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救火啦
话一出口,俺就知道肯定要坏菜。要不然怎么老话说“祸从口出”呢?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谁也没辙。
看着温主任突然石化的表情,俺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抬头看看天,却是月明星稀,并不像要狂风大作的样子。
门卫老先生,一位退休职工,也就是小温的父亲,看看这气氛实在太僵了,就说了一句话:“我勒个去,碰见你这个冒失鬼,损失看着不小啊,自行车得修。行了,我还有事,你俩再聊会儿。”
这话儿说的明白,首先宣告责任方是我,我是个冒失鬼;再则自己想抽身走人,不能让人家说自己爷俩仗势欺人,当然,事儿在那儿摆着呢,那么高档的、上万元的自行车肯定得修。
老先生并没有俺想象中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但这只能证明人家有涵养,绝对不是软弱之辈。
俺小心翼翼地问温主任:“温主任,您家这老爷子估计退休前是个领导吧?”
温主任说:“甭乱打听,等着我夸你眼力不差?且,我说你吧,眼跟前这事咋办啊?你要说没钱,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得,又碰见一个口才好的。最近怎么净碰见能说会道的呢?各位看官,请恕大喜口拙,俺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胡搅蛮缠,但碰见这帮知书达理的、和俺完全不想大吵特吵的人,俺确实只有收敛的份。
俺低着头,声音小的只有俺们俩人能听见:“温主任,罢了罢了,此事错在俺,可是你也说得对,俺没钱。没钱吧,也不能就一声道歉了事。俺身上钱不多,这样,给你五十先拿着,证明责任在我,您就当认倒霉,以后俺有钱了,咱兄弟再说这事行吗?”
温主任也急于要脱身,他说:“行啊,有你这话在,啥事都好办。修好了车子,我把发票给你看一眼,你以后赔不赔,那是你的事,我也不想强要。那么这样吧,把你的箱子搬上来吧,用我的车子驮一程,快点,我还有事呢。”
远处的门卫室里,老温其实一直在看着呢,他很满意他儿子的做派,轻轻点点头。
自行车当然得我推着,那么漂亮的自行车已经不再是很酷炫的样子,发出吱吱的声音;我的倒霉箱子也配合着自行车发出咣咣当当的动静,再加上醋眉酸眼的俺,确实是农业局大院里一副令人心碎的奇妙组合。
操场旁边有三位老太太在散步,一位老太太就冲着俺这么评论上了:“那个留寸头的,你忍心用那么高档的自行车推个破箱子?败家玩意儿。我那还有一辆28的老式车子呢,把你和箱子都驮着也没问题。”
这老太太算心特软的那种,另外一位老太太可就尖刻多了,她抓着一把瓜子,跟流水线似用自己嘴里送,瓜子皮从口里又轻轻飘出。抽空儿,这嘴巴还能有空暇说话,这老太太撇撇嘴说:“嘿,我说那个黄毛,你呀,把箱子取下来,箱子都有轮子嘛,把自行车放到箱子上,拖着箱子走,不就完了?”
第三位老太太一看就是善于观察的、适合在马路边戴红袖箍的那种:“嘿嘿,姐两位,那自行车可有点眼熟啊。你们看那车子是不是老温家的大小子的?就是在咱们农业局当培训室主任的?哎哟,莫不是小偷啊?站住喽,小子别跑!”
俺冯大喜今天受的罪过大了,刚好听见这老太太在品评俺,就索性从脖子后面取了这根狗尾巴草,皮笑肉不笑地冲她们晃一晃,还用草指了她们,喊了一声:“定!”
