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帮主笑着说:“看来恩凯先生到底有文化,一说就知道,但你让我将这个故事说完呀!这两个人还真的一个审起了一个,我忘了是来俊臣审周兴还是周闪审来俊臣,咱就假定是来俊臣审周兴吧,来俊臣先请周兴喝酒,请教周兴道:‘如果碰见真正的滚刀肉,打死也不招,周先生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这两个人本来齐名,现在来俊臣向周兴请教,说明来俊成已甘拜下风,周兴便高兴地指导说:‘你用一只缸,缸周围架起一堆火,你把他放进缸里,他有什么不招的!’来俊臣点点头,命令手下当场照此办理,然后对周兴说:‘请周先生进缸吧!’周兴那是怎么样的狠人呀,但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全都招了!”
这时恩凯的前面和两侧慢慢升起了一层瓷壁,它们与圈椅的靠背合成了一个粗瓷大缸,将恩凯圈在里面。而圈椅的周围也升起了一圈熊熊的煤火,将大缸渐渐烧红。
白帮主笑道:“这个东西也很适合咱俩,他俩都是老牌酷吏,你是老牌好汉,我是老牌流氓!鸟帮主那鸟人动不动就说别人没文化,看看到底谁有文化!”
恩凯汗流得眼睛都张不开,他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王八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有种就给老子来个痛快的!你这样弄死老子,老子变成鬼也要捏死你狗日的!”骂到后面,恩凯嗓子嘶哑,再喊不出声来。
白帮主满意地说:“不要急,慢慢来,慢慢骂!恩凯先生是世上少有的好汉,撑的时间肯定要长些。嘿嘿,这也是业报啊!恩凯先生在阳世杀人放火痛快,在阴间就得有个说法!孩儿们,把火再添旺点!等恩凯先生给我讲了那个秘密,咱白色念珠菌可就立了大功,孩儿们跟着白某即使不能鸡犬升天,起码能抢在鸟帮主鸟人的前面!”
这时只听咚地一声,恩凯倒在缸里。
“帮主,啊不,王爷,这人是不是烤死了?”一个白色念珠菌惊慌地说。
“不会的,不会的!”白帮主胸有成竹地说,“恩凯是什么人?他死不了的!把火撤一点,用文火慢慢烤。浇点水把他弄醒!”
一个白色念珠菌提了半桶凉水,哗地泼到恩凯的身上。只听得铮地一声,如金石破空,接着又是铮铮几声,白帮主的大缸四分五裂,露出昏死在里的恩凯。
白帮主惊得目瞪口呆,他霍地站了起来,“怎么会呢?缸怎么会裂呢?”
“嘿,快把人拉出来!”这时从照壁后面又转出几个侏儒医生,领头的是个年龄更大些的副主任医师。
白帮主对这些侏儒医生更是恭恭敬敬,他连忙点头哈腰地说:“是,是!孩儿们,把恩凯先生拉出来!”
几个白色念珠菌拈起恩凯的精钢链子,他们刚一拈起却又触电般地扔了出去,然后把手放在口边吹个不停。
白帮主“嘿”了一声。
另一队白色念珠菌脱下外套,手里垫着衣服,把恩凯拽出了火炕。
侏儒副主任看了看昏死的恩凯,摇摇头嘟囔道:“乱弹琴!”他伸出手,助手连忙将怀抱的资料一张张递给他,“这是X片,这是CT,MR,这是超声片子。”
副主任医“唔”了一声,一张张看着片子。
“片子都很奇怪,里面都显示有金属阴影、金属回声和金属尾征等,但却看不到明显的刀的形态。”一个助手说。
“甚至他的各内脏器官都有种……金属的特征。”另一个助手说。
“他有吸毒史,却没有中毒症状。”另一个助手说。
副主任看完片子,思索良久,然后点头说:“是很奇怪!我从医几十年,见过许多奇怪的病例,但都无过于这一例!艾主治腹腔探查找不到所说的刀也不奇怪,外科手术找不到阑尾的有的是!但他标本取样却无一例成功,所取的都没什么价值,这倒真的奇怪了!”
