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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闭关七年之后,我终铸出一柄天下无双的剑。

我叫它“七年”。

我相信,世上再也找不出一柄能与之抗衡的利剑了,什么老少摘蝶,绯月逊野,在它面前统统像废铜烂铁一样。

十年前,我西山磨剑一族将兰亭射摩一族尽皆杀死,他们的工厂,以及秘法图纸全都落入我磨剑一族。

以磨剑与射摩的铸炼水平虽然不敌金戈王朝的绿野,但在铁马王朝却一直是并列的两大兵器集团。

三十年前,两家还一直是不相上下,但就在三十年时,磨剑便一直给射摩压制,几乎再无出头之日。这一切,只因射摩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冶炼天才。

他就是照碧衣。

照碧衣十三岁时即已担任射摩家族长,统领整个射摩山庄的大小事务,他的第一件成品就是现在已名动江湖的飞碧叶,而后飞碧叶经刀法大家雕刻后整理成一套刀法,他更是名动天下。

而后射摩山庄蒸蒸日上,磨剑一族几乎给完全压制住,若任由他们发展下去,要不了十年,铁马就只有射摩而么有磨剑了。

长老们一致认为这样下去就不行了,最后他们一致决定,要解除这种危机一共有两种方法,一是除掉照碧衣,一是磨剑一族尽快培养一位能与照碧衣相抗衡的天才。

然而那时恰是人才断层的时候,所出的多是庸碌之才,别说与照碧衣抗衡,就是他的几分之一也比不上。

于是只有第一种方法。

刺杀照碧衣,但又谈何容易,照碧衣是射摩一族的族长,防守自是严密,而且他武功也颇为不俗,因此刺杀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磨剑山庄反而损失了不少人手。

两条路都绝了。

于是末减山庄更加消沉,而射摩族更是如日中天。

在冶炼技术上眼见是无论如何不能超过射摩了。长老们决定从冶炼世家转向江湖,他们开始练武。

由于磨剑世家的子弟对兵器的构造习性极为熟悉,因此一旦习武,才发现习武颇有天分,渐渐地,也出了几位天才高手,磨剑山庄在江湖上渐渐发达起来。

我就在那时降临到世上,出生的那天,西山最大的早已熄火的山窟中忽然燃起一把奇异的自然火,长老们一致认为我的出生是磨剑山庄振兴的希望,于是叫我那兰火。

我成了家族的宠儿。

然而我并不快乐,我想要的是跟堂兄堂弟们一起习武,然而长老们却以我体质弱不能习武对外宣称,而秘密/暗中传授我冶炼的知识。

后来我才知道,长老们一直没有放弃冶炼界,他们不只是钻研西山的冶炼技术,更是钻研一些我并不熟悉的技术、方法、图纸,那是兰亭家的技术。

当他们一面宣称退出冶炼界时,一面却不停地派奸细到兰亭窃取情报。

于是我自小就开始兼修两家之长。

慢慢地,我在长大,生活就是一直这么持续下去,而我地冶炼锻造技术也脱颖而出,在同辈中固然找不到敌手,后来就连长老们也已败在我手下。

而他们盗来地图纸也渐渐不能满足我的需要。

这时照碧衣也有了五个儿子,他的第五个儿子罗鉴花刚刚出世。

他的前四个儿子也成了有名的铸剑师。

而他们的作品也已不能满足我的需要。

我迫切地期待能一见照碧衣,这个天才的铸剑师。

磨剑山庄的实力也迅速建立起来,高手逐渐脱颖而出。

反观兰亭,俱已沉迷于冶炼,实力变弱。我知道,长老们已经决定要出动了。他们已被兰亭压了几十年,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吧。

然而我却对兰亭充满了向往,尤其是那名叫做照碧衣的大铸剑师。我却不能对别人说,虽然此刻我的地位已不可或缺,铁马其他地方亦开始出现一些火窟及利刃,若没有我,纵使灭了兰亭又如何,到时还不能一枝独秀,独霸天下。

此刻我已开始训练磨剑山庄的年轻一代,虽然我只有二十岁,却成了西山历史上最年轻的讲师。

我知道长老们暗中进行了一项计划,然而具体内容我却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计划叫做“仙境”。

三年之后我才知道,这个计划,有着一个至美的名字的计划。

三年之后,照碧衣疯了,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长老室里欢声一片,此时我也成了一名长老,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叫做“仙境”的计划,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开始实施了。

他们先由奸细逐个将照碧衣的几名妻子毒死,而又与名医勾结,使照碧衣以为是自己克死了几位妻子,不再娶,而后又费尽心思安排一位少女与他偶然相逢,正值中年的照碧衣坠入情网,与那女子成亲,就在婚礼上,那名女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扯烂衣服,照碧衣当时就疯了,因为与他痴心相爱,甚至不怕他克妻的少女竟然是一名人妖。

