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店的屏风让蒋渊回归到自然状态,刚才还是衬衫扣到手腕,眼镜架在鼻梁,头发也服服帖帖地梳成三七分。屏风背后旮旯里落座之后,他就彻底放松下来,一壶清酒下肚,领口开到第三颗扣子,胸前的点点若隐若现。
“喂,注意形象啊。”我提醒醉意浓浓的他,这就被放倒了,可不符合学生会主席的酒量。他取下眼镜,说那是因为昨晚宿醉仍未清醒的缘故。
“什么时候戴眼镜了?高考都没近视。”
“平光的。”他把眼镜递给我,“为了装斯文。”
“在学生会混真不容易啊,又是请人吃饭又是改变形象的。”
“是啊,活得都不是我自己了。”他叹了口气,开始拨弄头发,“好歹我也是一个怀揣着艺术梦想的文艺青年。”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蒋渊读的是艺术设计,可是,搞艺术的学生给人的印象不是叛逆就是个性,跟学生会主席这个严肃的名头格格不入。刚才那标准的三七分,现在揉乱了才符合一个艺术生的形象,但真要是这副样子面世,恐怕是上不了学生会台面的。但蒋渊却在这矛盾中坚挺了整整两年,不得不说,忍耐也是一种生存技能。
杯酒下肚,我也有些晕沉沉的,问他:“那你觉得怎样才是真正的你呢?”
听了这话,他眯缝着眼睛,恍神了很久,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缓缓掏出手机,划拉着递给我。
“喏,这样的。”他说。
那是一张相片,上面的男生,哦不,男人,是我往日都不曾见到过的另外一个样子的蒋渊:他胡子拉喳,头发凌乱,脑后扎着小辫子,身着分不清具体颜色的棉背心,脖子上挂着长围裙;下半身是卷边水洗白牛仔裤,松垮地斜绑在腰间;他左手端着颜料盘,右手握着油画笔,光着脚丫子站在一块废弃的画布上,正在一人高的画架上作画,神情庄重而专注,身边是散落的颜料桶跟刷子,色彩缤纷;大片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在他脸上形成清晰的明暗交界。
一刹那,我被这画面中人物的颓废美击中了小心脏,胸口一阵激动不由自主。
“拍得真好。”我由衷赞叹。
“是吗?”他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我觉得,这才是我。”
“那为什么不做这样的自己?”
“嗯?”像是没听懂我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唉,我大概也能理解那种感受,就像这桌上的RB料理:有的虾被做成了生鲜的刺身,保留完整的躯体,倔强而骄傲地挺立着,胡须冲天,武士般威武庄严;而另外一些虾,被裹上了粉炸成了天妇罗,除了一截小尾巴,看不到本来的面目,但老少咸宜,人人都爱吃。这两种食物说不上绝对的好或坏,但作为“虾”自身来说,却有独属于它的价值观,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区别,但在它们心中,对这两种价值实现方式的选择或许是极其纠结与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