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英才挑战记(1)

思想形成人的伟大……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中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

——(法)帕斯卡尔不懂得质疑，也就不知道谬论的荒诞；不懂得思考，也就不知道思想的力量。英才之所以是英才，关键在于有勇气面对错误，有勇气反驳权威的言论和人们默认的谬论；在课堂上 ，敢于向有错误的教师举手质问，敢于站起来反驳。正因为敢于对权威提出质疑和批判，才会有新思想新事物的诞生。剑桥大学★批判：闪光的思维向老师发问不久前，我到市里一所小学听了一节思想品德课。

课堂上，老师问学生：“为什么要尊敬教师？”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教师教给我们科学知识，为祖国的建设奉献了自己。”我当时很奇怪，对于三年级的学生而言，可能并不能真正理解“尊敬”的意思，同时所有的学生 给出同一个答案，让人觉得师生之间的一问一答是在演戏，这样的课已经毫无教育意义。

下课后，我问旁边的一个学生：“是老师让你们这样说的，对吗？”

“嗯。”这个学生也许担心自己说错话，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就跑开了。

这让我想起十年前，曾经听过国内一位高中特级教师的公开课。这节课并不是事先安排的，整节课的过程中，这位教师的教学目标明确，教学思路很清晰，方法也灵活多样。他多 采用提问的方式来启发学生，师生互动很默契。这位特级教师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师，语言简单精炼，时间安排也很合理。下课铃声响起后，老师说，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吧。学生 们感觉收获很多，一起起立为老师鼓掌。我也很激动，不禁拍起手来。

可是下课后，有两个美国老师却对此耸耸肩，在评课的过程中，他们问我，为什么要鼓掌。我说，这位老师讲得很好，我没有听过这么好的课。两位美国老师皱着眉头，神情有些 遗憾。其中一位老师说，为什么没有一个学生向老师提问？课堂上一直是老师在提问，学生既然没有问题还需要老师吗？

我和其他老师都被这两个问题问住了。我们一直以来总是告诉学生答案是什么，学生也就顺从了老师给出的答案，他们对答案没有思考，没有怀疑。课堂上都是老师在思考，在发 问，学生只是被动地接受答案。

一个美国老师对我们讲了他自己上课的事情。他讲的是历史课，每次上课学生都是带着问题进教室。一上课，由学生发问，他来回答，他会有意通过一些情景、故事、疑问、破绽 等激发学生提出更多的问题。他说自己的回答使学生又产生了更多的问题，很多时候他不得不向学生“投降”，对学生说，他的知识有限，回答不了大家的问题，他需要回去多学 习，再准备，下一次课上再来回答这些问题。同时他也让学生回去查阅资料，多思考，去寻找答案。

我问他：“那你的课上让学生学到了什么呢？”

他的回答也让我反思：“我不知道他们学到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会提问题，会思考，也会自己解决问题。”

在他们看来，如果一节课上，学生没有问题，那么这节课就是失败的。而我们很多老师害怕学生的问题，甚至有的老师不允许学生上课提问，只许听课。家长也告诉学生，在学校 要听老师的话，上课好好听，老师说的什么都是对的，孩子越来越服从，越来越没有自己的主见，更谈不上去主动思考问题，面对答案是服从，而没有勇气去质疑。

很多学者这些年来也在呼吁要特别鼓励学生的独立见解，在任何事情上都要有自己的想法，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下，都要真诚地、尽量有高度地看待一个问题，而不是仅仅顺从于 他人的思想或某种习俗。

从和两位美国老师交流之后，我才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学生已经习惯了我的讲解，跟着我的思路走，他们是在被动地学习。整堂课，他们都在听我说，而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思 考的时间，这样一来，何来的问题呢？想到这里，我意识到自己也犯了大错，学生没有自己的思维，他们得到的只是我对课本的一番讲解。我决定让学生向我发问。

有一天上课，我问学生：“你们好像没有向我提过问题，每次上课都是我在提问，这次Ⅱ自们换换角色，大家来提问题，我来回答，怎么样？”

