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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大陆历1006年1月15日黯然离开杰夫特军事学院的莱顿·希尔,走上了一条他还迷惘难测的道路。

在与嘉琳等人的短暂告别之后,莱顿没有联络到丽奥娜,便怀着失望的心情,独自一人雇车离开了胡安城。他的目标,是位于迪克默里森大公国中央的都城努帕斯。

行前,他最后一次登临勒弗朗索瓦山,看了已被撤消封锁的转运泉。韦泰利邀请到商会的大小头目,正察视着军队对该地的破坏以及估计这次封锁所造成的损失。

莱顿没有选择往惠特鲁城的家乡去,他的心里一片死寂。他想起了童年的不幸和难捱的时光,想起了断流的米拉扬河,也想起了母亲对他的疼爱和关怀……他无法忍受父亲的苛责、悭吝与蛮横无理,不能忍受他的谩骂和疯狂的诬蔑,一旦想到这,他会觉得身体象被绞肉机粉碎过一般,有着清醒的阵痛。

车子往东南行进了10个多小时之后,越过了著名的克亚默公路。这条公路是从塞利托亚特王国的临海城市克亚默起始,经过著名的特尼奥尔特拉尔山脉旋珠谷盘山道进入迪克默里森大公国境,尔后一直通到东南方的美尔达斯国首都劳斯厄德为止。

商队在这条通路上,络绎不绝地行进着。尤其是在摩堪维那亚帝国强行把米拉扬河改道以后,布尔乌翰峡谷和马菲力地区的大量商旅也开始瞄准了克亚默公路,他们花钱雇请农民与劳役,甚至买来奴隶,开辟了一条从格尔菲力南下通到克亚默公路的大道,这条路翻山越岭,牺牲了无数的生命和金币,才于大陆历1005年末完工。

在莱顿奇怪为何不走克亚默公路东行至努帕斯时,马车夫悻悻地告诉他,克亚默公路比他现在走的这条小道至少要远两天的行程,他不可能因为那条道路宽敞而干净,就舍弃这条从胡安到森特什的小路。

达尔洛斯地区,无疑是这条小路的中间关键的一环。这里是小片的丘陵和大块大块的沼泽,一片雾瘴笼罩在被称之为“科尔森林”的地方,这里是小路必经之处,当然也是小路在经年累月之后逐渐被废弃的主要原因之一。

荒凉的气氛让人感受到心中传来的寒意。车夫很显然是个胆小的家伙,他一边赶驾着车,一面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看着两边。虽然是早上,但阳光并不十分明媚,雾气在科尔森林中飘荡来去,象是个幽灵。并且科尔这个词的原义,就是“杀人者”。

快到科尔森林边上的时候,雾气倏地大了起来。车夫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他战栗地爬下马车,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瓶烈性酒连饮了几口,这才好过了一点。

忽然,弥漫着雾气的地方,忽然有隐隐的蹄声传来,马车夫脸色发青,惊悸地望着四周。那声音在这种环境之下,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似的!车夫一会儿猛地回过头来,一会儿又狐疑地左望右望,突然,他大叫一声,反倒把莱顿给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雇主不悦地问道。

车夫结巴地,几乎讲不出话来。莱顿跳下车,这才发现的确有一匹黑色的马,从浓雾中放缓了步伐慢慢向这边走来!这匹马属于摩堪维那亚帝国培育的良种战马,个高蹄长,性情骠悍,擅长途和负重,它的身上有一个骑士打扮的家伙,已被鲜血浸染了战甲,远远望去,就象这匹黑色马在驮着一个血人。

此时血人已经趴伏在黑马身上,似乎昏迷了过去。莱顿大着胆子走上去,忽然发现这名骑士肩头,印着一只仰首嚣叫的鹰的徽章。

“他是公国的骑士呢,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吗?”莱顿在吩咐车夫过来帮忙的同时,开口发问道。

“我想,我想这里是出了盗贼了吧!达尔洛斯的地界一直很不清净,我们,我们已经很少从这条路走了。”

莱顿心里暗暗不屑,这个家伙胆子这么小,偏偏还为了省路钱冒险从这里走,难道金币比他的性命还重要吗?转念一想,“人为财死”这句古话说的一点没错,只要有可观的利润,不管有多大的危险,都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去尝试的。千百年来为了钱字而死的人还少吗,查尔斯·马理斯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呢?

