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丧礼还是以皇太后的仪式去办,整个绿阁挂起了白布,巨大的奠字占了一面墙,皇帝和皇后、妃子与诸多王爷王妃们一起守孝。
按规矩是守孝七天然后下葬。皇太后生前无子嗣,皇帝作为一国之君来守孝。葡瑙穿着白色的麻布,头上扎着白花,跪在灵柩前的火盆处,按着时辰烧纸钱率众人哭泣。
午膳的时候,皇帝命御膳房把午膳放在凤仪宫,让一众人等脱下麻布穿着素衣,别太过忧伤。让妃子们在里间,分两张大桌,娘娘们一桌,家眷王妃们一桌,剩下的王爷与皇帝在外间一起喝酒谈事。
娴才人站在皇后的身后给皇后盛汤,葡瑙摸着哭了半日红肿的眼睛,暖梅端着冰水过来让葡瑙放松眼睑。娴才人给皇后和玉妃盛完汤刚要坐下,听见景贵人酸酸地说,妹妹可真会做事情,占了丫头们的福分。
这句话虽是玩笑的口气,但到底太噎人。娴才人的眼圈红了一遭,本来虚浮的眼睑看上去肿胀的更厉害了。灯儿端着一盆冰水走到娴才人的面前,娘娘请敷敷眼,这是皇后娘娘冬日收集的雪水,是梅花瓣上的,新鲜着呢。
景贵人不做声,默默没了音。丁嬷嬷站在皇后身边服侍皇后,暖梅走到王妃们的桌子说,皇后娘娘请各位娘娘不要伤了身子,多补补。王妃们皆起身谢皇上皇后恩典。
外间里皇帝和王爷们讨论的是西凉地区每年的进贡要多少还有边疆地区的问题,以及讨论子嗣的话题。
玉妃看着皇后浮在半空中不知吃哪道菜的筷子笑笑,指着那道芹菜清炒虾仁的菜说,姐姐这道菜颇为清淡,妹妹吃着还好。
皇后挟了一个虾仁说,还好。
梦才人看着王妃们拿着筷子吃饭,不出一点声音,脸上的表情都是呆滞的。看着皇后的脸上看不出喜忧。玉妃坐在旁边和丁嬷嬷一起给皇后布菜。
不自觉想起了自己素日在家时家人也是这般疼爱自己,恨不得把好的都给自己,没想到进了宫,皇帝出了凤仪宫哪儿都不去,别说皇嗣了,自己虽是娘娘但却是个大姑娘。
晚上男人们轮流守夜,女人们回去歇息。
暖梅盛好了汤婆子,用绣袋装好,放在铺好的被子里。丁嬷嬷给葡瑙梳着头,灯儿整理着葡瑙明天跪拜时膝盖下垫的东西,有个地方的花线磨得不成样子了,拿出绣线补了起来。葡瑙笑着说,暖梅,改日你把帐幔换了吧,这几个月都是大红色的,看的有点俗了,你换成米色的吧,再加上太后走了,虽然说她不怎么好,但好歹也抚育了皇帝几年。
躺在床上的时候,葡瑙不由得感慨,人到走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但心里的仇恨会一直在。
皇帝对皇太后的仇恨从没有消除,但他在她走后,终究依依不舍,要不然按理一个从绿阁走的废后是不会有资格进入妃陵的。
自己对皇帝的仇恨,恐怕是最不能消除的了。想想穆曲零温柔的笑容,穿着铠甲骑着马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尖叫。
丁嬷嬷放下幔帐,温柔抚着葡瑙的额头,怎么?想皇帝了,还不睡,明儿个还得率妃嫔继续跪拜呢。
谁想朕了?
