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雪衣猜忌着没心没肺的赤莲,活生生把她当做了一个在青楼戏弄了大姑娘还不负责的大老爷们,想着也是真的对她没辙子。
可赤莲清楚地明白自己这个人,很多时候,只不过是一时想不透,这么现下一跑远,就是为了安安生生地考虑一下这人的冲着自己背后的事儿来的几率是有多大。
钱塘街头,各种软调子叫卖,商贩卖着当地的吃嘴食儿给外来游景的,过来体察民情的,为了私奔来这儿的,为了各式不务正业的人。
例如赤莲这走在街上,掰着手指头正考虑吧,刚才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雪衣是个特别敏感的人,毕竟是因为活在“痴情司”的地方,别人的一言一行,他们都是要观察得细细的,以免招致祸事上身。
随便看什么事儿总是三分小心,七分猜疑,还有十分的感触极深,怕一个不留神,要么床上失格,要么就是命上失格。要想在他面前做个什么小动作,也必须自己去跟白长老取经十年,才能做出那种常年不变脸的面痴呆,不管任何喜怒哀乐来。
要是雪衣真的是冲自己这莫家来的便罢了,可要真不是,单是像着他说的那样,那自己可不就是犯了大过错了?比起当年把白隐修的红裤衩扔井里还错。
这雪衣比不得寻常哈喇子一过就转身即忘事的糙汉子们,毕竟在‘痴情司’里面,人人自危,人人望攀高位,不多长几个心眼子,可就是随便你自己选个死法的事了。
这么一来,倒还是想着他真是为了莫家而来的,无端毁了他的一颗真心,就是自己这天神老爷小舅子转世的混蛋的过错了。
等想清楚之后,再想圆回去,估计是圆不了了。
可是总得给一个交代的呢,没脑子再想事儿了。今天想的事儿格外多呢,脑子有点伤,跟不上了。
正烦心着,忽然从天上蹿下来个人,在面前两步站着,一举剑,一拱手,“宫主。”
哎哟我的娘欸!赤莲掐着自己的手,没有做出被天涯突然飚出来给吓到的模样,正了正声:“嗯。这儿不方便,那边茶楼去吧。”
天涯点头,一派浩然之气:“是!”
临窗一桌,赤莲举着盖碗茶,正在吹里头的叶子,一边问了一声:“你看到了什么,急着要我来杭州?”
“消息断了,从昨夜见到他在一件极其破败的房子前烧纸焚香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在杭州盘踞地所有人,都没有再见过这个人。”
天涯的神情极其凝重,赤莲觉得看不下去,示意他也喝茶,平心静气一番。
天涯没有理赤莲那废话,继续道:“最为诡异的便是,他为什么要在这去上坟的事儿做了之后才这么仓促离开,以前都是在耍我?”
“不尽然。”赤莲饮下一口,咂咂嘴:“他可能是在引我出来,或者是你背后别的大人物,最后再一举弄死。你只是个饵料,所以你现在这么想来,是不是觉得他在耍你的话,感觉会舒服一些呢?”
赤莲笑笑不是安慰却非要装作安慰地对榆木疙瘩说着。
不愧是冷面身黑夔龙啊,硬是干巴巴地看了这那自己玩笑的人一眼,一张嘴立马错开来这个事儿:“属下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我要责罚你的话,也肯定是会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你也知道我懒,就算了吧。这件事儿也本就是你能力范畴之外的事儿了,你就不要管了,他要的就是从你下手追究到我,”
赤莲再一想,自己可有那个魅力,于是改口,“大概吧,他能轻易甩掉你,说明他的功夫在你之上,先前让你安生追踪,不过是为了拿到大人物,现在估计就没那么容易管你了,那么你太危险了。接下来的事儿便就由我自己亲自去追究了。”
“不行,属下万不可让你一人孤身涉险,宫主你也知道他功夫不低,宫主也指不定会受伤,这种风险冒不得的,属下必当跟随一起追查此事儿。”
赤莲叹气,这天涯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太把迦冥的话儿当回事儿了。不用身份去压制他,他很有那个身体跟自己犟一辈子下去的。厉着声音道:“这是命令。你去,只能托本宫后腿的,给本宫留一条生路吧,你要是出了事儿,我还得来捞你,耽误了我。”
“属下出了事儿,万不敢让宫主来救的,宫主大可放心。”
赤莲挠了挠眉心,继续摆架子:“本宫的话,你是听,还是不听呢?”
天涯精神着一双凌厉的眼,最后颓废下来,“听。”
“那便甚好。你要是觉得有趣了,就在这地儿逛逛吧,要是不想逛,就回宫吧,本宫就不管你了。”
“是。”
出了门,赤莲依旧回头看了看二楼临窗座的天涯,以前还怀疑过天涯呢,难不成自己现在是见人就怀疑了?不懂不懂,年纪一大,就脑子易打结了,想个事,弯弯扭扭地绕好几个圈子,太累了。不如全当作自己被邪功所制,容易不辨时候地发疯好了?
