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子望愣神,韩晋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交到苏子望手中道:“贤弟,当年你曾说过你相信缘分,不知这想法是否还与当年如一?”
苏子望定睛一看,发觉这玉佩竟是多年前他所遗失的那块,顿时惊愕地指着韩晋道:“你……你是当年那名秀才?”
韩晋拱手道:“正是鄙人!”
“不敢不敢!”苏子望连忙回礼,他怎么想得到,当年被他所帮助过的那个穷酸秀才,竟有朝一日会成为当朝太师?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韩晋道:“当年若无贤弟相助,何来我今日的风光?这礼你受得起,受得起呀!”
“这……哎,一场邂逅,难得太师大人还记得。”
二人携手来到瞻翠小筑中,忆起当年的旧事相谈甚欢。漫天飘雪,银花飞舞,远方冬山如睡,山寒水冷,冬日的景色别有一番韵味。苏子望命人取了煮酒的器具过来,一面与韩晋品酒一面侃侃而谈。
苏子望道:“我听说韩兄在朝为官数十载,深得圣上器重,地位如今贵极人臣,何以要在如此风光之际归隐田园?”
韩晋放下酒盏道:“唉,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贤弟有所不知,这朝野之中关系复杂,当今世下人心不古,我刚入朝为官便深感其秽,那时能得圣上与恩师的器重,乃是我人生大幸。如今国泰民安,朝中奸邪尽除,圣上贤者在位,我也没有什么可作为的了,便想回归故里,与妻儿过上几年清闲日子。否则我为官三十载,却享不到半点乐趣,官位再高也是枉然。”
“明白,明白!韩兄操劳半生,是该享享清福了。”苏子望道,又看向坐在韩晋身边的韩序棽,“哈,令郎真是生得一表人才呀,颇有韩兄年轻时的风采。韩兄才高八斗,令郎的才气定不输于你罢?”
韩晋坦言道:“犬子空有几分才气,却不思进取,一听说我要告老还乡,竟去请求圣上将他调至临州出任知府,在京中大好的前程便拱手让人了,当真是不思进取!”
苏子望却笑道:“韩兄该知足了,小韩大人这是孝顺得你呀。”
韩序棽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世叔谬赞了。”
韩晋道:“我看贤弟红光满面,定然也是家庭和睦、膝下儿女成群吧?只是不知孩儿都成家与否?”实则他对苏子望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有此一问,也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题。
“啊,不敢说儿女成群,荆妻命薄,为我诞下女儿后不久便过世了,在女儿之前还有个儿子。我常年在外面跑生意,若非佳节,也难得有机会回家陪陪孩子。长子如今成家已有两年,为苏家续了香火,亦是个做爹的人,遂性子越发稳重,只是不若令郎聪慧,区区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勉强能帮我一把。但小女自幼无母亲陪伴,性子刁钻得好似男儿一般,实在顽劣得很,我至今都不敢找人为她说媒。唉,这些事情都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呐!”苏子望摆手道。
韩晋听罢笑言:“贤弟在商界叱咤风云,令郎定然也是继承了你的优点,令爱天真活泼,定是贤弟的开心果,贤弟如此描述儿女,只怕是谦虚了。”又转对韩序棽道,“棽儿,你成家已有三年,何以我至今还抱不上孙子?”
韩序棽脸色一红,也不作答,逗得两位长辈抚髯大笑。
韩晋对苏子望道:“不知贤弟可替爱女相中了乘龙快婿?”
“这倒没有,不过小女已经及笄,此事也不宜久拖。”提及女儿的婚事,苏子望也颇为伤神。这种事向来交由主母去办,但他妻子早已过世多年,他也没心思再娶,女儿的婚事便如此耽搁了,这点倒是他对不住这个小女儿。
韩晋喜道:“眼下正有一门大好亲事,不知贤弟可愿听我一言?”
苏子望一怔,道:“韩兄但说无妨。”
韩晋道:“不瞒贤弟,此次我来苏府,正是有意与苏家结亲。幼子序楚虽刚及弱冠,但年纪轻轻却已是垣州制置使,不是我自夸,这孩子也算是当世少有的鼎能之辈。不过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个性有点好狠斗勇,我本意是想让他再磨砺几年才为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但如今与贤弟重逢,得知令爱尚未出嫁,便想将这门亲事订下。因令爱已是适婚之龄,贤弟若是同意,便将此事早早办了吧!”
苏子望大惊失色,还道是自己听错了:“这……韩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韩晋板着脸道:“贤弟莫不是怕犬子会委屈了令爱?”
苏子望惊骇道:“不不!韩兄一番好意,我岂敢心怀不满?只是……只是你为人贤德,受百姓赞颂,不说其他,单是韩兄这身份就乃人上之人,而我苏家世代为商,着实难登大雅之堂。若苏、韩两家结亲,定会受世人所不耻,韩兄就不担心受世人诟病?”
韩晋道:“我为人如何,世人自是清楚,倘使有人要说疯话,我也是无可奈何,倒不如由他们说去。当年圣上年幼时,恩师权倾朝野,同样免不了遭奸佞污蔑,然心正则行正,只要问心无愧,又何惧流言?”他郑重地道,“此事我是作真的,可不是开玩笑。”
苏子望担忧道:“可令郎如此优秀,小女修养不好,只怕般配不上。”
韩晋笑言:“配不配得上由我说了算,况且小孩子活泼点乃是好事,我那女儿就是太文静了,性子沉闷,与我说话总是一本正经,看起来虽然庄重,却好似不近人情一般,我倒觉得闺女还是活泼闹腾些好。”
这番话若是说给别人听,恐怕都没人敢相信这竟是出自韩晋之口。苏子望一时无语。
实则苏子望并不了解,韩晋固然贵为太师,但自幼出身乡下市井,也没见过什么大家闺秀,而乡间姑娘大多性子爽利活泼,让他觉得十分可爱。他入京以后,反倒觉得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都是娇滴滴的,话说得重了些便嫌弃他轻浮,着实没个意思。而他之所以会娶章月梵为妻,不仅是因为他与章元的关系,更是因为章月梵敢不惧世俗的眼光大胆追求他,这着实令他心动不已。
简而言之,他就是喜欢个性爽快的姑娘。越是离经叛道的人,说不准还越是入他的眼。
苏子望道:“我那女儿就是骄纵了些,待我好好管教过,也能上得台面吧。既然韩兄都不介意,我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便不再顾虑,拿出韩晋刚刚交还给他的玉佩道,“这玉佩便当是定亲信物了,从此我们就是亲家了。”
韩晋原以为苏子望要考虑再三,想不到他答应得如此之快,不免激动道:“哈哈,好亲家!你我结识在冬季,重逢亦在冬季,这情谊洁如白雪,坚比寒冰,当真是好雪知时节呀!”
“说得是,说得是……”
于是皆因以上种种,导致了苏家的幺女苏蕉莫名其妙地成了待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