唏嘘不止的莱顿命令车马将这个壮硕的骑士扛到车上去,然而,他们发现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重。昏迷的人好象比清醒着的更结实,更加地沉重,难怪墓地那些负责背死尸的奴隶都会选择三大五粗的人呢。

待好不容易把他拖到车里,莱顿正为他止血和包扎伤口的时候,骑士忽然微微地一动,睁开眼睛喘息着道:“后,后面有追兵,你们,你们不要管我,省得连累……”

他痛苦地呻吟起来,歪首吐出一口淤血。

车夫被吓得呆住了,他战战兢兢地道:“大人,我,我想回去了,车费我退给你……”

莱顿不理会他,径自朝那个骑士问道:“追你的那些是什么人?”

“是达尔洛斯的匪贼头目沙迦,你们快,快离开吧。”

莱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拍了拍他的身体以示安慰,镇静得让人不敢相信他现在的年龄。

他下了车,用油布先将落在车杆上和马匹上的鲜血拭掉,再慢慢地走到黑马跟前,把它牵进了旁边的树丛之中。

他登上车,平静地道:“继续前进。”

车夫不满地嘟哝道:“即使再给我10块金币我也不干,我马上要回胡安,我决不再跨入这个可怕的森林一步。”

莱顿提高了嗓门,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叫道:“快点,混蛋!你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吗?你即使想跑又能跑得过那些快马吗?听听,听听!已经有蹄声在催促我们了!你若是不想死,就乖乖地听从我的命令,继续往前走!只有这样才有活路!知道吗?”

他语气一缓,“如果你不听从命令,而返回的话,我会向你们车行提出索赔。今后你的马车将再也没有一个顾客了,知道吗?听话一点,我到了目的地会加你半个银币。就这样,好了,我们继续前进吧,记住要稳当一点,别让人看出我们的马车有其他东西。”

那个车夫被又惊又吓地,弄得哭丧着脸,颤抖地道:“我听从大人的吩咐!”他忽然对这个其貌不扬、瘦弱的男孩子产生了惧怕的心理,突然间便陷入了没有主见的矛盾和恐慌之中。在下一刻,相信只要莱顿说什么,他都会盲从了。

的确很危险,在马车行进了三分之一里不到,便看见科尔森林旁的道路上,密密麻麻地涌出无数骏马,许多拿着武器,但衣衫很褴褛的家伙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他们从马车的旁边掠过,但很快又回头包围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是个有着红眼睛的络细心胡子,他的头发大把大把的象捆稻草,他的眉角处有一个很大的黑痣,成了其人最明显的标志。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马车和车夫,车夫吓得浑身哆嗦,连求饶的声音都喊不出来。

“小子,你们见过一个受伤的骑士没有?”

无比凶残和暴虐的声音响起来,随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直到有几个家伙突然轰笑起来,“啊,头儿——这家伙尿裤子了!”

车夫想哭不敢哭,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让莱顿只能肚里大骂。他掀帘而出,装作一呆的样子道:“哈比,怎么了,为什么停在这里?”

几把锋利的马刀顿时架在了他的脖上。

莱顿象被吓住了似的,哭丧着脸,“啊,大人们开恩呀——我只是路过宝地,想借道行往瓦尔加。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问他嘛!我胆子小,拜托拜托,不要拿刀指着我……”

他呜呜地哭起来,旁边一个年轻壮硕的家伙用刀尖轻轻挑起车帘,往车箱里看了一眼,这才凶狠地道:“说,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骑着匹黑马的家伙?他的方向正好跟你们相反,谅你们也不敢跟我们魔鬼团作对!快说!”

“啊,一匹黑马?”莱顿转动着眼珠,装作竭力在想的样子,“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是看见一匹黑马,还以为是眼花呢,那家伙跑得好快,往那边,对,那边去了!”

他的手指正是小路的另一头。

年轻壮硕的家伙目露凶光,朝旁边那个长痣的男人低声道:“头儿,要不要都杀了他们?”

长痣男人的目光,象刀片似的在他们身上划来划去。马车夫刚刚已经尿了裤子,此时不禁浑身一颤,剩下的尿液也尽数淋淋漓漓地,从裤腿淌下来,滴到车下。

长痣的男人刚要说话,忽然,不远处的地方,忽然听到有马的嘶叫声,他的瞳孔顿时紧缩起来,“是他,弟兄们,追!”

众盗匪一齐呼啸起来,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自己的马匹,再也不看这辆破旧的马车半眼,往前路追击出去。莱顿听到车箱里有轻轻的喘息声,他心叫好险,赶忙掀帘进去。

只见那位骑士已经拔出短剑来,准备自卫了。他摇了摇头,朝外面道:“快点走啦,在这里等死啊!”

