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朝臣散去,国主留了齐王陪着用晚膳,徐市早着御膳房备好菜肴,令宫女拿食盒装齐了,在立政殿西面的配殿设了八仙桌,并圈椅,徐市朝我指了指,意思是让我布菜,我屈膝应了。
天家肴馔,山珍海味、自不必说,依例是八品大菜,小菜四品,另有蜜饯果品八碟,按例锅子冬至后才能上桌。今儿国主留了齐王殿下一起用晚膳,国主特意吩咐加了乌骨鸡仔与抽丝甲鱼的锅子,另加了四品大菜,以示恩宠。
两人用膳,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的菜肴,布菜完毕,徐市入大殿请国主与齐王用膳,不一会儿,国主与齐王欣然而至,两人分宾主落座。我则在一侧布菜,这布菜本应该是徐市分内之事,不知为何今儿指派给我。
国主似乎兴致不错,亲自把盏为齐王斟酒,这本是上上的荣宠,齐王受宠若惊的承了,两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氛围十分的融洽。
我在一旁拿了银壶为国主与齐王斟酒,两人并不推辞,十分的尽欢,也说些趣事,两人开怀大笑,全然没有了国君的威严与皇室的尊贵,好似两个平常富贵人家的兄弟般。
两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朝政,我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唯有装作视而不见。
凉国民风彪悍,不拘小节,把酒言欢的肆意洒脱体现了凉国的集大成者、包容与开放。寝不语,食不言只有在蜀国才有这样的规制,也是蜀国民风婉约雅致中带着刻板的缘故。
国主自饮一杯,与齐王相视,问道:“今日二弟在朝议中欲言又止是为何意!”
齐王也饮了一杯,实言相告,“并非臣弟要如此,实在是所知有限!而且臣弟以为平国突然派使者入凉国,必定有深意,不得不防!”
国主并不贪口腹之欲,只用些枸杞芽果腹,另用了些粥垫底,国主深以为然:“想来是有所求吧!”
齐王道:“凉国与平国从无交集,凉国正值多事之秋。”说道多事之秋时,语言突然停顿了片刻,我会意,屈膝道:“银壶的酒不多了,奴婢吩咐再备些。”国主道:“好。”我便退了出来。
齐王微微锁眉,表情有些异样,接着道:“吾悲师太与高兖在凉国突然消失,连虞大人也失联了,是否奇怪!”齐王啜了一口酒道:“恐怕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国主若有所思,“难道还与平国扯的上关系吗?”
“唇亡齿寒,平国国主韩虽不会不明白。”齐王道。
“可有证据吗?”国主问道。
“他来了!”齐王突然道。
“谁?”国主面色一沉,有所感知。
“平国的使者!”齐王铿锵有力的吐出这几个字。
国主幽幽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若有所思,却慢腾腾的问道:“何以见得!”
齐王无语,将琼浆慢慢的偎依在唇边,一点一点的品尝般。
国主突然想到:“也许是随蜀国的贡品大摇大摆的进入凉国,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蛰伏在凉国,伺机而动!”
齐王嘴角牵动,缓缓道:“要知道是不是,只要问一问当日随蜀国贡品入凉宫的人便知。”
随蜀国贡品入宫的人,这个指向性太过明显,御前不就有一个么?
齐王有些得意自己的杰作,国主与王颐的风传早有耳闻,无论国主问与不问,齐王的目的都达到了,如果风传为真,国主有此一问,必然造成两人的隔阂,如果不问,齐王根本就不做考虑,帝王家只有权术,没有儿女私情,两者选其一必然牺牲后者。
然而,齐王注定失望了,因为国主不仅没问,甚至没提。
国主眉目低垂,忽而翘角一笑,旋即恢复如常,“二弟是怎么想到的!”
齐王微微讶异,思忖片刻道:“在凉国的蜀国人都被秘密的监控起来,如果他们有所举动,我们必然知晓,还有谁,还有什么暗中的力量,紧接着平国突然派使者入凉!几经抽丝剥茧,答案呼之欲出。”
国主低声道:“平国使者!”
“中秋之后,平国的使者入凉国就水到渠成了,借道之说纯属迷障!”齐王道。
国主冷静的啜一口酒,平国国主韩虽看来会是我们的劲敌,“既然平国的使者入凉国,那么这事就该有一个了断,断不会留到中秋之后,待使者抵达凉国,瓜田李下,岂不加深了平国自己的嫌疑!”
齐王不由的赞道:“皇兄一看就透,果然英明!”
国主黯然道:“如此,虞子期凶多吉少!”
齐王叹气道:“且看虞大人的造化!”