三位老太太还真的就保持不动了,嘻嘻,就像《西游记》里的情节一样。
小温主任就在后面跟着呢,心情终于好点了,他有了笑意,和那三位老太太大概说了一下,他与三位老太太显然认识,三位老太太听他这么一解释,就放松警惕、继续聊天而去,温主任走过来,拿过我的狗尾巴草,然后把草扔在地上。
他抱着膀子看着俺。
说实话,温主任完全可以用“玉树临风”形容。他穿一件挺括挺括的白颜色短袖、乌黑的头发梳成三七分,戴一副无框眼镜,嘴角挂着矜持、成熟的感觉,略微鼓起的啤酒肚恰到好处地显示着他的优越地位。
他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机械表,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嗯,这样啊,靠山村的冯大喜,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我得赶紧修车。你呢,就住到集体宿舍,要注意安全,遵守作息时间。不要在一起赌博、酗酒,你们只有三天的培训时间,希望你能学到一些农业技术。”
前面的大平房里,灯火通明,集体宿舍已经到了。
俺在他的训导下,居然没有任何反抗和插科打诨的念头。等他走了,俺这才慢慢回过劲来,乖乖,这个小温主任是个人物啊。
俺进了大平房,仔细一瞧,哟呵,真的像个集体宿舍,与俺高中时期的宿舍那是一模一样的,俺终于在城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这集体宿舍的中间是2米多宽的走廊,两边则是类似宾馆的房间。每间房间似乎都有人居住着。
路上听温主任说过,每个房间住4个人。所有的学员来自本市所辖的所有县区,按报名人数算,大约70多人。这种培训每个季度举办一次,旨在为农村、尤其是山区的村镇提供一些基础的、但有针对性的农业技术支持。
这种培训时间很短,只有三个工作日,农业局提供免费的住宿条件,培训费也是分文不收的,每天仅仅收伙食费,每日三餐一共12块钱,由于费用很低、请的又往往是专家,整个培训很受农民的欢迎,培训完毕以后就可以各回各县了。
俺也觉得这活动很好很好,只是俺学什么农业技术啊?俺对种地和养殖一窍不通。王居祥村长送了一个人情而已,培训完了,俺就可着满大街的去找活儿干去。
刚进走廊是水房和厕所。
俺敲开第一个房门,里面四张床,四个男人都在睡觉,俺轻轻地掩上门。
俺敲开第二个房间,一群女人在看电视剧《姐夫》,她们正在为剧情的发展而吵架,俺赶紧点点头:“对不住,姐姐们,走错了,你们继续吵。姐夫的那个妹妹太厉害了、啥也不懂的,俺也不太喜欢他。”
第三间房子里,一个老汉在听秦腔。
下一个房间,俺刚打开房门,好家伙,里面烟太大了,俺基本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人,反正浓烟滚滚、热浪阵阵。俺熏得眼泪都下来了,大喊一声:“有人吗?”里面没有人答应。
俺赶紧到水房找了个脸盆,端了一盆子水,踢开第四间房门,一盆水泼进去,大喊一声:“是不是着火了?救火啊!”
里面一片死寂。过了半分钟,俺这才看清,这间屋子里面有5、6个人,估计每个人都在抽烟吧,但是他们很安静,每人拿几张扑克,桌子上放了很多钱。
哦,他们在玩扑克呢,俺经过的、见过的一般打牌场合都是吵吵嚷嚷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安静呢?对了,人家是真正的赌博,俺见过的那算啥呀,输赢一晚上才最多一百块钱,跟人家一比,小巫见大巫。
每个人都浑身湿漉漉的,滴答着水,怨艾地、或者迷茫地看着俺。各个床铺上也都淋上了水。
可能是刚才听见俺的呼喊了吧,又有一个小媳妇端个水桶过来,提起来就往里面泼。
现在,这乐子可就开大了。俺真想找个地缝转进去。
俺端着空脸盆、红着脸嗫嚅着说:”大爷大叔们,俺还以为发生火灾了呢。“
他们摆摆手,脱了衣服,俺以为他们要打俺,后面的小媳妇说:“是你们啊,张哥,哟呵,衣服都能拧出水了,别怨这兄弟,他一吆喝,害得我都提了一通洗脚水进来,全泼给你们了,也好,这房间就算凉快了,你们咋能抽这么多的烟?”
那些大爷大叔们咒骂了我几句,俺在小媳妇的示意下、夹着尾巴逃跑了。
最后,俺走到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口,里面传出麻将声音,还有年轻人的哄笑声。俺一脚踹开这个房门,大喊一声:”不许动!抓赌,俺是警察!“
房间里面,只有三个年轻人,他们笑眯眯地看着俺,一个领头摸样的年轻人说:”俺们不动,你进来啦,伙计。咱们这儿三缺一,坐下来打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