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庄妹子
这家火锅店的装修如同庄妹子的性格,一派喜庆、热烈,大红色的色调从橱窗一直延伸到桌椅板凳,甚至到每一副碗筷、每一个牙签盒。火红的大辣椒模型悬挂在火锅店的吊顶上,红艳艳的剪纸张贴在朱红色的门栏上。
这样的装修一般在冬季核能深入人心,但在夏季可能不受欢迎,有可能让客人汗水直流、落荒而逃,但事实上,这家火锅店在每个桌子之间加装了粗大的不锈钢格兰(或者是镀络的),给人一种金属感的冷峻,火锅店的“火气”似乎就小了许多。
火锅店很凉快,但俺没有看见空调,是啊,空调在哪呢?俺不问,咱绝不露怯。
侯满才、庄妹子和俺找了个靠里间的桌子,桌上是两大盘冻羊肉、鸡肉丸子、粉条、鸡柳、金针菇、大白菜和火腿肠,中间则是红彤彤的不锈钢小锅,刚够一个人用餐,这就是城里人的高明之处吧。
火锅慢慢嘟噜起来了,红红的锅底、亮亮的油层煞是勾引人的胃口。俺想起自己快半个月没有吃火锅了,关键是临水镇的小火锅店的伙计们一见俺们哥儿几个临门,马上别过脸去招待别的客人。
在薄薄的水蒸气衬托下,庄妹子的脸色愈加红润,侯满才仍然是一副忠厚相,对着满桌的好肉好菜,他肯定想甩干腮帮子、狼吞虎咽一番,但事实上他没有,俺只看见他的喉结大幅度地动了几下,瞧你那出息吧,想吃就吃呗,又不是俺大喜掏钱,是你请客呢。
侯满才和庄妹子频频举酒,俺冯大喜提起这场面不陌生,端起啤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侯满才在桌下踢踢俺,俺斟满冒着泡沫的啤酒,又端起酒杯豪爽的干了。
侯满才低低地对俺说:“狗尾巴草,大喜,你就是个吃货。”
俺最恨别人当众、或当着外人批评俺,侯哥就这么做了。
俺感谢他八辈祖宗,他没有把“狗尾巴草,大喜”连起来,再省略掉一部分,叫做“狗大喜”。
庄妹子对俺说:“你叫做大喜?”俺听出来了,她在普通话里带有四川口音。
俺一筷子羊肉正在嘴里,由于心太急,可能肉还没熟透,俺皱着眉头硬把它咽下去,这才能开口说话:“是啊,免贵姓冯。呃,俺说,侯哥侯哥,你咋不先介绍一下桌上各位呢?算了,俺自己来自报家门,俺叫冯大喜,也算临水高中的四大混混之一吧,其他三位混混没有考上大学,俺比他们强点,根本就不想丢人,所以压根没参加高考,这不,出来打工了。介绍完毕,最丑的事儿都说了,真人吧?哪像侯哥,老教训俺,看着老谋深算的,太会装了。”
俺已经看出侯哥的老于世故,就故意满嘴放炮地激他一下,如果他给我脸色,俺就乱跳一通,庄妹子肯定不想介入客人之间的纠纷,而且说不定找个借口离桌而去。那就好了,俺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一男一女在俺面前晃荡。
出乎俺的意料,侯满才居然笑了,他用筷子指着庄妹子说:“你看,妹子,大喜耍笑俺,太会装了。俺装什么?你才装呢。”
庄妹子面如桃花,呷着一口啤酒、用四川话嗔怨道:“你再说?本姑娘本来不会装,咱是你姐呢。都是你这家伙害的,一口一个庄妹子,这下好,都成咱家火锅店的招牌了。”
俺终于明白这“庄妹子”的来历,是啊,快五十岁的人了,可能因为会招徕客人、又很会打扮,因而显得年轻些,被这个侯满才戏谑为“装妹子”,看来这俩人互相认识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俺刚进店门,也以为人家姓“庄”,居然叫人家“庄姨”,难怪店里面的人笑作一团。
各位看官,您也别笑了,俺就是个狗尾巴草,不行吗?
以前老以为这些打工的大哥大叔们生活乏味、永远只知道埋头苦干、话不多说,现在看来俺错了,打工者之间也是另有一份乐趣的,只是别人不太懂罢了。
庄妹子一直在小口喝酒,根本不和俺们一起吃菜,这只能证明人家是个灰常灰常聪明的老板娘,既能跟熟客打成一片,又能不失身份,更不会惹客人讨厌。
又来了一拨客人,庄妹子热情地拍拍俺的肩膀,又捏捏侯哥的手,就招呼新的客人去了。
侯满才这才开始爽快地吃火锅,俺俩没时间斗嘴,都饿了。
这顿火锅居然吃了2个小时。俺和侯哥也熟得不能再熟了,侯满才也在西源县,居然也在临水镇,今年三十九岁,家里老父老母年迈,自己的妻子身体不好、病歪歪的,干不了重活,孩子正在上初中,还有一位和俺一样大的弟弟,刚考上大学,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压在侯哥身上。
侯满才出来打工十多年了,也没什么积蓄,但能把家里稳当当的撑起来,而且在村里还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可见侯满才这么多年起早贪黑给别人打了多少家具。
侯哥看似老实,其实可能是个老黄牛加精明人的双重角色呢。
吃完饭,在他和庄妹子的你推我搡中,侯哥终于付了帐,庄妹子装作愠怒着说:“混账侯满才,你要再这么客气的话,以后别来我这里吃饭了。”
侯哥一使劲把自己的大包小包扛在肩膀上说:“好啊,庄妹子,你看上俺这么久了,就想用一顿火锅收买俺?俺以后还来,你给咱俩上鸳鸯锅。”
身后传来咯咯咯咯的笑声。
俺们和庄妹子告了别,侯满才给俺一指说:“大喜,你不是去农业局吗?前面就是,就在那个康复医院前面,只有一点点路了,走路过去也就是3分钟。兄弟,俺走了,以后说不定还能见面呢,回西源县的时候到侯哥家里坐坐。”
侯哥走了,俺这才发现,他的行李真的很沉,他走起路来甚至是负重前行。
俺喊了一声:“侯哥,等一下,你不是会打家具嘛,给俺把箱子轮子收拾一下。”
侯哥停下来,俺拖着一颠一颠的箱子走到他跟前。
很利索,用了几分钟,俺的箱子轱辘就恢复了原样。
他很认真地又检查了一遍,用耳朵听听箱子轱辘转动的声音,这才对俺说:“好了,本次免费,去吧,捣蛋鬼。”
俺拖着箱子走了,俺就是想欠他一个人情,以后才有的话说。
离开的时候,俺看见庄妹子在火锅店门口,往侯满才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