦呀,本宫现在格外纠结一件事呐,这件事情已经是弄得本宫的愁肠,落落几个纠结,就已经成了百结了,衣啊,怎么办?”两人站在码头上,大风吹得衣衫胡乱地扬,却还是没有吹散清晨江面的浓雾,大雾里只隐约可见大船只的桅杆。
这发话的赤莲正是一脸所谓的愁肠百结的模样,拧着眉毛不甚高兴呢,她伸手在肚子上绕着圈地抚着,叹声气,“唉,愁肠百结得呀,肚子都结疼了。”
雪衣听得一阵好笑,一手发在赤莲的肚子上头,另一只手格外慈爱地摸着她的脑子,轻笑,言论道:“就算是结了,你可得先同我说说,这是要把你的愁肠结到哪里了,我才能说出怎么解开吧。说说,你愁什么呀?”
“你说,”赤莲伸手指着船只,眼睛亮亮,目光热切,“咱们是单独坐船呢,还是跟他人这一起呢?虽然本宫不差钱的,但是白白费了纹银,死了的宫主今晚会诈尸来吓我这个败家玩意儿的。要是一起呢,你的这张脸既然在武林大会上给载入了那么个榜,要真是一语成谶了,温柔江湖,咱们在江湖中心,会不会给你温柔得被水鬼抓了去。”
她瞅着雪衣的脸色,不见他有些什么不高兴的模样,反倒是眼神腻腻着,她又言笑嘻嘻,说道:“就咱俩的关系,可就不大好跟我一起出现了,我毕竟还是对外维持一个神秘度的,你容易暴露本宫的脸。这个事儿啊,现在可真是操碎了本宫那一颗小心肝啊。”
雪衣紧接着补上一句:“吃哪补哪,也不知道吃多少猪心才能补得回来呢。”看着她果真是一脸操碎了心的模样,一脸懵然的可怜巴巴地让自己给拿主意,于是心生慈爱地摸摸眼前人的脑袋,“听宫中的老人们说,有一种虫子会在夜里人睡着的时候钻进人的脑袋,啮噬人的脑子的。”一边说还一边扶开了她的发髻子,装作要在她的头上找出些许洞来。
赤莲心里暗度,他这话儿说得似乎还有个理据的,还宫里的长老呢!只是一句不中听的话,说得小心,说得文雅了些罢了。要拿着沈望舒的话来说就是“宫主你的脑子被狗啃了吗?”
最后,他俩踏上甲板,远望船舷上,唔,船上的人很多,也很忙忙碌碌的。
两岸远山青黛,一条江湖白茫,河堤畔是一处处亭立的扶风杨柳,在含露的清晨,缓悠悠地荡着柳条儿。
船上,一沉红一清蓝的俩人,正背对着各自走行匆忙的人,遥遥望着江面,言谈着两人之间的事情。
赤莲眼望着那些背后忙碌行走的人,感怀说道:“这世间的事太多,何必要匆匆碌碌的呢,能活着就是一件不易事,何必要引得过得不顺心意呢?这世间的人也太多了,哪里轮得到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位子去忙呢,瞎忙!还不如卸下包袱,做自己愿意去做的事儿呢。你说对吧?你看这么好的晨景,何必浪费在那些琐事上呢,倒不如站着赏垂柳偷个闲呢,活得那么忙,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雪衣道:“不知你可有听过,被生活追赶着的人,永远停不了脚步,一旦停下,不是休息,而是永远的留下了。别人在被赶着往前走,要是自己一停下,就不仅仅是被生活拦下了,更或许是被自己拦下了。所以哪怕是庸碌着赶忙着无谓的事,也好过坐在边上歇一歇。”
她一叹气,道:“但是那只不过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罢了,你看,这其实还是他们自己在逼着自己。活着可笑得很,既是为了自己活着,又何必去管顾他人的路是什么样呢。殊不知,这其实一歇歇,是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去的是哪里,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那你此次一行去杭州,又是做的什么打算呢?”雪衣总算是不再顺着江面瞧,像是要在江上瞧出一条鱼儿还是怎么的呢。转而扭头看她,嘴角生笑意。
看着江风吹散着赤莲的头发,她也是天生性懒,连去理一理发丝的动作都没有,任由风夹带这发丝在眼前胡乱着飘动着。最后招致雪衣都看不下这人的懒行,亲自去动手将发乖乖地搁在在手心里,顺带着一骂:“你呀,是不是自小娇生惯养地习惯了,什么事儿都要别人动手了?以前是罂粟护法,现在是我,那以后我要是不在,你又找谁呢?”
赤莲想也不想,随口便念着幼时在家里教书先生教的书本上的话:“唔,子能生孙,孙能再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雪衣对她这一句话,甚是无法,一句想要与她怼回去的话,在脑子路面悠悠晃晃三个大转儿之后,眼一瞪上她,食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假作骂意道:“边儿去!德行!瞧把你给惯得。”
赤莲便像承了以前罂粟的情那般,眼下顺势他的指尖,朝后倒去,“嘿嘿,我告诉你,我要是不喜欢你啊,你连我一丈都近身不了的呢,还说我呢,我这是喜欢你才对你好。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简单,好就是好,不会想些闺阁女儿家,喜欢却不说,多么膈应两个人啊。”
雪衣坦诚一答:“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我一如这般想,也便是没有意见的了。”
“瞧你那不情愿的样子,亏得我还想着法子的去带你出去玩,难得你能出宫一次,就想着你要多出去看看。为了要钱去,还给长老骂了呢,我是不是亏得哟。你看我这手指,瞧弯得,都是指着宇文那老儿给指出来的。”赤莲故意屈着指头,一脸委委屈屈的模样。
这模样看得人不禁好笑,可他又怕笑出声来,就这女人家的骨子里的做戏欲又给勾出来了,要将这话头的续集给弄出个几百章回来,他便是使劲憋着莫要笑出声来。
“你真的就只为了出去玩,还是只为带我出去玩玩,说实话,是你想要撇开人去玩,顺带捎上我的对吧。”
“这你看出来了呢,”赤莲把手拿下雪衣的手,看着他的笑眼做个正经样,一番想着,若是将这个没趣儿的人,逗一逗的,该有多好,便做了声势,“我此去,是特特要去看看‘藏音庄庄主’的,顺带把人捎回宫去的。”
模样,是个假模样,她的性情,却是真性情,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思,道:“作得吧你,行,去吧去吧,我自己回去,就不去相扰宫主您去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