长老们把这件事做得极为巧妙,因此并没有怀疑到磨剑山庄头上,当时也并没有趁机进攻兰亭,而是在两年以后,才夜袭兰亭世家,将他们一举摧毁。

当我在长老会上听说以后,我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仍旧埋头作图。

他们不知道,我曾去过兰亭,并见过照碧衣,在他疯了以后。

我当然是暗中去的,所以见他一面也是暗面。

那时他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手上握着一柄顶多只能算是半成品的废料小刀,然而他一见到我,双目却乍然绽放出一种光芒。

他对我说:“帮我削个苹果。”说着把那柄小刀递给我。我依言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他,他却并未将刀子结果,而将苹果扔掉,道:“你就是那个让人拿刀来找我的人?”

我心中暗惊他的眼力,点头称是。

他抱起在地上爬的小孩,将黑色的小刀塞到他怀里,然后才道:“好,我照碧衣照家诸子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

他道:“我此生只铸过一件兵器,你可知为了什么?”

我道:“莫非铸兵在你眼中已没有任何令你心动的地方?”

他苦笑道:“非。我未铸不是因为不铸,而是我不会铸。我能做的只是画画图纸,搞搞设计,以及挑挑毛病,因此我本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铸剑师。伟大的铸剑师不是我。”

我忍不住怦然心动,却听他道:“与我正相反,你可以为别人铸造出好的兵器,却铸不成自己的神剑。”我心中大是不服。

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道:“试想一下,若非有别人的图纸,你能否取得今日的成就?”我一听,默然不语。

我可以铸好别人的兵器,却铸不好自己的,这,才是铸剑师最大的悲哀吧。

他将那个小儿子抱在怀里,摸着他头顶,向我微笑,道:“你看,十五年后,他就将是铁马史上最伟大的铸剑师。”我吃惊地望着那孩子,他才不过三四岁,貌不惊人。

但我却相信照碧衣的话。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看得见冲天的火光,但照碧衣脸上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仍旧抱着那孩子玩耍,那孩子也不知道害怕,胆子甚大,又或者,就是痴呆。

他忽然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撕成两半,一半塞到那孩子怀里,一半递给我,道:“这是我毕生的心血,相信会对你有好处。”

他明知我是害他杀他全家的西山中人,却仍这样做,我很佩服他的心胸,然而却未接过,只说了一句:“从今以后,我要铸我自己的剑。”

照碧衣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好,我竟小瞧了你,你有这等心胸,想来能铸好自己的绝世良剑吧!”说着收回半本册子,却不塞到他儿子怀里,反而扔到窗外燃烧的烈火当中。

我不解。他站起身,抱起那孩子,拍拍我肩膀,道:“一个人若继承别人的东西太多,就会迷失掉自己的,余地越大,跳得越高,”说着将孩子递到我怀里,道,“请将这孩子扔到后山的悬崖,十五年后,再让我在九泉之下看你们的交锋吧!”

说着,转过身,跪倒兰亭世家祖先的画像前。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抱起那孩子匆匆而出,走出老远回过头,他犹跪在蒲团前,任火苗侵蚀他的身体。

我眼中没来由的一烫,滴下两滴眼泪,望后山走去。

……

有时我会想,那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吧。

我常常思念着他们。

而我,也当上了磨剑山庄的庄主,我娶妻,然后生子。

然后,我开始铸剑。

铸我自己的剑,一铸七年。

七年乃成,我就叫它七年。

我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十五年过去,想必那孩子也铸成了他自己的剑了吧。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他要与我比剑的消息,他叫罗鉴花,并不用照家的名字,我也不叫破,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西山磨剑的影响极大,而那只,西山磨剑也就必杀他不可了。

他约我在美人庙前比剑,我欣然应允,然后我定下日期。

……

那一天,天下着大雪,梅花开得正艳。

尼姑庵里一早已去了许多江湖客,有当时游侠会的会长尉迟早起,尼姑庵的主持千雪师太……以及那时尚未出名的龙虎大师,其中当然也夹杂着一些陌生面孔。

我到达时罗鉴花早已在那里等着了,他并不知,当时就是我将他扔下山崖,此事只有我与照碧衣知道,而照碧衣已死,那时他才只有两三岁。

但他显然是知道我西山磨剑一族就是他的仇人,这点我毫不怀疑,当日,照碧衣要他来与我斗剑,我就知他早已将此事的始末传了下来。

他还年轻,却看上去已经有二十多岁了,眉宇间都是疲惫,长年累月的疲惫,而他的眼睛里也有红肿血丝,正是铸剑师常见的样子。

我拔出七年剑,剑光登时飞满天,天上一丈的雪忽然停止,仿佛静止,然后雪花就向天上飘去。

但这剑却并不是热,甚至反而有些清冷。

对此剑,我深知它的精妙,纵观天下兵器,纵使是老少摘蝶、绯月逊野在它面前都是不堪一击,能与它媲美的,怕只有雷池神兵了。

也因此,我才更加好奇罗鉴花会拿出什么兵器来。

罗鉴花看到我的七年剑后,眼神中也显出一种迷离的神色,正是名将望见宝驹,侠客遇到良剑时的反应。

他手指轻轻抚过剑身,沉吟良久,道:“名剑得来不易,无论谁损伤都不美,不如我们不拼剑,只各自展示一下吧。”