助手们看着他,频频点头。
副主任举着一张片子,沉吟着指点说:“你们发现没有,这个人从整体上看,就像是一把刀!”
“对呀!”助手们望着片子一齐惊呼道。
“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惊讶半天后,助手们问道。
副主任摇摇头,说:“打开看吧。”
“按原切口开,还是另开新切口?”助手问道。
“按原切口开吧,这样病人损伤小点。否则他全身就完全花了!”副主任说。
助手拿起剪刀,几下就将恩凯皮肤上的缝线剪开,然后刷刷几下又将皮肤撕开,恩凯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副主任拿起一个更长的探子,插进恩凯的体内,对着X光等片子,细细探查。探查一会后他说:“是不一样。他体内结构有较大变异,组织的韧性和强度也不一样,真的很少见。咦,他怎么不喊?是不是又昏迷过去了?”
“没有,他咬牙忍着呢。”助手。
“你可以喊一喊,这样可以减轻减轻疼痛,只要不影响我的手术就行。”副主任对恩凯说。但恩凯只是把牙咬得嚓吱吱地响,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不一会他又昏迷过去了。
副主任的额头汗水也渗了出来,助手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最后副主任放下探子,说:“我也找不到。”一个助手这才上前用纱布给他擦汗。
副主任转身对助手说:“中国有一句古话说得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真正的科学精神。而我们往往可以从不知道、找不到中发现新东西。咱们找不到,交给主任吧。咱们把样取了。”
助手们频频点头,一个助手递上手术刀和剪子,副主任开始切取标本。他一边切剪一边说:“是不一样,是不一样!这个病例非常特殊,极其难得,一定要保护好。给他吸氧,输液,再输点能量合剂。”
助手们给恩凯吸氧输液,侏儒副主任继续切剪标本。当他切到细胞核时,他沉吟说:“再不能这样取了,这样容易死人,咱们用长针抽点就行。”
助手给他递过一只长针,副主任开始穿刺,他对助手说:“细胞核又俗称心脏,其实它要比人体的心脏复杂得多。穿刺比较安全,这例病例咱们要珍惜。咦,怎么回事?”他的穿刺针几次都被滑脱,没穿进去。
侏儒副主任凝神又穿一次,只听嘭地一声,针被弹了回来,针头变弯。
“奇怪!奇怪!他的心怎么啦?钙化成石头了?简直就像一块铁!”副主任望着针头叹道。“再换一个大号的!”
“是不是换个进针点?”一个助手小心地建议道。
“对,是要换个进针点的。”副主任点头说。
“从下面斜行进针?”这个助手受到鼓舞,继续建议说。
“行,这样也好。”副主任从下面斜行进针,这次却听得噌地一声,长针断成两截。
副主任举着像被齐齐切断的断针,助手们全都目瞪口呆。副主任说:“看见了没有?什么叫非常特殊?什么叫极其难得?报告给主任吧!把皮肤给他缝上,咱们这就去一边做这些标本的实验,查查资料,准备病例大讨论。”
侏儒医生们给恩凯缝合皮肤,包扎伤口,侏儒副主任看一眼恩凯,对白帮主说:“找副担架,把他送到我们主任那儿,注意把病人照顾好!”
白色念珠菌的军师或判官说:“卡氏肺孢菌和巨细胞病毒还等在外面要接恩凯呢!”