如梦方醒的车夫一阵颤悸,他疯狂地打着马,往小路的另一头冲去。

莱顿将那位骑士的头搁在自己腿上,忍受着颠簸和剧烈的震荡。骑士从刚刚醒来之后,如今压力一松,转瞬又昏倒在车箱里。

几个小时之后,通过科尔森林的莱顿等人顺利地来到紧邻公国首都努帕斯的“东部第一要塞”萨丁堡。

自从几百年前威尔弗雷德·奥德赛大公的右路大军攻下这里后,萨丁堡逐渐成为可有可无的堡垒。无论是东方的友邻美尔达斯国,还是南方的利比斯王国,他们的军队对这里恐怕都无法企及。同时,萨丁堡作为四条跨国公路的交汇点,如今更成为商贸中心城市,是努帕斯地区东面不可替代的一个战略重地。

从东远望萨丁堡,它处在平原的稍高处,城堡的外围——曾经在那里战死过无数生命的一群群小型孤立的卫堡,此刻已变成了达官贵人们安全的私邸或商人们的永久库房。这些卫堡处于宽达22公尺的护城河的外围,当年伯恩帝国的老将军托利斯,曾利用这些石碉抵抗威尔弗雷德大公的军队达三年之久!

此刻,除了历史的遗迹之外,很少能看得出当年光荣战争的影子了。萨丁堡郊区的平原,现已焕然一新,大片的田庄、集镇和村落,占领了曾是废墟一般的土地,商业的发达使得这座城市极具流行的气息,甚至连城门口的马车站也被油漆刷成醒目的黄色,上写着大大的“驿”字。

一进了城,莱顿没有来得及观赏熙熙攘攘的集市,便径自命令马车赶到驻扎在这里的第一军海狼警备团第一中队处,在说明了那位昏迷的骑士身份之后,他未作停留便飘然离去。

那位胆小的马车夫获得了额外的半个银币的报酬,他没有任何话,也没有任何思想,甚至没有说一句例行公事的谢谢,便茫然地赶车走了。看来这件事情对他的刺激,比莱顿想象中的还要大。

原本是想直接赶到努帕斯的莱顿,也因此而在萨丁堡耽搁了下来。

萨丁堡的商业基础极为雄厚。大陆排行前三位的商团都在这里有长期的地盘、项目和雄厚的资金,其他大大小小的商团、财团和各种势力组合,也都期望着能在此分一杯羹,竞争激烈、市场交易繁荣,是莱顿到此地的第一感受。

早就名闻遐迩的“雪狐商团”,这个迪克默里森大公国为之骄傲的大陆第一商团,他在萨丁堡的据点便位于城中最繁华的十字大街东段临街的地方。在他的旁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餐饮、旅馆、酒吧、青楼、商行、武器行、马车铺、佣兵会的诸多招牌和门面,光大一点的马车铺就有三四家。

在这里,除了克亚默——劳斯厄德的公路,还有摩堪维那亚帝国首都莱桑——利比斯王国滨海城市皮尔斯堡的公路,帝国南部重镇安德罗到公国首都努帕斯的公路,甚至还有大陆西南方的诺阿萨帝国首都哈密尔顿到普济和罗尔斯群岛联合王国首都华雷兹的“大陆第一长公路”雷兹密尔公路,贸易的兴旺,使得公国内部受益蜚浅,在马菲力地区金矿被发现以前,迪克默里森大公国贸易总量居诸国首位,而其首都努帕斯地区的贸易数量,又几乎占到了国内的三分之一强。

可是,随着马菲力地区的兴起,帝国黄金的战略储备量跃升到首位,巨大的财力促进了帝国的商业贸易和军事力量等其他方面的繁荣。比较起“四面受敌”的迪克默里森大公国,摩堪维那亚帝国不但拥有大陆第一庞大的陆地面积,并且拥有大片的海岸线——这使得帝国至少在一面不受他国的干扰,可以全心投入与之相邻的四个国家的交往与作战。面迪克默里森大公国,不但需要四面设军备防,并且在与帝国的交火中一着不慎地丢失了可称之腹心的马菲力地区,这怎么不使他窝心而愤怒呢?

时至今日,国内传来的仍然是战败的可耻消息。奥切尔斯特大公命令三军配合作战,共同进攻格尔菲力的计划随着第三军分团的擅自离开,变成了孤注一掷的一场赌博式战役。早已掐指算好的帝国军重甲魔神团,利用支援夹击的帝国第一军“魔鬼突击团”的埋伏,使得雄鹰混编团和蒙巴罗冲锋团损失惨重,若不是第二军匹特奥塞警备团代理指挥杰克逊子爵的机智援救,几乎丧失了全部人马。战后,雄鹰混编团团长考尼特伯爵被确认战死,而蒙巴罗冲锋团团长、副团长俱被俘,可谓精锐尽失。