我答应了,不是因为不敢,而恰恰是由于自信,我不信他能拿出拼得过七年的兵器。

罗鉴花掏出一柄黑色的小刀,竟是那次照碧衣让我来削苹果的,不起眼的刀子,不同的只是那时未成形,而现在已成熟了。

他一拿出手,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却毫不在意,信步走向那颗梅树,手一展,刀光从一株梅树上滑过。

那一枝梅花上,有五个未放的花蕾,只怕再有几日方可开放。

他的刀明明从梅枝上划开,梅枝却不掉落下来。

而后,他就哼着歌,越过人群,径直去了。

众人不解,千雪师太却望着那枝梅花为之一愕,我知她是有名的高手,必是瞧出了一些蹊跷之处,于是问她。

她却是让大家等。

而后大家就一动不动地望向那梅枝。

那时还是早上。太阳已升起,还有微冷的风在轻轻地刮。

慢慢地,花蕾开始绽放,一个花蕾一个花蕾地开,吐出红和白的花蕊,梅瓣有白有红,白得像雪,红得如同胭脂。

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奇观。

梅花终于全部盛开。

盛开只有那么一刹那。

然而那已足够了。

刹那之后,梅花凋落,也就在那时,花瓣落尽,断枝落了下来。

众皆惊愕,而龙虎大师却已是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我知道,他也一向是江湖中出名的年轻高手,一下自视甚高,而今看到罗鉴花的神乎其技,怎样也都要心惊了吧。

然而最心惊的却是我。

这就是那次比剑。

七年因此给命之为避雪,合起来就是“七年避雪”,而他那柄黑色的刀子,则给人称为“朝花夕拾”。

至于胜负,关于是“梅压雪”还是“雪压梅”的问题,江湖上一直争论不休,但我却知道,是他胜了,他的刀胜了。

因为我的剑再厉害,也是死的,是没有灵魂的,他的刀是活的,有生命力,所以赢的是他的刀。(前面应该写到龙虎大师独自坐在雪地里,单独,方面他发功)

他的人也赢了,因为刀能使梅花提早绽放,而梅枝并未掉下来,那需要极深的内功。

我不行,我一点武功都不会。

而此时磨剑山庄由于重回铸炼行业,武功又给搁下了,以前的高手则在两次与其他门派的征战中死亡殆尽。如果他要复仇,我不知道能拿什么来抵挡。而这或多或少也是由于我的原因,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也懂,但罗鉴花既然要铸炼刀剑,哪有时间来练武,因此我并不如何担心。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照碧衣本身就既是铸剑师又是武林高手,罗鉴花要做到也不是不可能。

但此时后悔已迟,我只能尽力弥补,为此,我做了一个决定。

奇怪的是,罗鉴花并没有立即找上门来报仇,我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三四年,忽然有一天,罗鉴花找上门来,要我帮他进军仕途。(此时他样子已经变了很多)

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就是他不报仇的条件:我应允,因为我若要复仇的话,磨剑山庄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抵挡的,而且,其余的一些铸炼世家在朝中都有靠山,近几年已经开始要分食磨剑了,我也正好要在朝中扶植一名代言人,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我在暗中支持他,他则许诺在朝中站稳脚跟后为磨剑谋求利益。

有了几年前的“梅雪之争”,他也不再用罗鉴花这个名字。

他新改了一个名字,叫做复达奚。

从此以后,江湖上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不出一年,他已跻身铁马“四大骑士”,那时,在他之前,已有铁马三大骑士,分别是绿元大尊、龙虎大师以及赫连少勃。

而后,在他的努力以及我磨剑山庄巨大财力的支持下,不过几年,他已成为铁马神相,与“国圣”绿元大尊鼎足而立。

然后,有一天,复达奚忽然找到我,他的眼中满是凄凉,眼中又有不忍,欲言又止,良久,他才道:“这里,就请你为我保存一个梦吧,这个梦,”他的音调一下低了下去,“就叫梦中之梦。”

而后,我就藏着他的“梦中之梦”,不知他是下了什么禁制,反正我打不开,我更加不知是什么用意。

而不久,磨剑山庄就被灭了,一伙神秘人,磨剑山庄被烧,全部人都死了。为首的摘下面具,竟是复达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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