“嘿,别叫他们瞎折腾了!送我们主任那儿吧!”副主任医说。
白帮主恭敬地点头称是。这一次恩凯的处境大为好转,他躺在担架里,被四个卡氏肺孢菌抬着,被一群卡氏肺孢菌、白色念球菌和壳甲小球簇拥着,慢慢地向前走去。他依然输着液体,一个大个肺孢菌高举着液体瓶子。这些人对恩凯的态度也大为好转,尤其是壳甲小球,跑前跑后照料着,又颇有些抬轿子时的样子。恩凯却懒得看他们,因为输了液体,他的疼痛减轻了点,不一会就迷迷乎乎地睡着了。
恩凯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最里边的有侏儒副主任,侏儒主治。外面有鸟先生,白帮主,卡氏肺孢菌的卡帮主,还有一个大个的壳甲小球,从这人神情上看他该是巨细胞病毒帮帮主。
一个侏儒医生给恩凯做着体检。这个侏儒医生头发斑白,表情沉稳,周围的侏儒医生都尊敬地望着他。恩凯看得出这人是个主任医师,
侏儒主任用一个陈旧的听诊器仔细听了恩凯的全身各处,他摘下了听诊器,大家一齐望着他,他给一个助手低声说了一声,助手给恩凯打了一针,恩凯再次昏昏睡去。侏儒主任说:“大家都坐下来,咱们仔细讨论计论,好不好?”
所有的人一齐向另一个侏儒望去,这个侏儒不是医生,他身穿西装,神情严峻。恩凯想这人该是个侏儒经理。
侏儒经理挥挥手说:“坐下吧。”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大家围绕恩凯的床坐了下来,大厅里鸦雀无声。
侏儒经理对侏儒主任说:“你先讲吧。”
侏儒主任环视大家一圈,感慨地说:“让我先讲,我又能讲些什么呢?这例病例,咱们医生组的两个任务都没有完成,一是找出那把刀,二是采集器官标本,以完成NK细胞活化受体、抑制受体、杀伤酶以及基因碱基排序等实验。前面两组这两个任务没有完成,大家便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但我可能使你们失望,我想我就是再剖腹探查一遍,也不可能得出另外的结果,因为咱们前面的两位医生,艾主治和艾副主任,都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出类拔萃的医生,我相信他们!其次,根据我刚才体查的情况,这例病例的确非常特殊,他身受重伤心音却依然洪亮,线粒体能量并没衰减,胆气充沛却能内敛。别看他现在是这个样子,但他的生命体征却都正常!从监视系统上我看到,这个人即使破口大骂时表情也不变色,这无疑使人想到中国古代所谓的神勇之说。”侏儒主任又环视大家一圈,点点头,接着叹道:“人们说医生越老胆子越小,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见过的特殊病例越多嘛!见过这些特殊病例,别说是狂妄,就是自信也会大大减低。他会深切地感受到人类不知道的东西太多,未知领域太大太大……”这时侏儒经理咳嗽一声,侏儒主任大发感慨时他早已皱起了眉头。侏儒主任停了下来,他看了侏儒经理一眼,说:“我的意见,这是个极其难得的病例,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把他送到咱们的实验中心,慢慢地进行各项研究,从他身上一定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发现和成果。”
侏儒医生们频频点头。然后大家一起望着侏儒经理。
侏儒经理再次咳嗽一声,沉着脸说:“既然医生组无法完成任务,”然后他对着鸟帮主白帮主等人说:“你们也无计可施,”卡先生和巨细胞病毒帮主一起说:“我们还没……”侏儒经理作了个叫们闭嘴的手势,说:“你俩就免了!我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个人不是你们所谓地狱刑法的牺牲品,也不是你们医生好奇的实验品!这个人对我们很有用,对我们的事业非常重要!他如果不配合,我们也不要弄死他,人一死就全完了。我要让他下真正的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们也不是非要他在四月一日前投降,日子长着呢!我倒是要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番话说罢,侏儒经理怒形于色,侏儒医生们面色变红,鸟帮主等阎王们脸上则是一会红一会青。大家无语良久,侏儒经理态度和缓了点,他对侏儒主任说:“我听说这世上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每个人都有他的死穴!这恩凯也不应该这样全然刀枪不入吧?”