对大公的不信任案,如今更是嚣喧尘上,议会会长罗伯特侯爵准备通过全民公决的提案,以使奥氏在政治上完全陷入孤立和被动的境地。

以上这些事情,莱顿并非没有耳闻,他在佣兵公会花半枚银币买了张具有各种新闻、详细事实以及评论的“摩尔特菲斯简报普通版”。

佣兵组织有各式各样的人存在,他们会在接受仕事的同时,得到许许多多有价值的情报——这一点已经为许多人所利用。有些集团(例如摩尔特菲斯总会,这个总会后文有所介绍)出很少的钱买下这些情报,然后再针对需要这些东西的人,进行高价抛售。很多地下黑市交易的内幕、公国权力斗争、军队调防和国内重要的人事变动等等,无不在其情报网的掌握之下。

当然,简报也并非是谁都想得到的,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半个银币可以让他们生活两天了,他们没必要为了一张纸,浪费自己本来就不多的钱。当然,普通版简报的价格显然不如高级版的多,若更需订制自己想要的内容,那么其费用额会高得让一个普通人难以设想。

莱顿虽然带的钱不多,但是他早已养成经常看简报的习惯。羊皮纸上的情报虽然并非是千真万确的,有些似乎也只有线索和头绪,没有正题,但凭着他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他可以慢慢地找得到他所需要的东西。例如对查尔斯案的公众评价,以及对其抄没财产的追剿问题,至少他已经猜出萨米沃尔公爵以及圣丽奥城城主杰克逊子爵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查尔斯仍旧是他心头的一个症结。莱顿在离开胡安城之后,没有选择去圣丽奥城看他,因为有消息说他已经被秘密带离了原关押处,被带到骑士团总部所在地努帕斯去了。还有消息说查尔斯已经被砍头,他残缺不全的身体被埋在了惠特鲁城原先他的豪邸的旁边。

莱顿的心里,总认为查尔斯代替不了谁,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他已经开始认为,这个囚徒在许多方面,比萨恩斯做得更好、也更强,萨恩斯那个小丑已经完全地与他脱离了父子关系,并不惜在法庭上竭尽造谣中伤之能事。莱顿无法释怀,更无法不升起一种切齿痛恨的情绪。他决定要在必要的时候,带走小妹妹莎莎,从此让那个不称职的父亲永守孤寂,聊此残生。当然时下他更注意自己吃饭的问题,饥饿才是真理。

莱顿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城里城外到处闲逛。他注意到,从大陆公路各个地方汇聚来此的商团队,都下意识地把萨丁堡作为中转和补给站。这里的旅馆和食肆高中低档一应俱全,都在大发特发,而那些商行也由于囤积了大量的货物而甚获其益。

除了时常往返而经过此地的商人团队,还有许多的是初次在萨丁堡落脚,或者他们也曾来过,但是并没有在此完成过中继和补给的过程。

意识到这一点的莱顿利用他的记忆力,花了整天的时间在羊皮纸上画出了一幅详尽的萨丁堡地图。在地图上,他标注了市集几乎所有的经营项目,包括赌场和青楼。萨丁堡城外每晚开放的中型角斗场,也添注了行进路线与必要的说明。

莱顿到商业联合会花了20枚金币,买到了地图的独家经营权。当他向工作人员展示自己的地图时,那些人以为他疯了。“这种破东西,谁会要啊?竟然还注册独家经营,难道会有人需要一张自己烂熟于胸的城市的地图吗?”

莱顿自有他的道理。尔后,他开始一家家地跑各个餐馆、酒吧、旅馆和商行,他向这些地方询价并且观察他们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他也会问起老板们是否需要在地图上标注他们的经营地址和基本服务价格,或者在地图的附编小册中写上一些宣传的话。

例如对“伯德旅馆”,这个雪狐商团名下的著名住宿地,只拥有50间的客房占地却达到425公亩之多。在这里,住宿费用普通的是3块银币/天,高级的是1块金币/天,豪华的是2.5块金币/天,令人瞠目。不过因为旅馆地处城郊,多是熟客才会光临,雪狐商团也早有意向要寻机进行宣传,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当其老板看见莱顿的地图时,她的双眼发亮起来。

莱顿的宣传词是早已拟好的:“经典的设计,完美的服务,体验贵族般超值的享受,伯德旅馆:卑尔根大公下榻过的不凡之地……”

旅馆的老板当场拍板与莱顿签约,他们约定由伯德旅馆负责地图的制作和发行所需的一切费用。作为回报,莱顿必须在地图的醒目处绘制伯德旅馆的图案,并在他所制作的附册上的首面和背面绘制旅馆的宣传。

