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自己是赌对了,代夫人并没有怪罪自己,青箩心中暗喜,连忙爬了起来,颤着手扶着代曼,“夫人,青箩扶着您。”
代曼晲了青箩一眼,将手放在了她恭敬托着的手上,慢慢朝外走去。
屋外跪了一地的丫鬟,头也不敢抬,青箩扶着代曼的手,看着跪倒的若干下人,心里升起了几分得意。
寒香的一只手还能使出一点力气,而另一只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了,俨然变成了半个废人,便不能再服侍代夫人,按照规矩,管家应该将她逐出府,经代曼要求,才将她留在后院里干些杂活。
“又偷懒,还不好好干活!”管事嬷嬷掐了寒香一把,“这些活天黑之前没干完不许吃饭。”
寒香瞪着嬷嬷,想要抬手去扇嬷嬷一巴掌,手抬了起来,手掌却不出力气。
“你这个死奴才,还敢还手!”嬷嬷伸手就扇了寒香一巴掌,“你在不过是府里供人差遣的使唤丫头,比奴才还不如,怎么?还以为有夫人能给你撑腰啊?”
寒香尚还有些知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连抬手捂着脸都十分费力,她抱着扫帚,吃力地扫着地。
“不过一个废人,真不知道还留着还有什么用!”嬷嬷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一贯都是寒香欺负别的奴才和丫鬟,除了主子哪又有别的下人敢如此对她,寒香用扫帚胡乱扫着地,心里尽是酸楚。
几个丫鬟远远地看了一番,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管理后厨清理的小管事走来过来,将一块抹布丢在寒香身上。
“你,打扫完了,将后厨的碟盏,桌子全都洗干抹净了。”
“凭什么是我?”寒香瞪着管事。
“还敢回嘴!我说是你就是你,今晚之前若没有洗干净,看我怎么收拾你。”
管事朝一边的几个丫鬟看了一眼,几个丫鬟小声议论着寒香。
寒香见这几个奴才竟然敢合伙欺负自己,愤怒不已,抬起手就扇向了管事,但寒香的手掌早就使不上力气,手刚抬起来,就被狠狠地遏制住了手腕。
管事轻笑一声,反手就甩了寒香一巴掌,“哟,你还以为有夫人给你撑腰呢?”说着,又是恶狠狠的一个耳光。
这位小小的管事原本没少受寒香的欺负,对寒香怨恨至极,这几巴掌都是卯足了劲,将寒香扇的晕头转向。
寒香捂着脸,低头冷眼看向小管事。
“呵,还敢瞪我?”小管事看了一眼一旁的几个丫鬟,丫鬟们小心地看了看周围,伸着爪子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寒香瞪大了眼睛,步步后退,眼里尽是恐惧。
“呵呵,干什么?你忘记你平时的德行了?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少跟她废话!先打一顿再说。”一个平时被她欺负惨了的小丫鬟边说着就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寒香的头发,逼着她看着自己,“你看看我的脸,上次被你用开水烫的,今日都还未见好,死贱人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说着就用力撕扯着寒香的头发。
寒香害怕不已,猛然尖叫起来,“救……”
求救声还未响起就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嘴,“给我狠狠地打。”原来是一个嬷嬷撞见此状况,不仅没有去告状,反而也加入了殴打寒香的阵营。
寒香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挥舞着一双双利爪冲过来的丫鬟,一双软绵无力的手掌还未抬起,就被压了下去……
凝香苑里的两个丫鬟看见了这一幕,一个丫鬟刚想去禀报代曼,便被另一个丫鬟拉住了手。
“衣儿,你忘记寒香是怎么欺负我们的了?”
