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回一时呆了,望着那俊秀少年,竟忘了答话。那少年面上一红,嗔骂道:“喂,问你话呢!”吓得立时晃过神来,尴尬不已,低声“嗯”了一声,复答道:“我是要去洛迦书院参加道选。”
那少年大喜,道:“我也正要赶去洛迦书院,幸好还来得及,道选明天才结束。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叶回愣了一愣,点头答应下来。
那少年见状,喜上眉梢,道:“那快上马来,天色犹是未晚,还可再赶上一段路程,我们这就赶赴洛迦书院。”却见难寻面色为难,一动不动。那少年不由气道:“你磨蹭什么呢,还不上马!”叶回木然而立,仍是一动未动。那少年恼怒道:“你欺人太甚,好心叫你,你怎地不理人!”猛地一合手中折扇,朝着叶回乱指乱划。
叶回望着他,好一会儿道:“你是女孩子,我跟你同坐一匹马,恐怕不合适。”那少年听着,“噌”地满脸泛起红晕,适才怒相全无,片刻,方低着声音道:“你怎会知道?”叶回哑然失笑,道:“你应当问我怎会不知道。”那少年听罢,一时吃吃笑道:“亏我离开家门时竟自以为瞒天过海。”笑了一会儿,问叶回道:“还未请教兄台姓名?”叶回还未听过有人这般问他姓名,忙回道:“我叫叶回,你呢。”
那少年两手慢慢拨开折扇,晃头道:“巧心。”叶回默念了几声,问道:“有字吗?”那巧心打量起叶回,只见他一身粗布,好奇道:“你可有字?”叶回几分高兴却又带着几分伤感,道:“我字溯游。”七七身子一震,许久才回道:“挺文雅。”
叶回见她神色怪异,不敢支声。巧心似也察觉尴尬,忙道:“那你要不要上马同行,咱们江湖儿女,自应不拘泥于这些世俗缛节才是。快上马哩,落迦道选十年一次,明日应该是要结束了,我可不要错过。”说着朝叶回探出手。
叶回听得,也不敢再犹豫,拉住巧心手,但觉其手柔软滑腻,恍惚间踩住马镫,身子一登一转,坐立在了马背。他生来乡野僻居,虽见过马儿,却从未骑过,好在平日多骑了田里耕牛,这时也不见有多出丑。”
巧心回头笑道:“小心坐好了。”叶回望她一眼,只见得半张俏脸,肤色若雪凝霜,眼睛明亮如冬日里天边的盈月一般,一阵阵清甜的香气自其身上飘散,袭入鼻中,未得定神,一阵莫名头昏,也未回答。巧心也未理会,折扇合住,轻拍马臀。马儿急急的踱起步来,哒哒声响。
叶回连忙抓紧了马鞍,于马背起伏,但嗅得身旁香气氤氲,一时云端雾里,迷蒙不已。
少时赶至山脚下官道,道路平坦,巧心开始催促马儿疾驰,折扇连拍马臀。叶回马上颠簸,几次差点跌下马来,心内惊呼不断。只见道旁林木呼啸而过,再行得一程,巧心忽然猛地一勒马缰。身下马儿一声嘶叫,直挺挺竟如钉子一般钉在当地,停驻了不前。
叶回却是身子向前一冲,急忙撑住马背稳住身形。心内惊诧不已。要知事物都有惯力,马儿如此急行中突然停住,势必呈急冲之势才对,似这般山平水稳,立动立止,实在怪异。叶回暗自揣测巧心定有御马秘技,只是她年纪于己相若,却又如此本领,不由大是殷羡。
巧心那边翻身下马,径自行至路旁一块大石旁,叫到:“到了,就是这条路!”
叶回不解,问道:“什么路?”巧心回身上马,道:“当然是去洛迦书院道选之地,前门飞仙山呀。你没看到那块大石上刻着落阳两个大字,即书院的左臂膀落阳山是也。”叶回红了脸,复又瞄了一眼那块大石,喏喏道:“看到了。”
巧心浑未在意,长舒一口气,咯咯而笑道:“竟然已到了落阳山。”望了望远处天际,道:“天色尽然是晚了,不若我们就在此地歇息一宿,明日再赶路也不迟。今夜养足精神,也好备战明日道选,你觉得呢。”叶回一路马背颠簸,早是累的筋骨散架,又听明日赶路不迟,连连应声称好。一边下了马,岂料马上支撑久了,两腿麻软,好一会儿才立定。适时夕阳沉没,两人就近寻了地方,栓了马,叶回这边请缨去找吃食,道:“傍晚禽畜都藏起来了,你断然寻不到。”巧心不服气,说道:“不若我们同去,我倒是要瞧瞧你多大本事。”
叶回见巧心倔强,怕惹他不快,无奈,只得让他去找吃食,自己则留下生火,看管马儿。巧心扭身去了。这里叶回附近处捡柴,途中竟意外发现一颗山果树,硕果累累。叶回惊喜不已,忙攀上树,摘了满满一衣兜的山果。一时回来生罢火,又拽了一些嫩草混着山果喂了马儿。忙罢,不多时,暮色四合,周围群山黑影幢幢,仍是未见巧心归来。叶回不禁担心起来,坐立难安。
眼瞅已是入夜,叶回焦躁难耐,猛地站起,就要去寻巧心。却听身后一阵草木声。扭头看去,巧心一身狼狈,已在眼前。叶回忙跑过去,问道:“你可是回来了!”