旅馆的老板名叫吉丝莉,是个年逾五旬的妇人。她是雪狐商团参事会的一员,并在萨丁堡城商业联合会担任公职,她已被提名为第一商队队长,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在伯德旅馆以及下一个考验项目中表现自己的能力。在与莱顿长谈之后,她明白自己的路更加宽广了。

莱顿在旅馆享有了一间免费客房。当天,他就高价招募了二十名绘图和十名抄写员,在旅馆一角的破院子里开始了工作。

摩尔特菲斯总会,这并不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名词。

然而,只要是知道这个名词的人,他们必定会觉得某些人时时刻刻都被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难以逃避。

这是个大陆独一无二的组织,他的成员深入到各个国家、各种势力内部,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取得各个方面的各种情报,事无巨细,只要是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详细地记录下来。他们收买和豢养佣兵、杀手甚至匪贼,他们也不惜高价雇佣各国的高级幕僚兼职,他们的理由很单一,就是要掌握人们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东西。

这项工作的开支是巨大的,摩尔特菲斯总会旗下,秘密设立了三到四支大型商团,听说有一支甚至是大陆排行商团前十位里面的。在这种前提下,摩尔特菲斯总会不惜一掷千金,用以培养专业的情报工作人员。在近五十年间,这个组织的确取得了令人为之咤舌的庞大收益。

大陆历925年,摩尔特菲斯总会向奥切尔斯特公爵兜售关于萨米沃尔公爵的诸多丑闻,价值50000枚金币,奥氏成功地将萨米沃尔从唾手可得的大公席位上挤走。

大陆历954年,摩尔特菲斯总会准备秘密拍卖利比斯王国北部防线的兵力分布图,结果利比斯王国特使以167500枚金币的价格先一步购回并销毁。

大陆历979年,摩尔特菲斯总会以200000枚金币的价格,向摩堪维那亚帝国卖出了关于马菲力地区藏金量探明分布图。此后,帝国又以高出两倍的惊人天价买走了该地区的军事力量明细表和防御地形图,据说在此图上可以看到分队驻扎的地点和人数,这为帝国轻取马菲力地区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由以上等等重大的事情可以看出,摩尔特菲斯总会是多么地能耐,它的情报通常是不寻常并且重要的,这也是各国在积极防御它的同时,也不得不借助于其力量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去年的夏天,圣丽奥城的城主杰克逊子爵见到了来自于摩尔特菲斯的特使,他曾经的下属彼得,这个家伙上门来推销他的货物——关于查尔斯罪行的证明,这是老城主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花了20000枚金币买下了这些材料。当然,彼得是以个人身份来接受金币的,否则他不会在此之后,选择脱离了摩尔特菲斯总会,逃亡且不知所踪。

查尔斯会被区区20000枚金币打倒,这恐怕也是他想象不到的一件事罢!事实上,他的对手正是掌握了其管家坎贝拉的贪财心理,重金收买了他。在平常的日子里,坎贝拉便很注意收集查尔斯的情报。当查尔斯的小心逐渐松懈之时,他被致命一击的时机也就到了。

在杰克逊查剿查尔斯庄园之时,他按照约定处死了可怜的坎贝拉。彼得选择离开摩尔特菲斯总会,肯定有他的理由,杰克逊不知道,也不想问。他所热衷的,是赶紧除掉祸害,恢复惠特鲁城往日的繁荣和人民的生计问题,这个忠诚的老骑士如同他的优秀品德一样,得到其子民广泛地热爱与拥护。

摩尔特菲斯总会接受仕事的方法与佣兵团体并不相同,他们向来只在地下黑市交易,而且大量情报的交流是通过魔法进行的。

1月21日,有着秘密身份的摩尔特菲斯总会雇员西蒙,跟随着情报的指引来到了萨丁堡城内。他的使命是找到一个名叫莱顿·希尔的二十岁男孩,跟踪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每半年向总部汇报一次。

这似乎是项长期的工作,总会开出每月9枚金币的工资额度,此外雇主还提供给每月11枚银币的补助,西蒙认为这对于一个枯糙无味的工作来说,仍然稍微少了点。

当然,他也看得见那些每月只能拿到可怜的2个金币的家伙们,他不敢试想与上头闹翻的话他是否将会受到这样的处罚,不过他认为自己毕竟有一技之长,因为自己长着一张再平常不过的脸,并且善于变换装束,这对于他的工作非常有利。

刚进了城,他就看见了好些孩子向过往的商团队和行人兜售着一叠叠彩色的羊皮纸。他撇撇嘴,继续往前面走去,然而随即,他便发现了一个纤弱瘦小的人影,正站在一个酒吧的门口,正大量地向进出酒吧的人派送一本绿色的小册子。