衣儿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胡踢乱厮打的寒香,胆战心惊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小心退了开去。
一时之间,这个栏苑旁就像是荒废已久的院子,除了加入殴打寒香的人外,久无人经过,直到一个守在主苑的丫鬟看见代曼朝这边过来,才急急忙赶过来知会了一声。
转眼,栏苑旁就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寒香。
代曼看见寒香,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两步。
寒香的头发被撕掉了一大半,头上渗出血丝,粘在寥落的几根头发上,十分骇人,寒香的衣裳被撕的凌乱,身上尽是尖利的指甲血印,眼睛红肿,脸上划裂开的伤口里血不停地流出来,满脸都是血迹。寒香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代曼,眼泪从高高肿起的眼皮缝里流了下来,“夫人。”寒香颤抖着手伸向代曼,一滴滴血珠从指尖上滴落在灰扑扑的尘土里。
代曼一惊,又连连后退几步。
青箩走了上前,提起衣摆踢开了寒香的手,挥着手帕子道:“夫人,这人看起来可怕至极,不知是否是染了什么疾病,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寒香眼里滚出几滴眼泪望着代曼,手还未伸出来就又已经被青箩嫌恶地踢了开去。
代曼细细看了寒香一眼,一阵恶心的感觉冲上喉头,她扶着青箩干呕了几下,用帕子掩了嘴,道:“替她找一位大夫,医治好些了就送出府去!”说完就抚着肚子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第二眼。
“是,夫人。”
青箩第一眼就认出是寒香,她那副嘴脸,青箩一看便知。
青箩冷笑一声,上前两步抬起了寒香坏掉的下巴,笑着道:“哟,这不是香主子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寒香依旧盯着代曼离去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咽呜声。
“省省力气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没用的废人,别再嚎了。”青箩放下了寒香的下巴,用手帕擦了擦手,转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身来,“哦,对了,夫人让我将你送出府去,香主子你是想今天出府呢还是明天?”
寒香望着青箩摇了摇头,肿大的眼皮微微颤动。
“今天啊?我成全你。”青箩冷笑一声。
当晚,散发着腐臭味,阴森恐怖的乱葬岗又多出了一具年轻的尸体,尸气积沉,四肢残骸遍野,无人知晓,也无人记得哪里又消失了一个下人,哪里又多出了一具尸体……
天色阴沉,没有一丝风。苏锦儿懒洋洋靠在榻几上,听着时夏在一旁读着罗例好要带去狩猎大赛的清单。
“就三天时间,衣服需要带这么多吗?”十二套衣服,苏锦儿不禁问。
“当然需要了,平日里穿的衣服要备四套,宴会和晚会上还需准备两套,现在的季节,天气易变,还需要准备四套清凉宜人的轻纱绸群和两套能御寒的衣袍,统共十二套。”时夏眨眨眼睛,“这些衣服可是时下专门为狩猎大会替公主设计的哦。”
“时夏还会设计衣服?”
时夏的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眼睛里亮晶晶泛着光,“原来公主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时夏设计的呢,公主可是最喜欢时夏的打扮了。”
苏锦儿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了代曼说过的那些话,凝了凝神问道:“时夏,我是怎么失忆的呢?”
时夏怔了怔,“公主是、是染了风寒才导致失忆的啊。”公主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些,公主不是知道的吗?难道……
“好好的怎么染了风寒呢?”苏锦儿抿了一口清茶,似漫不经心地问,时夏看起来有些慌乱,圆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苏锦儿轻轻一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是因为睡觉忘记关窗子了吧?”
“是、是,”时夏眼中一亮,旋即皱眉道:“都怪时夏疏忽了,忘记给公主关窗户,才导致公主感染了风寒,公主你不会怪时夏吧?”
苏锦儿眼里盛满了笑意。
公主忘记过去不开心的事情,在时夏看来是见好事,不管将军以前如何对待过公主,只要公主现在是开心的,时夏就会隐瞒下去,更何况将军现如今对公主这么好,时夏就更不会说出公主失忆的真正原因。
这不仅会破坏公主现有的幸福,也会让公主想起她和少泽公子的种种啊,他们已经错过了,如若想起,公主也只剩下痛苦……想到这里,时夏痛苦地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公主,时夏昨天看见寒香被后院的丫鬟们欺负的好惨啊!”