巧心一身华服被树木划开了几道破口,脸上汗水脏污,显得颓丧,道:“我果然是没寻到什么吃的。”又愤恨道:“我明明一掌打中了那只野雉,不知怎地却还是给它飞了。”叶回忙把摘的山果给巧心看。巧心恨道:“你是在嬉笑我没用,弄不来吃的。”叶回急道:“怎会?天已经晚了,即便我也不一定抓得到。世间万物有灵,彼此都有运数,你抓不到那只山鸡,这就是那只山鸡它运数未到,谁也没办法的,不怪你。”巧心一边听着,一边抓起一颗山果,只见通红如柿,大若桃子,甚是诱人,大啖了一口,但觉清甜异香,汁液爽口,正是腹中饥饿,一连吃下三个,也不见有核,不由咂口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再给我碰见它,它可没那么好的运数。”叶回点头,道:“也许。”
巧心又道:“这是什么果子,这般好吃,我家也算四季珍果常备,却从没见过这种果子。”叶回笑道:“这果子叫胭脂红,只是我们山间偏僻处才有。”巧心道:“好动听的名子,胭脂一物,世俗繁华,怎知这果子隐居山间,却也叫了个胭脂。”嘴不停,又吃下几个,道:“读道家道法自然之说,你适才所说的运数,极是合宜,真看不出你还有这般见识。”叶回红了脸道:“我怎会有什么见识,也是听我爷爷常常讲的一些话。”巧心道:“你爷爷定是一位山野高人。”
巧心说着嘴下不停,叶回看她吃得高兴,也是开心起来,抓起一个果子咬个没完。巧心看他吃相憨傻,咯咯而笑,叶回亦跟着笑。一时两人四手并用,风卷残云一般,一兜果子已被吃得精光,齐齐打了一个饱嗝,一个道:“我吃饱了。”一个道:“还有吗?”不禁又是相视一阵大笑。
星星不知什么时候挂了满天。两个人胡谈乱聊,憧憬起将来各自的修仙情景,飞天神游,自由自在,行云踏海,为人世惩奸除恶,笑时,天色黑沉,又说了一会儿,两人倦意袭来,谈兴渐消,全然不知更聊些什么,听着柴火燃的噼啪噼啪,叶回道:“你睡吧,我来守夜看着火。”
巧心一笑,说道:“你也只管睡,别说什么豺狼虎豹,我一个人就能把它们打翻了。”说着站起,找了块平整的大石躺下,翘着二郎腿,看漫天的星星发呆。
叶回心里竟有些相信她,道:“嗯。”顺便把适才捡柴时收的一捆干草抱给了她,“山间寒湿气重,不嫌弃的话可以铺上这个。”
巧心蹙眉,似乎很是犹豫,却没拒绝,起身铺好便躺下睡了。
叶回见她睡下,脑中忽地闪现昨夜跟不眠争吃兔肉,草床寝语时的情景,心下一霎难过烦躁,半天才没话找话问七七道:“你睡觉不闹床吧?”
巧心“嗤”的一声笑,大声喊说:“不闹。”
叶回笑说那就好,又起身小心地在她近处引了一堆火,自己侧卧在地随便也睡了过去。中间醒了就添柴。
将近子夜时醒来一次,寒气逼得遍体发冷,摸了摸,露水打得外衣湿透,头脸亦是冰漉漉的,定了定神,一个苍绿的穹宇正点烁满了黄闪的星星,再挤不下,一弯月牙轻烟一缕似的悬在中天,仔细瞅了两遍才瞧出来。叶回转过头看巧心,黯淡的星月光下,她一双眼眉紧紧蹙着,睡姿恬静安淡。想着她那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打扮,叶回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再想入睡,不眠的影子却萦绕在心,挥之难去,摸了摸怀中不眠所托的玉簪及手帕,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发亮,才迷糊着渐渐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