职业的习惯使得他立刻以脑中的画像进行比对,他发觉这个孩子极有可能便是雇主需要找的那个人。

“一个平常的普通人,没什么力量,看不出会使用魔法,样子也不好看。实在太过弱小了……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吗?真难以相信,还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当天晚上西蒙的日记中是这样写的。

莱顿当然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盯梢了,他今天的生意好极了,5个铜币一份的萨丁堡地图他卖了好几百份,城市衣食住行手册他也赠出了将近一千份。最近已经有十五家经营场所向他提供了自己详细的介绍,希望自己也能够被编入他的资料册之中。

伯德旅馆的老板吉丝莉向他建议,应该对萨丁堡地图和手册打了包一起卖,这样既可以提高价值,多获利润,又可以让光看地图的人不至于迷惑。

莱顿却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不觉得这种东西能让自己赚得盘满钵足,昨天他收入了6个金币,今天好一点,也不过8个多,就算每月能够净收180枚金币,他还要付工人工资、食宿和交通等等费用,绝对不可能象转运泉那样大发其财。他当前首要的任务是扩大自己的影响,因此他在赠出的手册中增添了大量的宣传。

西蒙也饶有兴趣地买了份地图看起来。这些在羊皮纸上描绘的线条,清楚地勾勒出萨丁堡的轮廓,地图上标注的地名十分详尽,除了食宿地,还有商行、马车行、赌场甚至妓院。地图的周围,还见缝插针地画着大大小小的各种经营场所,以及他们简短的说明。西蒙仔细地看了看,地图最右下角绘制着一行蝇头小字:“本地图及附属物经营权属莱顿·希尔,任何人不得盗绘以进行商业用途。”他的心中不禁一动。

2月7日的早晨,在伯德旅馆华丽大厅的一角,莱顿与女老板吉丝莉两人正在享用着从萨丁堡十分有名的“青梅餐厅”弄来的布丁。

青梅餐厅也是雪狐商团旗下的分支机构,餐厅老板修戈兰特,曾在爱鲁西亚魔法师学院任职,因为与骑士团的关系很僵,故而淡出军界。十年前,他被商团的一个独立委员看中,推荐给商团团长瑞克·梅森特,如今他在努帕斯、萨丁堡、瓦尔加、爱鲁西亚、圣丽奥都有自己的分设机构,生意越做越大。

在迪克默里森大公国,要说有人没听说过雪狐商团,那么还可以相信,若有人说自己没听说过瑞克·梅森特,那么真会惹得所有人吃惊了。这个公国内商业领域的传奇人物,有着辉煌的历史和小说般的经历。如今他以84岁的高龄,仍然被共推为公国商业联合总会的顾问,享有特殊的权力。他的名下,有着难以计数的资金和各项财产,他甚至在公国的西南部,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城阿伦里奇。

当年,瑞克参加军队的时候,正是胡尔巴公爵初期南与利比斯王国、北与摩堪维那亚帝国开战的时期,瑞克所在的第三军洛德比步兵团(后改称洛尔卡山地步兵团)奉命争夺北地省范德拜尔地区。因为长官的错误,导致全团将近4000人在决战中丧失了生命,挣扎逃生的瑞克杀死了三个敌人,却也因此身负重伤,眼看不治,幸亏第一军雄鹰混编团的一名士兵挽救了他,这个人就是如今雪狐商团的副团长哈维·罗迪特。

此后尽管瑞克因功被封为骑士,但他仍然决心退役。当然,他与军界、政界仍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这是个靠着政治手腕推行商业政策的强力人物。他有十几个妻子,几十个孩子,其中,他已经死去的二女儿名叫伊莱扎,曾是圣丽奥城的城主杰克逊子爵的妻子。七女儿佐伊,是第二军元帅卡尔·贝隆特公爵的夫人。如此的例子很多。

瑞克在创立雪狐商团之前,曾经破产过三次。到最后一次,他的新老旧账已经达到了100000枚金币,也再没有人,包括他的亲属肯借给他钱了。不过,在哈维等人的帮助下,他又重新站起来,结果二十几年的功夫,他成了公国最富有的人,他不但有以千万计的金币,还有庄园、城堡甚至军队。他组织的两支佣兵团“奥兰自由战团”和“白虎佣兵团”,在大陆享有盛名。

在谈起老同事修戈兰特的同时,吉丝莉稍显激动地回忆了雪狐商团创立者的那些事迹。莱顿当然早有读过关于瑞克的著作,他同样也沉浸在那种历史的辉煌之中,仿佛他已经身为瑞克·梅森特,百折不挠,在寻求理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吉丝莉从那些动人的片段中醒来,她稍显掩饰般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脸上激动的红晕慢慢褪去,又恢复到原来那个冷静从容的模样,“莱顿,请原谅,我的话太多了,希望你吃得不错。”

莱顿微微一笑,道:“很不错。谢谢你,夫人。”

吉丝莉端详着他,象在打量着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小伙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破例,在伯德旅馆给你一个免费的房间吗?”

