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因何事又搞作了现在这个局面,但是他唯一知道的事,现在,她果真又是不信了自己。这一点,很是明显能够察觉出来的。
她的戒心,本来就很重的,以为着这么多天了,近来又是这么胶漆与共的,本以为……
可是有些人,本就是本性难移的,她只是懒得去猜忌,并非是就没有戒备之心的。
半晌无言,坐在船这侧,看着西湖这水,可不就是我的泪了?果真,地方小调的智慧,还是远有先见的。
当下时,骨子里爱近水的心情,也是没有了。行至孤山,渡过冷泉,这心情也更是遭。但去问一句原因的本事,却还是没有。
“我……”赤莲在沉默很久之后,总算是开了口,
雪衣一听着这几不可闻的声音,慌忙调转脑袋去看她,可他却并没有见到她回头来对他说话,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失落一下子,回头之际,她讲了下面的话:“我饿了,我去那边的摊铺上,你且先等着,我去去就回。”
没等回答,赤莲便踏着船头,一点脚尖,跃了出去。红靴子轻点西湖水面,踩着柳叶尖,未惊破西湖的水面。
远远就瞧见赤莲飞走,他也只不过能做的,便在站在远处,看着她走就是。
这不仅仅是阶级的问题,更是谁先入了戏,谁便是一辈子的底下层了。一开始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可是,那个人,还承担着小时候的情分所在。
若她不过是个普通的玄冥宫主,又怎么会一开始,便全身心投入着去演这场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戏剧。
这不公平!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若不是小时候又倔又犟的脾气太磨人,后来给教习嬷嬷打了,要是一早就给安安心心地配合着这一出“痴情司”里演出的戏,安心做着一个男妓的角色,就不用见着那向来贪玩爱耍的小女娃子。
这宫里敢乱疯乱跑的女孩子,也不过只有迦冥宫主身边的那个捡回来的小女娃而已。
也就是那小时候的赤莲,逃迦冥骂的时候看到了躲在“痴情司”南院的角落里雪衣,正巴巴地摸着自己手臂上的乌紫伤痕,觉得这宫里难得见到岁数相仿的人,还是个小男娃,还是个标致的小男娃,还是个跟自己同病相怜又长得标致的小男娃。
当下时就觉得好奇又是惊喜又是心疼的走过去攀谈加调戏了一番。最后还去偷了白长老的一瓶子膏药,又像是在躲什么一样的偷偷摸摸地闪进后门来。
“把袖子捋起来,你两只手不方便弄,我来,你乖点把袖子弄上去吧。”小时候就是那么不容别人多说的霸道样儿。
“嗳呀,我还在躲一顿打呢,这还偷了白老儿的东西,少不得又是一顿骂,快点,我没多少时间。”
“呀嗬,还杵着不开腔呢,算了,我自己动手。”说一不二,她一下就这么一把撂倒人,蛮横地把袖子拉上去,扯着手就把从白隐修那儿偷来的东西往他手臂上蹭。
最后听到门外有动静,她马上几步三作一爬地多上老槐树,等没声了才探下头来。“你等着啊,我去去就回。”
把门拉开一点小缝,看了看来的人是谁,然后才放心地回来。
“我说你也是够可怜的,我好歹不过是罚着跪一夜,把迦冥那个人气急了他才会动手打人,可是他一动手呢,长老们会护着我,就会是各种暗器齐飞,给我拦下来那一顿打,也倒不至于弄成这到处是伤的。你看看你是得有多淘气,给大人打成这样子的。”
“才不是。”小雪衣心里一阵委屈,气不过,死鸭子顶嘴回了一句嘴,小赤莲高兴极了,“哦呀,你会说话的啊。没事儿,丢份的事呢,我也做过,我还把宫里那个最刁钻的白隐修的红裤衩给弄到水井里面去了呢,他可气得不管迦冥在后面巴巴地求情,把我捆在树上好几个时辰才消气呢。”
“嗯,这样啊。”
“可不是,后来他一个月见到我都笑得阴恻恻的,没安好心。”小女娃总算找到一个年纪相仿的人了,把背后对白隐修的坏话都说完了,一想起,“对了,正事忘了一茬,你还有哪里有伤。”
屁股上是最喜欢被打的地方,可是那里哪儿能说,他轻轻摇头。
“哎呀,反正我偷都偷了,现在拿回去还不给抓个正着?那就给你吧,藏好了可要,白隐修要不是又把我捆上树去。记得你可别给别人说你见着我的啊,这样又会给揪住骂了。嗳呀,不行,这里似乎容易给抓住,我得跑了,一个地方待久了迟早会给抓住的,想要躲就得随时跑,还要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的……”
正传授经验的小女娃突然间一闭嘴,眼神慌得很,杵神地看着墙上的一个背着阳光的人影。
“鸢丫头,你倒是给我跑出经验来了啊,可以啊,有天生做偷儿逃命犯的潜质呢,什么时候我要是想着不做这个宫主了,带着你去逃亡,想必也不是件难事了的吧?”
那在阳光底下,一身天青色的褥衫氅衣给高处的风吹得向身后飘去,显得格外高大。
那人,便是盛传的宫主。
迦冥当时拿着很是宠着的模样给她说这一句话,让小时候的他很是觉得奇怪,究竟是什么个女孩子家的,可以这么放心大胆地说话。
还没多仔细再瞧上几瞧,人就是被迦冥从天而降地掠走了。也就从未记得住她的小模样,这也就是当初为什么他会做出抬头看一眼她的举动,一是好奇这人究竟是个谁,二便是想好好看看这人具体长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时间过去得久了,人都长变了许多了,连以前那个聒噪喜欢在背后骂骂长老的性子都给在人前绷住了。
孽啊,都怪这孽做得太是奇怪了些。不过随意的一个想看看人的模样,就牵出这么长久的羁绊了,不是孽,还能是个什么
那中秋的夜里,她总是乱动,又是背着月色,看得不算真切,依稀还辨得少时的小样儿的。可是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下,那果真是本性难移的,那少时的傻透了性子,还就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
除了,她的戒备心,她对别人的戒备心,抑或是一辈子解不开的劫的了。
这下她这么久义无反顾地飞走了,就像那日在“摩诃河”一样。
不过,那一次是故意逗引着玩,她必将是会回来的,可是,这一次就这么跑了,便是回来不回来,也是未可知的了。
她一向的跑路就是这么,永远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的。谁知道,她的下一步,有事要跑哪里去呢?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再也不会回来便是了。
雪衣沉言,依旧是抬着头,默默地看着那湛蓝的天,眼神恨意陡生,他恨这个世道。
“前一次所说的求你把这个人给自己的事儿,看来你是做不到,你瞧,老天你欠我的,其实永远不会偿还的,那你能不能就把她一起给夺走算了。”
“一个人安安心心地演这一出戏,不需要在疯魔再身陷了这出戏里去,这一点,总是可以的吧!”
“你向来最会做的事,不就是抢走我的所有东西吗?从一个家到最后的尊严,你都是夺去。好!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把这所有都拿去,也都无所谓的。”
“我全部都不要了,天老爷啊,都夺回去吧,反正最开始你给的,总有你拿走的一天,拿吧,你觉得,这么做可好?”
说到最后,眼神还是默默暗淡下来。
“真的,可以就不要了吗?”
他沉声,死气难掩地问上自己,却是,永远得不出一个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