国主面色黑沉,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字一句道:“也许他们还妄想随着平国的使者平安离去。”国主冷冷的哼了一声,言语冰冷:“在凉国作乱一番,还想着全身而退吗?”
齐王道:“他们有虞大人在手,挟为人质!”
国主仰脖,豪气干云,一饮而尽,“想威胁孤,亏他们想的出来!孤岂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齐王见国主如此坚定,知道国主已有了决断,想用虞子期来威胁国主,他们大概就打错了主意。
我见配殿的谈话声渐渐小,打量着朝政之事已经议完,我挑起撒花帘子,手里用漆盘捧着银壶,屈膝福了福,国主瞧了我一眼,吩咐道:“给齐王殿下再斟上!”我低低的应了一声,继而为齐王殿下斟酒,几杯过后,齐王酣畅饮过,面色微酡,双目迷离,终于,齐王推辞了我的斟酒,将杯盏移进怀中,不令我斟酒,摆摆手:“不成了,皇兄绕过我吧,再喝下去就要闹笑话了。”说着目光轻瞟了我一眼。
我低眉顺目,看着手中的银壶。
国主劝酒道:“你我兄弟二人,难得有把酒言欢的时刻,今儿怎么也得喝尽兴了才好,二弟的酒量孤是知道的!”吩咐我道:“王颐,给齐王殿下满上!甲鱼与糟鹌鹑都是齐王爱吃的,给齐王布上。”
我应声福了福,执壶意欲给齐王斟酒,齐王将杯盏紧紧的我在手里,笑对国主道:“皇兄是欺负臣弟是没家室的人,乱醉了囫囵就安置了,不像国主三宫六院的娇妻美妾,自有人服侍的妥妥帖帖。”
国主眼里微睐,接过我手中的银壶,为齐王满满的斟上一杯,笑语晏晏:“如此二弟是埋怨孤了,你瞧上谁了,只管告诉孤,孤给你做主,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孤为你在朝中选一位家室门第相当的闺阁秀女,勘与你相配,必定不会委屈了你!”
齐王有意无意间将目光扫向了我,潇洒的饮尽一杯,“什么时候皇兄当月老了,臣弟瞧上的人,只怕皇兄舍不得!”
国主惊讶,自饮一杯,问道:“如此说来,二弟心里是有人了!”自斟上,国主又饮了一杯,好奇的问道:“不知是哪位女子如此幸运,能得到二弟的青睐,必定是侯门高阁教养出来的女子!”
齐王哈哈大笑,道:“什么侯门府邸、花容月貌、才华学识皆不重要,只要臣弟一眼看中了的,只求她待我之心一如我待她之心。”
我只低眉顺眼,只做不闻。
国主令我满上,自饮一杯,对齐王道:“如此要慢慢的寻觅了,二弟放心,若是遇到好了,孤给你赐婚。”
齐王小啜了一口,幽幽道:“劳国主挂心了!”
国主道:“你也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暖的人儿服侍你!”
齐王一饮而尽,果断的回绝了国主:“臣弟一人散懒惯了,顾前不顾后的,没得害了人家姑娘!”
国主挑眉,面色不虞,与齐王对饮一杯。
两人推杯换盏,又饮了数杯,皆有七八分醉意,徐市也过来劝酒,不过是些酒多伤身的话,国主与齐王然以为是,都说改日再饮,国主自回春暖殿歇息,齐王便留在宫中,在蓬莱阁下榻,自有宫女太监伺候着。
徐市上前搀扶国主,国主身子落定,也不摇晃了,一把推开徐市,“哪里就醉了!”徐市见国主口齿清晰,行为敏捷,心下有几分猜想,回头瞧了瞧我,只见我低眉顺目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安置国主梳洗完毕,国主面上酒后的酡红还未褪去,端坐在床榻上,我俯身弯腰为国主退去皮靴,国主吩咐要用茶,我忙的给国主倒了茶水,国主一饮而尽,又将茶盅了递给我,我接了茶盅另去放置,转身回见国主躺在床榻上,敞着身子,将锦被压在身下,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我有些犹豫,意欲放下玉勾上的明黄帐子,不曾想国主翻身面向里,压着的锦被腾挪出来一半,国主只穿了个明黄色的绢丝里衣,我将锦被轻轻的掀起,意欲给国主盖上,免的着凉,哪知道锦被一侧被国主左肘压着,竟然纹丝不动,我加了些力道,竟然也不中用。我正犹豫着是否放弃,哪知国主收了左肘,锦被腾挪出来,忽伸猿臂,竟将锦被一端压得死死的,我脑门有些疼,四下觉得尴尬,国主睡觉向来清浅,大抵是今儿饮了好些酒,有些燥热吧!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