苏锦儿若有所思,“她将你的手害成了这样,你还可怜她吗?”
“公主已经替时夏报了仇,寒香已经得到了报应,时夏早就不怪她了,只是寒香她平日仗着有代曼撑腰横行霸道,这次被这么多人欺负也怪可怜的!”
“时夏,”苏锦儿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我们遭遇的种种都是她们造成的,她们又是否有过半分心软!”
苏锦儿的语气极其轻淡,却一字一句似一把利刀撞击着时夏的耳膜,让时夏蓦然清醒过来,是啊,在后宫是如此,公主步步退让,她们却步步逼近,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至亲血脉都丝毫不手软。在这后院也是如此,少泽公子的画像,自己的手中毒,出现在公主床上的侍卫,公主失踪……这哪一件事情又似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阴暗潮湿、爬满蟑螂老鼠的小黑房,馊掉烂掉的饭菜,浑身的鞭痕,被毒坏掉的右手,那一下有一下的耳光和寒香嘴里冒出来的恶毒话语……时夏想起过往的种种,眼里涌动着各种情绪,手也紧紧握紧,是啊,自己又怎么会去同情寒香那样的人。
苏锦儿凝神抚着洁白的杯身,抿了一口,靠在榻几上慢慢合上了眼睛。
傍晚时分,苏锦儿正坐在凉亭里,小白温顺地趴在苏锦儿的腿上,苏锦儿葱白的手指轻轻抚着小白,小白眯着眼睛,胡须微微摆动,看起来很是享受。
时夏坐在一旁,将前几日自己看的有趣的话本子讲给苏锦儿听,苏锦儿静静听着,时夏讲的十分带劲,讲到兴奋之处,手舞足蹈,模仿着书中人的对话,倒还有几分相似,见苏锦儿笑了,时夏越讲越卖力,一个人倒像是演起了一部舞台剧。
小铃正抱着特意替苏锦儿挑选的话本子回来,看见这一幕,鼻子一酸,眼泪就出来了,原先……她们这样这样啊,傍晚时分都会围坐在一起讲故事,一个人讲着,大家一起听,谁讲的动人有趣,夫人还会有奖励,有时候她们还会一起合讲一个故事,按照话本里人物的个性和情景来琢磨语气和表情……可自从梧桐苑出现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她们便再也没有这样美好轻松的时刻了,今日再见到这样的场景,小铃又怎不感怀?
琴儿和小铃站在一起,心里有所触动,眼里也慢慢氤氲了些雾气,可在看见苏锦儿看过来时,她心里一颤,蓦然清醒过来,握在一起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小铃注意到琴儿的异样,问道:“琴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琴儿的手紧了紧,扯了扯嘴角道:“头、头有点晕,应该是昨晚没盖好被子,感冒了。”
“琴儿你睡觉还踢被子呀?”小铃讪笑一声,见琴儿脸色不好看,也不忍再打趣,便道:“跟夫人去说说吧,夫人对我们这么好,定会为你找太医看病抓药的。”
“不、不用了。”琴儿急忙拉着小铃的手,“我去房里捂一晚就好了。”
“嗯,”小铃想了想,“那好吧!”
说完,两人走进凉亭里面行了行礼,琴儿刚欲离去,但被苏锦儿叫住了。
“琴儿。”
苏锦儿的声音很轻,却令琴儿心里一惊,琴儿猛然回过头来,对上苏锦儿看过来的眼睛,又慌忙移开,那眼神,明明十分柔和,她却不敢直视,琴儿的眼睛左右移动着,一时找不到视线的着落点。
“过来,那些糕点去吃吧!”苏锦儿看着她淡淡道,拿起了一盘精致的点心递给她。
见琴儿还愣在那里,小铃连忙叫了一声:“琴儿?”
琴儿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过来接了糕点,可刚接过了碟子,手抖了抖,碟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松软洁白的糕点滚入凉亭旁的花园里,沾了泥土。
琴儿浑身一颤,啪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