欸?这个好。赤莲给自己找的这么个辩解理由,似乎很说得过去啊,她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如沈望舒拍了一阵小巴掌,邪功夫呢,这也绝对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呢,雪衣要找碴,估摸着也是不好与自己斗什么气的。
正高兴着拍手,她看着这不远处摆着一个算卦的半老头子,面前一摞东西摆在案前,一身长衫正经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面前摆着一本黄历正研究得起劲。
“先生,可否为小女算上一课?”
算命先生把眼睛从黄历书里拔出来,凑近看了看人,才看清来人。赤莲担心了一下,眼病这么严重的人,会不会把一上上好的课给瞧成了下下课?难怪这儿都没什么人呢?她心里嘀咕着。
“可。”算命先生取出一枕手小囊物,左手一收揽好右手的阔袖,一只白净的右手抬起示意置于上面。
赤莲摊平手,给他看自己的手相,问算命的:“听做先生这一行当的,便是能知天地,观究未来,查人命,改命格的,可是能从小女这手相,能够看出小女的将来。”
半老头子眼睛一眯,仔细看了看赤莲,说:“这话儿你是听谁说的,也不怕什么时候遭天谴了,那那个给你看的人,有没有算出来他将不久离世?”
赤莲一听,倒还乐了,这个算命的倒还算是实诚得很呢。
“先生何出此言?”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要真看得到这么多,还不得给拿去当神仙拜,当天王老子去养着了,还能缺这么一笔钱来蹭摊子蹭着玩?姑娘啊,看你年纪轻轻穿得又好,想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没有见过这个世间的嘴脸,顶是给人骗了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就算能窥测得天机还能给你说不成,佛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吗?”
“那先生,你这看的手相,能看得个什么出来呢?”赤莲觉得这算命先生恐怕是个科举给弄怕了,转战算命这一行业,可这骨子又是天生看不上那些摆摊算命的人,全身的打扮来看,一身迂腐味儿,别还真是脑子陈旧的读书读太多了的陈年老生了。
“这手相倒也不难看,比起那唬人的知天晓地,这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姑娘你这是要小生给你卜个什么卦?问的是哪一样的?”
他这么说了,全当做好玩了,也不难为着花几个子来买个热乎的场来笑笑。想着那些出门想找个人私奔的人都喜欢拿着算命的人问姻缘,便笑了一笑,道:“问个姻缘如何。”
模样做得挺足的,看了看手心横竖走势的纹路,在用竹节筒子,龟壳一堆东西摆弄了一番,看得她总算明白了,算命先生为何是个挺有钱的行当了,随意怎么着,先给你走一个过场,这全套的事儿,算是成了。
“这么多,就为算一个姻缘?月老儿的红线,是不是给打了个结绳挂在殿里面了呀?”
算命的先不回话,皱着眉,掐着指节,看着几枚正反不一的铜钱,再是掐指节,想得好像很认真的样子。最后才巴巴说了一句:“姑娘的姻缘,不好说啊。”
“怎说?”赤莲将碎散银子取出,推过去。
“这可不是一个吉祥褂啊。你看,这枚钱所朝之向,是朝往西方太阳落下之处,便意示即将走向终结啊。不过,这偏巧是稍微着偏了些,不正朝日落,或许是可以出现转机的。”
——我看不懂。
她看着那正反几枚钱币,愣是只看出了他今天中午估计是吃葱花炒鸡蛋了,留了一丝粘黏着的蛋的葱花贴在铜钱弦上。
“这又怎么说?我只听过什么桃花满身运,只身孤鸾命,还没见过这种姻缘说。”
“车道山前,有路,还是跳涯,全凭你的一念之间。怎么做,也是现在未可预知的事儿,你怎么做,便是从此中,决定了你的姻缘,你的将来。所以我才告诉姑娘你那些算命的都是骗人钱财的。人做的事一直在变,那你的命格一直在变。如何做,那才是你最好的算命先生。”
这老书生说得有理儿得很,怎么做事,如何选择,才是自己最好的算命先生。
求的姻缘,要是自己不去珍惜,怕就是真的要朝向日落西山那个方向了。
那么这算命老先生的话,可不就是要应验了?
赤莲赶紧给了钱,买好了一些钱塘的糕点,顺带着一壶子水外带两个杯子,一踏那石台阶,一身大红绯衣一展。一道红影子迅速掠过平静的湖面,落在深处不见人的一艘小乌篷船的篷顶。
“衣,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