走廊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打笑着。看着他这几天一直跪拜的身子,有点疲惫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想你了特地来看看你没有朕的夜晚会睡得着么,朕一会儿还得回去。
他走进来抱着她,她问着他身上还没褪去的香味,惺忪地睡了过去。他把她放好,给她盖好被子,放好幔帐,然后整整衣襟,起身。
暖梅给他拿出外套,皇帝温柔地笑着,好好照顾好她,她半夜偶尔会梦魇。
说完他扎身走进了夜色中。
次日一早,太后出殡。
出殡结束之后,合宫都把白布收拾,重新收拾得像原来一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暖梅拿着手里刚刚去内务府拿来的上好的江南锦缎,米色的幔帐,摸上去手感丝滑,但密封效果看上去特别好。
暖梅拿去让葡瑙思考挑什么花样绣上去比较好,葡瑙拈着手指上的假指甲笑笑,灯儿、去把箬才人请过来。
箬才人身上穿的衣服上好的江南丝织,上面绣着的花样和宫里俗气的都不一样。她看着丝滑的锦缎,半晌,皇后娘娘、依臣妾看、绣一对龙凤呈祥的图案吧,虽然不新颖,但寓意好,有个好兆头。
葡瑙含着笑,箬才人这么好的见解,暖梅去给绣房送去,就按箬才人说的办。
箬才人眼睛明快,娘娘,反正臣妾平时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就让臣妾给娘娘绣吧,臣妾的手艺比起绣房来说还是自信的。
葡瑙看着灯儿把茶水端上来,笑着说,那就麻烦妹妹了。
两个人坐在榻上,谈论了一会儿小闺女家常的话题。约摸半柱香,箬才人起身笑着说,臣妾得回去给娘娘做活儿了,挑个好日子给娘娘挂上。
暖香楼。
秋才人看着景贵人梳妆镜上的玉钗眼里颇是羡慕,姐姐,皇帝到现在都还没去过我的宫里。
景贵人梳头的手慢慢滑下,不止你,你看他去过谁的宫里,玉妃和那贱货那么好,玉妃不也是没得到一点皇恩。
姐姐,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你得争取让皇帝的眼里有你。
宫里有姿色的女子不止你一个,他谁都看不见。
早有人将这番话传给了葡瑙。
葡瑙的手指划过书页,缓缓吱嘎的藤椅声摇晃。
是应该让皇帝雨露均沾了。
暖梅看着她说,推出去容易要回来难。
葡瑙的手捏紧了藤椅,香味扑鼻。一旦做了,就没有什么后悔。
灯儿掀开门帘进来,说,箬才人绣好的床幔送进来了,还有一身上好的枕头套,全是挑绣的,两面都看上去水灵好看。
箬才人跟在灯儿的后面,跪下来请安。葡瑙放下手里的诗书站起身亲自把箬才人扶起来,妹妹真是费心了。
说着玉妃正好让小丫头掀开门帘进来,看着箬才人眼睛一愣随即就让笑容代了过去。葡瑙端庄坐下,眸子里把这些都看的很清楚,但眼睛里的光芒让她佯装没有看到。
姐姐,外面的花儿开的可鲜艳了,妹妹本想叫着姐姐一起去赏花。
玉妃落座后,手里拿着手绢放在膝盖处,脸上挂着诚惶诚恐的微笑。
葡瑙端坐着,暖梅和灯儿端着茶托,一人一位主子上茶,丁嬷嬷拿着山楂汤放给葡瑙的手里,说,娘娘、外面风大,仔细花粉扑了鼻孔。
众人谈笑了一会儿退出,箬才人始终是淡淡的笑,拘谨着。
暖梅看着小丫鬟收拾着桌子说,娘娘、奴婢觉得箬才人难成大器。
葡瑙站起身,揉了揉腰,说,不、箬才人能隐忍,并不意味着她只是在隐忍。
正说着话,皇帝的太监在外面高声宣,皇帝驾到。
葡瑙温婉地跪在门口,皇帝起身下了轿撵过来扶她。葡瑙却侧着身子,始终不肯起身。皇帝不解其意,葡瑙慢慢说,如今葡瑙专宠已成了六宫最大的传话,臣妾请求皇帝雨露均沾,别让臣妾恣意妄为的专宠。
皇帝的手慢慢抽了回去,眼睛里的惊喜转瞬,葡瑙虽端着身子,但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皇帝身体的反应变化。
皇后,是不是有人传言什么了。
不,臣妾觉得皇帝应该注重子嗣的繁衍。
皇后,你贤惠起来果真贤惠。
虽这样打趣着,皇帝扶起了葡瑙,朕的心只在凤仪宫,不管朕以后在哪个宫里。
葡瑙面上别一番感动,但内心里却是一阵恶心,这个男子何必还在和自己做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作用还有什么。
起驾,去箬才人处。
暖梅的身子慢慢一震,皇帝虽看上去不理后宫,但了如指掌。后背的冷汗一阵子涔出。葡瑙示意暖梅过来扶她,手上全是寒意。
无人处暖梅问,娘娘、皇帝怎么会知道您的一举一动。
葡瑙笑着说,你以为丁嬷嬷是谁的人,自幼看着皇帝长大的嬷嬷。
暖梅的眼角里顿时含着一丝丝它意,葡瑙的笑容越发妩媚。
箬才人送来的龙凤呈祥早已被灯儿嘱托人挂上了,米色的幔帐笼罩着大红色的床单,更是一番似有若无的勾魂。丁嬷嬷收拾着自己做的小孩子衣服,针脚细密,在这件事情上葡瑙很放心,丁嬷嬷忠心护住是肯定的。
这一夜,葡瑙睡的安心,穆曲零在梦里说,瑙儿、我们一起走可好。
葡瑙穿着紫色的开襟风衣,欢快的笑着,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