莱顿摇了摇头,他猜不出原因,因此也不会费力去想。

吉丝莉笑着道:“这不是因为你做了旅馆的宣传,也不是因为你的地图,而是因为你长得象他,我的一个老朋友。你们有一种相近似的气质,很才干,很懂得行事的哲学。然而你们除了在推销以外,很少说话,我是说你们只要说起话来,就是口若悬河一般地滔滔不绝。”她拿起丝巾掩嘴笑了起来,一只手拿着勺子慢慢搅动着咖啡,“他是我的一个重要伙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惜他死了,我一直在想着他。”

莱顿心里盘桓了一下,“对不起,夫人……”

“不要说对不起好吗,这个话题是我先提起的,我不该在早餐时说这些,对吧?”吉丝莉微笑着打断他,“真难以想象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很难再想除了回忆以外的东西了。我真的是老了吧?”

莱顿不再说话,他慢慢分开一块布丁,用叉子往嘴里塞了一片。

吉丝莉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你就觉得很亲近。不过你也不必为此感谢我,因为我也得谢谢你。知道吗,这周到旅馆入住的客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今天我又收到了来自于四个商队和一个商团的订单,看起来这几个月我们的盈利将大幅上涨了。”

“我恐怕也得雇佣更多的绘图和抄写工了。谢谢您的款待,夫人。”莱顿用手巾擦擦嘴,平静地道。在社交礼仪方面,他很小的时候就深受查尔斯的熏陶。和那个不拘小节甚至是有点故意表现出粗俗的家伙不同的是,莱顿对于自己的行为举止一向严苛。

“请称呼我吉丝莉小姐吧。”对方含糊地道。

“是的,吉丝莉小姐,很抱歉。”无心去询问为什么她和简,甚至哈里特一样,被称作小姐。但是对于寡居的女人,莱顿仍然抱有三分的同情,当然对那个哈里特是除外的。

2月7日到2月13日对莱顿来说,是很悠闲的一周。他雇请了更多的工人,帮助描绘地图和誉写手册。按照吉丝莉的意思,他已经将地图和手册合订起来卖,每一份上涨到25枚铜币——这相当于两杯好一点的啤酒价格,仍然是供不应求。随着皇元大陆逐渐回春,解除封冻的土地上有了更多的商团和商队,而每日途经萨丁堡的人数,更是急剧增加。

3月份整月,莱顿平均每天卖掉221份图册,毛利为856金币75铜币,除去35个绘图和15个抄写员的工资185枚金币以及一百个固定和流动摊点人员的提成费68金币102枚铜币,再扣除税费和其他费用,光这一项他就净赚474金币82铜币。

此外,莱顿还雇请了城中专门负责建设管理的官员为顾问,对地图进行审核和修改。随着地图和手册的进一步补充和完善,越来越多的人乐意掏钱购买这种精致美观又便于携带收藏的东西。作为萨丁堡的独创,从大陆公路的四面八方来的外国商人们更是大肆购买这份东西,准备带回去研究或是送人。

随着城市地图的出现,3月份外地商贾客人迷路、被劫或是闹事的比往日少了许多。当然,莱顿也没忘了向萨丁堡的城主马尔斯伯爵赠送了专门绘制的大型地图,用于悬挂在他官邸的客厅之中。

于是,这份原本出于莱顿脑子的未经测算的地形图,反倒逐渐成为了萨丁堡城的一大骄傲。

在大陆历1006年之前,大陆上还没有哪座城市拥有过自己的地图。

创新就是利润。这一点对于尝到过两次甜头的莱顿来说,无疑已是一条深信不疑的真理。

欧文·达克巴骑士经过月余的调养,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

他是在与达尔洛斯地区的匪贼头目沙迦等人的作战中负伤的,当时他领着十名骑兵沿着科尔森林的北部地区探查盗贼团的老巢,不料早有埋伏的沙迦率部包围了他们。寡不敌众的公国军纷纷倒下,而欧文利用他娴熟的战技和非凡的武勇,独力格杀二十余名匪贼,然而他的胁下却受到偷袭者的飞刀,几乎穿透了肺部,他能够活下来,首先就是一个奇迹。

