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上钩,深黑夜幕,哒哒马蹄传来,枣红骏马一脚踏碎小水坑里面的上弦月。赤莲一身红袖被夜风吹拂开来,一头黑墨头发被吹散,夜光散散落落的,照得路不分明。
“小衣衣,你说我们大晚上的回宫,长老们会不会很惊喜啊,然后就把我给轰出去。”赤莲看着雪衣实在是有些困倦,知道他昨晚在船上没睡好,受了寒,今天又受了这么个事儿,这大夜里的,倦了也是正常。可今夜雾气浓重,这快马加鞭的,夜风大,当心他睡了之后着凉,便故意跟他说话,免得这么久睡过去了,撑不过几个时辰就能赶到玄冥境内,届时再找个地方睡个囫囵觉,大明儿就赶回宫去。
“把你轰出的人,也只有白长老敢有那个胆子,其余长老倒不会。不过,丁长老见到你深夜无事,定会让你去找个男儿郎来睡觉的。”
分析得是,把这两个长老的路数摸得是清楚得很呢。
“说起来,我有一次坐在‘痴情司’东院的墙头听见了你谈那什么调调的古琴曲,我就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了。你如实回答我。”雪衣插嘴道:“我得想想,如果你问的是那个时候我喜欢你可否,我不愿意说谎话,因为不认识,所以……”回头一看她精神着双目看前方黑夜,故意用着自己的气声贴近去,说:“当然喜欢了。毕竟我就是这么诚实的人呢。”
“嗯,本宫喜欢你这诚实。”她拢了拢提缰绳的手,自己往前靠了靠,把下巴枕在他的肩窝上,举止甚是亲昵,但还是不客气地回答,“少来骗我,见都没见我,喜欢个鬼啊。我想问,你们是不是都不睡觉的啊,大半夜的丁长老哪儿给我找个人去睡觉啊,除非不睡觉了还。”
“其实见过的,以前。”
“嗯?不是,没见过,我喝醉那晚是之后的事儿,你还没回答我呢。”
“谁也不傻,肯定是睡的。不过我先问你,丁长老所要找的男儿郎,可不是别人呢。”
醋了?赤莲歪着头一瞧他,笑意绵绵,不坏好意地继续搭腔,“不是别人,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丁长老本人?呃,你知道你这么说丁长老会把你扔到你娘亲的肚子里,把你重新生一次。”
“你……”雪衣唉声叹气一声,摇着头,“我有些乏,打个盹。”
跟他耍滑头没用,她觉得没意思了,想着他要睡也肯定是真熬不住了,将缰绳提起,慢了下来,伸手解开自己的红披风,往前一搭甩,做了个布被。
这路得继续赶啊,把已经朦朦胧胧睡去的人摆了摆姿势,继续一样马鞭,朝着幽深的树林子里面,夹紧马肚子,脚蹬马镫,猫头鹰站在树上咕咕几声叫,寒夜里显得格外有些瘆人,弦月已经挂在枝梢头,夜,已经凉了。
“娘之的,有点冷啊。”赤莲将双手环着搓了搓手臂,靠人越发进了一寸,踏马前行去。
提着灯笼,清舒坐在京都的屋顶上,望着明晃晃的上弦月,心里一阵一阵苦塞塞的,自己当初办了个“尺舒楼”,耗心力耗钱,到底值还是不值,这自己现在到底查下去之后,能够得到什么?越是追究下去,也越是把自己往死坑里埋去。
可是,不把自己往死坑里面埋去,就把这一辈还活着的小辈子往死坑里面赶去。
或许这么做是不值的吧,可是,不全是为了赎罪吗?这一个罪孽的两字啊,得生生把人弄死啊。这一查,最后留个自己的,肯定没有好下场的。都说祸害遗千年,怎么自己这个祸害,有种要早死的倾向了?
夜里凉风忽然起,带着京都的樱花飘落,纷纷扬扬地落洒在屋顶上,一阵剧烈咳嗽之后,看着掉在长襟上的花瓣忽然间小小感怀了一阵,樱花啊,早死的命。自己啊,早死的命,惺惺相惜嘛不是?难为在异国他乡还得到个安慰,行!等我死了我就叫人埋在这里好了,做个花泥来相惜啊。
“楼主大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做个给自己作孽的人,请楼主赐教一番。”
“偷天燕子”把披肩不客气地往他身上一披,虽说心里看着不是个滋味,但嘴上不饶人地骂他傻。
“哦呀,燕子现在还这么说本楼主了?嗯,出息了,来来,坐本楼主腿上,本楼主就告诉你。”
客客气气的,大大方方的,偷天燕子没多想,直接往他怀里一靠,坐在了清舒腿上去,“说呀。”
“还真不客气,女儿家的不知道忸怩一点才有人爱吗?”清舒状似情昵地食指点上燕子的鼻头,朝她一眨眼。
“有什么好扭扭妮妮的,有好处不占,可还真不是一个偷儿该有的优秀品质呢。楼主,你还没说你这么作孽自己是为了什么呢?怎么,不打算给小的说说,难为我为了你来了‘尺舒楼’呢,还别说这处子之身都给了你呢,就真的这么信不过燕儿?”
清舒脑子里咯噔一下,啥玩意儿?以前没人给他说过这大名鼎鼎的女盗贼是个处子啊!这……虽说身为偷儿王的秦燕秋是在夜里活动着居多,虽说这秦燕秋也是算个秀目黛颜的女儿家,但是她年纪不小了啊,这是个处子!还有点,那个……不知道她爹娘要是活着的话,会不会有种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没猪来拱的焦灼心情啊。
“楼主,你倒是说啊。”
“哦,”清舒一下子回过身来,看着这翘起眼角看着自己的偷儿王,沉了沉脸目,说:“我这担心着柳生家族的人不好对付来着,听闻柳生家族的剑术和柔术是在东瀛的翘楚,这暗地里训出来的忍者更是整个东瀛里面的佼佼之暗卫,可这有点本事的人,都有那么多的脾气。这现在的家主柳生熊辉,就是个脾气大的人,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他达成个交易呢。”
“擒贼擒王,打蛇打七寸,攻其要害。这点楼主会不懂吗?楼主的下一步是要怎么做,想必早就考虑好了吧。”
清舒一昵怀中的人,沉思片刻,抿唇一笑,“计划是一早就有的,可是,本楼主,不会说这边的话啊。”“偷天燕子”右手捻起个兰花指捂嘴一笑,“楼主也是个得趣之人。”
他将偷天燕子的兰花指拉住翘起的食指指尖,扯到自己唇边,却又不碰着,就这么说话膈应着秦燕秋。“燕儿,你说你这手指头,得练上多少年才能做到个这么个样子啊。这女子手如葇夷也不过如此了,可是真应得我心啊。燕儿,你说,我要是因为你这一双手,爱上了你,那可怎么好啊?”清舒低沉沉着音调,眼睛定定地看着偷天燕子,含情双眼让她无处可躲,就愣杵杵地,小燕子红了脸。
“还能怎么办,剁吧剁吧凉拌吃了呗。”她一下抽回了手,左手紧握着自己的指尖,脸朝一边撇去,说不清的高兴,说不清的委屈,“楼主你欺负人。”
清舒不饶:“欺负的就是你。”
“偷天燕子”一急,一气,假声一骂:“你!”
假意憨憨而笑,清舒无声远望,眼底的笑意,终究是沉不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