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歌四年夏·天昭无涯谷
山谷四周被群山包围,这个地方只有在夏日的阳光下,才会显出一丝的温暖。每年中,短短的三个月里,风会吹开笼罩在山谷上方的乌云,光则传递温暖,融化那些白色的、冰冷的积雪,它们会汇成溪流,顺着大大小小的裂痕、渠道,流向山谷外。
她很喜欢在这个时候,骑着驯鹿顺着溪流漫游,那清澈的水中看不到鱼群的嬉闹,却是能看见湛蓝的天空,和她自己的倒影。
那天,她又骑着驯鹿沿溪流行走,然后,她敢见了她的孩子。
男孩站在溪流中央,神情木纳,他满身都是血,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恐惧。
她慌忙跳下鹿身,朝男孩跑过去,担忧地问道:“寂歌!你怎么会在这里!”
寂歌仰头看着母亲,深情且真挚地说:“我们逃吧,我们不能留在这儿!”
她笑了,问:“为什么?我们又要逃到哪儿去?”
“他们想杀你,还想杀我和弟弟!我都看到了!他们聚在一起,一定是在密谋着什么。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笑得也怪怪的……”寂歌指着不远处的营地,“我们都会死在!我发誓,母亲!我们必须离开!可是、可是无论去哪儿我们都不安全……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只是再商量边防上的问题,或者是我们的食物。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我们很安全。”她温柔地劝着寂歌,“你是不是又发病了?是不是没有吃药?”
“我才不会吃药!那是毒药!他们想杀了我!为什么?因为我是个怪物!”寂歌咆哮着,然后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道:“对了,杀!只要杀了他们……娘,我只要杀了所有的人,就剩我们……我们三个,我们就能安稳的过日子了。”
她皱起眉,严肃的说:“不对,寂歌!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他们是你我最亲近的人了,他们不会害你。你乖乖跟我回去吃药。”
说着,她拉着寂歌就要回去,可寂歌奋力的挣扎,叫喊道:“不!我不回去!母亲你不要执迷不悟!你太傻了!你太傻了!!”
母子就这么争持不下,浑然不知有一个人已经骑马来到他们身后,直到那黑马一声长鸣,二人才回头去看。寂歌浑身战栗,躲到母亲身后,嘴里不停地说:“走开……你走开……”
她却是松了口气,对马上的男子道:“嘿,夜叉,你来了。我刚刚看到寂歌他……他不跟我回去。能帮我想想办法么?”
夜叉笑着点头道:“他伤了不少兄弟,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回去。”他蹲身,平视寂歌,道:“你个小鬼头,为什么要用刀刺伤营里的弟兄,还跑出来?……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他眯着眼睛,反复摩擦下巴,突然眼睛一亮,叫道:“哈,我知道了。你觉得我们要对你图谋不轨,是不是?害怕了,就跑出来了,哼?”
寂歌把自己严密的藏在母亲身后,大声喊道:“你这恶鬼,我才不会怕你!我也不会跟你走的!你走开,走开!”
夜叉显得一副伤心的样子,道:“别这样,小鬼头。我们没想害你们,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么?说说我要怎么证明?嗯?”
沉默了很久,母亲鼓励似的摸了摸寂歌的头。寂歌道:“我为什么要去见那个皇帝,那个尉迟逸?你们在密谋什么?我不要喝药了……”
夜叉一时被问住了,用眼神询问她:你什么都没说。
她回以眼神:我说不出口。
“哈,看吧!”寂歌露出了他的小脑袋,“你们就是在图谋不轨!”
“是,我们就是在图谋不轨。”夜叉看着寂歌,轻声道:“我们把你送到九龙,让你和尉迟逸谈判,胁迫你上战场,就是想要塑造这样的一个‘传奇’,让所有人都畏惧你。让别人知道,赤发子就是天生的怪物。这是我们所强迫你的,我们一直都在密谋,试图把你推上某一个高峰,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我们喜闻乐道,求之不得。
“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如果别人知道你们母子三人不过是被雪部所保护的弱者,那么不论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子民,所有的人都会将矛头指向你们。我们更不会在这场战争期间在这里苟且偷生。寂歌,为了保命,你要学会忍耐。乖乖跟我们回去,乖乖吃药,不要再发疯了。”
寂歌缓缓地探出了头,对夜叉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回去,我吃药,被你们摆布。但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摆脱你们,我一定会摆脱。”
“你为什么不明白……”
“我没有病!从来都不疯!是你们让我发疯的!!”寂歌突然恶狠狠的盯着夜叉,“那些药……那些药有毒!我是吃了药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母亲轻拍着寂歌的头,道:“寂歌你说什么。”
寂歌拼命的摇头,“他们骗不了我,他们骗不了我!娘,我们得逃走,我们……”
夜叉狠狠的在寂歌的脖颈上敲了一下,把昏迷不醒的寂歌抱到马上,道:“他病得越来越重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血歌十二年十一月七日·城北庆华楼
夜叉看着寂歌风卷残云一般,将满桌的才要吃净,然后满意的擦了擦嘴。他笑了一声,道:“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寂歌剔着牙缝,道:“我不想和仇人叙旧,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找我什么事?”
“我只是想看看你,当年那个小男孩现在已经变成了帅小伙了嘛。”夜叉撇撇嘴道,“也没往我养你教你八年。”
寂歌好笑的说:“养我教我?给我下毒,害死我母亲,谋杀我弟弟,这就是你八年来的养育?那么我现在是否应该对你感激涕零,像条狗一样卑躬屈膝?夜叉,你听好了。修罗在我手上,雪部、赤军也在我手上,甚至——对了,这确实该感谢你——尉迟逸以及他的这个坐江山,都在我手上。你这孤家寡人,凭什么与我面对面?凭什么请了满满一楼的杀手来要我的这条命?”
寂歌闭了嘴,而整个热闹非凡的庆华楼也安静了,所有的人:老板,小二,跑堂,个人都在看着寂歌和夜叉,全场鸦雀无声。
寂歌独自鼓掌,赞叹道:“你勇气可嘉。”
“我本不想和你撕破脸,可你就是这么顽固不化。”夜叉冷冷一笑,“我们搏过一场,结局是陆曦雪死了,而你那个可怜的二弟也下落不明。七年前你输了,七年后你又怎么可能赢?寂歌,你是我的绊脚石,我马上就要把你踢开!”
“哈哈哈哈……一开始就阳奉阴违的跟在母亲身边,为了你那点儿肮脏龌龊的心思,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哼?可惜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杀出了我这么个拖后腿的来。哎,真是可惜啊!”寂歌突然抓住了夜叉的脖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低声吼道:“陆家的秘密,你永远都窥伺不到!”
数十把钢刀已经指向了寂歌,夜叉想要挣扎可抵在他咽喉的匕首让他动弹不得,他吼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寂歌!”
“我已经生不如死了。”转瞬间的平静让夜叉有些吃惊,他听寂歌道:“我不会忘记是你让我变成疯子的。无数次!当我癫狂的时候我都可以看到你的死相。你想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么?我会让你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明白的。但现在,我要开始玩我的游戏了。”
他一把松开夜叉,周围的刀剑却没有送上前。夜叉转身看去: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请的杀手,是雪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