学生们听了后，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我知道他们一时不能理解，即使知道我要这样做，但也会怀疑老师是一时心血来潮。

有的学生说，只是喜欢听老师讲课，老师讲的内容他们能听懂，自然也就没有问题可问了。

“一直都是大家在下面听课，老9币在上面讲课。从这节课开始，咱们互相学习，互相提问题。”我接着说，“不能总让我一个人提问吧，大家也多提问题，这样我们彼此都是学习 。”我鼓励了半天，学生的兴致也不是很高，只有提前预习过的学生提出了几个问题。如果那两位美国老师在场的话，一定会失望地说，这是失败的一节课。

之后，我向很多其他老师学习、请教，并和学生们在课下沟通，在课上采取多种方式来激发学生提问。这期间也有很多困难，进行起来并不是很理想，比如学生人数多，水平有差 距，有的学生提的问题比较深刻，有的学生提的问题比较简单。但我都会努力坚持下去，引导学生在面对问题时，要学会思考，从多种角度去思考，而从来没有认为哪个学生的问 题太简单，或者觉得哪个学生提出的问题把我难住了，就要斥责他。

我发现，学生提出的问题，把我的思路也打开了，我也将自己的想法坦诚地对学生讲，学生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没过多久，学生向老师发问渐渐成了我们班学生的一 个特色。其他学科任课教师都对我说，学生现在的想法很独特，有的学生甚至能将老师的观点反驳了。

学生可以提出问题，就说明他在思考，有了思考，也就是批判的开始。老师也会做错思维是人的素质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人的智力结构的核心。有学者认为，思维质量的优劣决定了人整体素质的高低。一定意义上讲，人的思维方式直接影响其一生的生活质量，一 个人如果具有丰富而独特的思维，生命定会与众不同。

培养学生的批判思维是教育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对于中小学生，批判思维的培养并不一定要求孩子提出什么新观点来，而在于首先让学生敢于讲出自己的想法。其中，最典型的就 是让孩子敢于对老师的一些言行提出质疑。 有这样一节课：

二年级的一节语文公开课上。

女老师说：“我们的祖先就是聪明，他们掌握了造字的规律，凡是和树有关的字，都有一个‘木’字。”

这时，一位男孩高高地举起了手，要求发言，但老师就是不给他机会，而这位学生的手也一直举着。

看着后面很多老师在听课，这位语文老师语气很不高兴地说：“××同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那个男生站起来说：“老师，你说错了，有个字和树有关就没有‘木’字。”

学生挑战老师，这让老师很尴尬，尤其教室后面还有不少其他的老师在听课。

女教师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她毫无顾忌地说：“你如果写出这个字来，我当着大家的面，一口把它吃掉！”

那位男孩好像并不知道老师的“难处”，立刻跑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叶”字。那位优秀教师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其实，这个老师不知道“叶”的繁体写法就带“木”字。

我们在这里先不说，这位老师知不知道“叶”的繁体字写法，学生敢于质疑，就是很难能可贵的，为什么非要逼着自己“吃掉”那个字呢？而类似这样的情形在中小学教学实际中 ，不乏其例。老师们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让学生发问，这真是教育的“悲哀”！

在家里，家长代表“正确”，要求孩子“听话”；到了学校，教师代表“权威”，不容许学生有任何的“与众不同”，不容许学生向教师提问。很多孩子长大后被指责为没有思想 、缺少创造力，可在他们的成长中，家长告诉孩子“听话”，到了学校里，教师说的就是对的，这样的“顺从”，孩子们何来质疑的思想？一个个都像小动物一样，成人教什么， 他们学什么，给一口，吃一口，自己饿了也不知道怎么吃，更不知道自己怎样去吃，吃到石子了，也要咽下去……有一个平时比较顽皮的学生在课堂上指出老师写错了一个字，谁知这位老师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辱骂他。听到这个故事后，不由使我想起漫画大师华君武被传为美谈的做法。华君 武因为一名小学生指出自己画作中的一个错字(“植”字中少了一横)，专门画了一幅漫画向这个小学生表示感谢，这不禁令人备倍添敬意。