欧文三十九岁,是骑士团长奥切尔斯特大公直属“闪电”中队第一小队第四分队的队员。他拥有骑士以及“鹰”的勋号,曾在两次支援北地省对摩堪维那亚帝国的作战中立下大功,然而他的脾气耿直,容易得罪上司,原本被破格提拔到闪电中队任小队长的他,很快因为使中队长戈登子爵怒火中烧而不得不被降三级试用。

受到贬职处分的他,为了争口恶气,主动请缨到达尔洛斯地区消灭匪贼。当然,上头并不会因此而让他好过,戈登子爵直接秘示驻守萨丁堡的第一军海狼警备团第一中队不准抽调人手给予他帮助。

因此,欧文不得不从老朋友第三军蓝月警备团团长尼克那里,借了50名骑兵和100名步兵,组成剿匪队。虽然在达尔洛斯地区,欧文先胜了几仗,然而其后他的失利,使得剿匪队丧失了斗志,有将近40人死在达尔洛斯,只有不到100人回到警备团总部肯德斯堡。

虽然老朋友尼克并没有因此怪罪他,甚至还屡屡派人慰问,欧文仍觉得惭愧和失望。来自于海狼警备团的压力,使他沉溺于待罪的噩梦中,他不得不屈服于这种不正常的施压,他对未来完全绝望。

4月2日,他终于收到了来自于骑士团总部军事委员会下达的命令,欧文作为达尔洛斯地区剿匪队长,指挥不力,丧失战机,损兵折将,罪无可赦,念在他曾经的功劳上,降两级录用,现改至海狼警备团第一中队第三小队的第三分队报道。

受伤的打击以及来自昔日下属的嘲笑,欧文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他毅然写就退役申请书,派人送往努帕斯。他一改往日的习惯,在酒吧里招摇来去、狂喝滥饮,整日醉醺醺地以酒精麻醉自己。

“维彩酒吧”绝对算得上萨丁堡里最便宜的也是最混乱的那一种酒吧之列了。这个消费力很低的所在,每天都齐聚着许多失业者和流浪汉,他们勉强花得起8-10枚铜币买上一大杯廉价的过期啤酒,他们没有克制力,往往一天便会喝掉一个月辛苦所得,然而他们仍是需要酒,大量的酒,没有酒,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家门都找不到。

欧文从骑士堕落到酒鬼只是短短的几天,他也迅速地由走入高档的酒吧,逐渐地变成只能往维彩酒吧钻的穷光蛋。他开始记账喝酒,实在不行了就当些铠甲或者武器。骑士的徽章早就被他变卖成十几个金币并成了酒资,他心爱的战刀,也变成了几盘简陋的下酒菜。

这一次,他喝到深夜,直到被人踹出酒吧,跌倒在门口的地下为止。

他开始胡言乱语,随后进入梦乡,哭着呓语着什么,终于他在颤抖中迎来繁明,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几乎冷得失去了知觉。

路过这里的一个男人,原本已经不想再看这种恶心的场面,然而,那张令他感到相识的面孔却勾起了他对自己亲人、朋友们的回忆。终于,他雇了驾马车,把这个酒鬼送到了伯德旅馆,并为之聘请了大夫。

吉丝莉打开门,便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臭味,她忍不住在鼻子边扇了扇,厌恶地道:“这个男人是谁?一个酒鬼?”

莱顿看着旅馆的女仆正撑起那人的头,往他的嘴里灌热汤,一面漫不经心地道:“他好象名叫欧文,鹰勋骑士,在达尔洛斯与匪贼作战受了伤,我当时正在科尔森林,所以把他送到这里的军营中。”

“鹰勋骑士欧文?达尔洛斯?!”吉丝莉直摇头,“这事滑稽了,我知道达尔洛斯的盗贼团团长名叫沙迦,被人称作‘魔鬼’,公国军队常来征讨,但却从来没有胜利过。他如果真是骑士的话,怎么会不带兵呢?他至少该带上1000人的部队,否则是无法想像的。”

女仆将小半碗酸辣热汤给欧文灌下,不一会儿这家伙才呻吟起来。大夫给他开的药也在见效之中,很快他便昏昏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想很快就能搞清楚。一切等他醒来吧。”莱顿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从怀中取出一袋子金币,递给吉丝莉,“这些,是欠您的房租,吉丝莉小姐。我想再订三个月的普通间。”

吉丝莉稍感意外,“我不能收,说好是免费的,我不能言而无信。莱顿,请你让我作为旅馆的主人,尽一份心意吧,再说你的宣传对鄙店是个极大的帮助,我还没有为之付费呢。”

莱顿点点头,他没有辩驳,微微欠了欠身便离开这间房。

他的心里,已经把这个年纪超过自己母亲的女人当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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