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许多人,皆是不知有这么个雪家的人在这一块住过,唯有问着说书的。说书说书,说得是书,看得却是这么多年的是非繁华没落。况且这老先生像是个知道事儿的人。
“姑娘像是走江湖的人?”出口的话便是如此直白,一双眼睛早来回打量了自个几次了,单单从这几眼下,便说出自己是江湖人。果真是常年在这种场和下的人,也是有眼色知道什么人该不该人,什么话又该不该说。
“是。想向先生你打听些事,不管别的江湖恩怨的,只不过些友人家的事儿。”
“姑娘所说的友人,想打听的,是为何事?”
“我这朋友可怜得很,小时候给拍花子的捉到别处做童孩儿去了,被收养的老人家说了事情,想回来找找自己的亲爹娘,可穷苦人家的,同姓的又是很多,这一打听便是好多不同的答案。我想先生在这一边待得时间长久,应该能有所答案的,还蒙先生指个明处。”
“老儿在这一边算有五十好几年,算知晓得些事儿的。既然那位小哥儿是要找家人,倒也许知道些眉目。姑娘且说说怎么个家呢。”
赤莲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人,看着说书人的衣服上打着补子,原来现在说书的行业也不景气了啊。
“别的不知道,唯有知道自己本家姓雪,雪姓之人想来不多,先生可有听过?”连《百家姓》都没有翻到过呢,搞得先前去问了些人,她还给嘲笑了没有文化。
“雪?这方圆几十里可没有听说过姓雪的人家呀。”说书人皱眉想着这一个雪字,念念叨叨地在嘴里筛一个雪子,突然眉骨一抬,“倒是以前有家姓雪的,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雪家的人早就死完了,没听说过还留下个孩子的呢。”
“死完了?”那便是了。赤莲取出些散银,掂了掂,估摸可以让他安生过了这一年了,道:“那可就不好找了。哎呀先生,小女人家的不懂事儿,耽搁了先生这么久,忘了先生该到后面吃个饭了,小女子得罪,给先生赔个不是,先生全把这些散银做小女子的赔礼,待会去馆子里吃顿好的。”
有些时候,钱也是格外温柔的一个物什啊,温柔得让人软了口舌,什么话一溜便出来了。
……
“那雪家可怎么走?”
“城郊东边,那边有一堆黑木梁都散进土里的那个老房子。”
赤莲立马转身,跟老人家说话磨叽了挺久时间,耽搁了许久,再晚些雪衣怕就是该要醒了。他不敢回去,肯定也不会同意自己去找的。
老人家说,雪家是很少见到的一户人家,一个家的人,主子主母少有进城便罢了,连下人除了进城买个粮食瓜果蔬菜的,也没有见过几面了。知道他们的人确实不是太多,唯有一些人对他们好奇,回来只说原来是个有钱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有钱为何不在城中住?挨着市集近,活得也方便些。后来猜测来猜测去,大抵觉得不过是别人有钱家的一种小意趣罢了,也就对着雪家的事爱理不理了。
直到挺久以后,有些没事儿做的人往城郊去玩时,才发现那雪家被烧成了一座毁屋子。觉得不对劲,回来的人报了官,以为是雪家的人是什么在躲仇敌才会那么隐秘,大抵走时还把自己家的痕迹烧毁去,免得又仇敌找到下一个藏身之所。等到官兵到时,才发现那蒙灰的深门大宅子,尽是被烧焦的尸体,一数,是全家上下二十几口人。
当时那说书老人家也在,照着他自己多年讲江湖恩怨故事,察觉可能是给仇人来了个灭满门的事,告诫所有人都不要动,赶紧回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能把一个这么大的雪家给灭了满门,肯定不是小角色的,心狠手辣如此,必定对你我不会手下留情。咱们今天谁也没来,什么也没看到,回去把这事就忘了。保不齐现在都还有看着这边的人呢,咱们呐,走走走,赶紧走,别回头看。”那时候腿脚利索的说书老头第一个带着头就离开了是非之地。
官兵觉得自己管辖的地方这么久都没有出个业绩,打算收敛一下尸体回去充个数。请来的仵作还是好心一人,打算查查那些骨头,看看究竟是用毒导致的,还是直接虐杀的。还有个别谈钱的人觉得可以进去捡个好处的,毕竟家大的雪家就算落下点东西也比自己家强上许多。
约莫二十多三十人走进开始长草的内院,陡觉阴风乍起,云一下子把太阳遮住,留着暗沉沉的空域,还有黑沉沉压人心弦的雪家院子。懂些风水的人伸手拦着,“我看不对劲,除了江湖事儿,还有做了些鬼事儿啊。这一家惨死,肯定怨气不散,恶灵还聚在这里,你们看呐,这天都要黑了,晚上的什么事儿可都会发生,恶灵被锁在这房间里出不去,可就是等咱们进去呢。对不起各位,小弟我可就先溜了。”
这话儿一出,所有人都恐惧地望了望那里间的门,又望了望转身走了的那人,开始一个个退去,官兵不要业绩了,仵作安不下一颗好心了,贪财的穷人也要留着这并非是可有可无的命了。
再过了不久,衙门的仵作官兵加上一些市民惨死家中、街头,脖子鲜血淋漓,像是被什么咬断了一样,狠狠地垂在肩膀上。死后他们那打开的瞳孔涣散,面容惊惧,死前一定看到了什么吓破胆子的事儿了,衙门里面的仵作开尸体一验身,果真那绿绿的胆汁黏满了腹腔里面的场子。
再到后来,人心惶惶的老百姓去请了很是有些术法的神婆来驱邪,倒是有神婆来了。神婆拿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的物什来驱邪,最后一到当场,看了所有尸体一眼,马上拔着裹了的小脚走了,头也不回,颠着小脚走得飞快,听说到了最后,还离开了这里。
一时下,城中人都是人心惶惶,不得安生。最后衙门也不了了之,百姓也不敢在到那鬼邪之地,生怕沾染什么邪气。那雪家就一年一年被这么个邪门的流言给摆在了那里,无人敢再过去。而原本离得近些的人,听到这传出来的留言,都是搬的搬家,逃的逃命,久而久之的,最后只剩下一些废宅子流落荒郊野外,静默着伴着这满是荒尸枯草的雪家宅子。
后来十多年过去了,好在相安无事,加上被老说书人好好教导过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也不敢再想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好多人渐渐都忘了这事儿,今日赤莲一提,难怪还是有些人吸一口冷气,慌张地说不知道就逃了。
而现如今的这话儿还是她拿了银子,况且这老说书的也不用亲自到那鬼地方去,拿着有一笔钱又何不去赚呢的念头,放心大胆地就说了出口。再者老头子苦难了这么大半辈子的,就算是惹到了什么惹不得的事,要是死了,也得先好好过个日子再死,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赤莲在使轻功疾驰的时候稍稍回想了一下,这怪力乱神的事儿自己说不上信不信,但是其中是有人故意做鬼的事儿,却是言之凿凿的。不然打哪里来的那么一把大火烧了整个雪家?
正暗暗思量着,那远远的狗尾巴荒草间,矗然而立的,有一座给整个天压得严严实实的,一座烧焦了的黑宅子,阴云密布,黑压压地将阴气密布的老宅子,给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