侏儒主任点头说:“是这样,每个人都有他致命的弱点,这个通过基因排序能够找到,但这是个系统工程……”
侏儒经理说:“你们的实验就暂时不要提了!就这样吧,把他送到那里去……”
恩凯这一觉睡得时间很长,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的床上,他旁边坐着一人。恩凯赖得去管他是谁,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伸胳膊和腿,他发现这一觉睡得好,身体恢复了不少。他又闭上眼睛,准备再大睡一场。
“施主真是个滚刀肉!这么重的伤居然都快要好了!”旁边那人叹道。
恩凯听见这声音有些熟悉,他睁开眼睛向那人看去,只见是个灰衣老僧,身体高大地有些佝偻,双眉间距离甚宽,此人正是天堂小寺中的那个老僧。
“咱们又见面了!”老僧说。
“是啊。”恩凯说。
“咱们有缘啊!”老僧说。
“咱们有缘吗?”恩凯说。
“咱们既见于天堂,又见于地狱,这不是缘又是什么?”老僧说。
“这样说来倒真是有缘。这是什么地方?”恩凯说,他四下看了看,只见小屋很朴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火味。
“这是地藏王菩萨庙。”老僧说。
“地藏王菩萨庙?”恩凯说。
“是啊,地藏王菩萨主管地狱,主管十大阎王。”老僧说。
“哈,这倒齐全了!地藏王菩萨一定是那些侏儒了!”恩凯笑道。
“嘿,施主轻声!”老僧脸上变色,“祸从口出,施主不能不慎!”
“慎我个鸟!老子已经下了地狱了,还怕怎的?”恩凯继续笑道。
“嘿,施主啊,你以为地狱已到头了吗?”老僧说。
“怎么,还有什么地狱要给老子使吗?”恩凯说。
“施主,你现在处的地狱倒也罢了,还有一个地狱那可真是苦海无边啊!那叫无间地狱,也叫阿鼻地狱。那里有五无间,第一是时无间,日夜受罪无一刻间断;第二是空无间,受刑受罪的空间没有间断;第三是罪器无间,各式各样的刑罚器具一直给你使着,从不间断;第四是平等无间,无论生前你是男是女,是贵是贱,是好汉还是懦夫,在里面全都一样的。第五是生死无间,你不要以为死了就不会受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僧说。
“行呀,把老子送进去吧!”恩凯说。
“嘿,施主是个英雄,但英雄也有末路的时候!”老僧感慨地说。
“我倒想看看他们如何整出那个五无间的!”恩凯道。
“施主啊,那五无间之说,本属渺茫,但施主千万不要以为没有无间地狱!阿鼻无间地狱也许不在地下,而是在人间!施主你是个好汉,在天堂你可以为所欲为,在这个地狱你可以咬碎钢牙,但在无间地狱,你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你也只能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是这样的吗?”恩凯冷笑说。
“施主如果不愿回头,便会堕入无间地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僧说。
“回头?怎么回?”恩凯说。
“交出基督山宝窟。”老僧说。
“我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基督山宝窟。”恩凯说。
“你交出基督山宝窟图。”老僧说。
“我也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基督山宝窟图。”恩凯说。
“你交出长胜宝刀就行。”老僧说。
“我也说过长胜宝刀已交给别人了。”恩凯说。
“嘿,像施主这样的人,一定是狡兔三窟的!交出来吧,交出长胜宝刀,施主就能重返天堂,想过什么生活就能过什么生活!”老僧劝道。但恩凯却听出他的声音有些怪,他的双眼也发出奇怪的光芒。
“老子既然下了地狱,就想把这地狱坐穿!”恩凯说。
“施主,空即色,色即空。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亦如梦幻泡影。宝藏是空,宝刀亦是空。施主不必执着,放弃它,即当能明心见性……”老僧继续劝着恩凯。这次恩凯听明白的他声音怪异的原因——他的劝说是违心的,是言不由衷的,他的眼睛里对恩凯却有另外一种奇怪的期待。
“再不要老和尚念经了!我告诉你——你替我向他们再说一遍,老子从来都是软硬不吃的!什么无间地狱,来吧,再不要罗嗦了!”恩凯说。
老僧闭了嘴,他双眼突然变得炯炯有神——那种期待更加强烈,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这时恩凯的床突然陷出一个大洞,恩凯直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