几乎每个人都有做错的时候，老师有可能在讲课的时候写错字，也可能讲错话，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老9币毕竟是普通人，在处理很多事情上，也并非是十全十美，但是如果真 的是老师的错，学生为什么不可以提出来呢？

毛钧钧曾对我说过这样的一件事。毛钧钧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忘记把数学老师发的一张卷子带回家。做卷子是当天的家庭作业，为了能按时完成作业，毛钧钧和爸爸从 同一个社区里的同班同学那里借来卷子，把题目都按卷子上的内容和格式抄下来，然后一道题一道题重新做完。等到做完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毛钧钧当时很高兴，他觉得自己 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伟大”的事情。

其实，毛钧钧这样做实际上就增加了自己的作业量，因为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抄一张卷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第二天，他还告诉爸爸妈妈，自己没因为忘了带回卷子而耽误写 作业，他甚至感觉老师会因此表扬他。

可是第二天上课时，老师却“批判”了毛钧钧，认为他没有按照要求完成作业，并把毛钧钧精心抄写的“卷子”甩给了他。毛钧钩说，他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想立即钻到 地缝里。老师让他放学后不要回家，将卷子上的题再重新抄写一遍做出来。爸爸妈妈等不到他回家，找到学校，毛钧钧一个人正在教室里抄写。他爸爸就陪着他，一直等到他抄完 做完，父子俩才回家。

我问毛钧钧，你父母当时都没有意见？

毛钧钧说，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呗，父母觉得老师这样做是为我好，多写一遍我可以记得牢些。

是啊，在学生眼里，老师说的什么都是对的；在家长眼里，老9币的言行，即使是错误的惩罚也是对的。长期的顺从，会让学生在心理上认为，教师的一切都是对的，教师就是“权 威”。很多家长遇到这样的困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知道教师是错的，可是又不能指出来。这些家长的内心实际上有两种价值观，一种是与世俗观念相吻合的，认为老师比自 己会教学，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老师不可以被怀疑；另一种是家长在内心里所向往的，即希望孩子受到尊重，老师不能轻易惩罚任何一个孩子。然而，当这两种价值 观发生冲突时，家长选择了前者，这其实也和个人平时缺少批判精神有关，在关键时刻判断力不足，下意识地以套路行事。

师生间的关系处处流露着强势与弱势、君主与臣民、有知与无知、正确与错误这样一些极端的意识。这是不对的，这才会造成孩子不尊重老师。我们应该尊重老师，但不应该把老 师供奉起来。

有一位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对学生说，凡能当面指出老师、教材的错误或对教材有创新见解者能获奖(老师送孩子一本图书)。自此，学生在听课和阅读时，特别认真仔细，发现问题 就举手提问。这位老师鼓励孩子“批判”自己和课本，我想，这样一个具有批判精神的老师，培养出的学生也同样会具有批判精神。

俗话说：“学问学问，一学二问，只学不问，怎能长进？”古代学者也指出：“前辈谓学贵知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这些都说明质疑对学习深造、创新思维的培养具有 重要的意义。

教师要培养学生的质疑能力，固然牵扯教学方法、教学技巧方面的问题，但恐怕更重要的还是教育者的思想观念问题。教师必须更新教育观念，摒弃狭隘的师道尊严，确立以学生 为主体的观念，做到以生为本，建立起平等的师生关系，倡导宽松和谐的教学氛围，支持和鼓励学生认真思考、大胆提问，对老师所讲知识中不对或有异议的地方说“不”，积极 进行质疑，并勇于和老师争论。老9币要对那些在课堂上或平时善于思考、敢于提问的同学予以表扬，引导学生大胆质疑。通过这些方式，让学生在与老师的探讨中将知识辨清楚， 学明白。有的学生可能会把在一次辩论中学到的知识，记忆一辈子，受益一辈子。这也是老师的成就和骄傲。站起来反驳吴倩说她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曾经反驳过老9币，让老师很难堪，老师当场气得让她回家叫父母。

我说，是不是上课偷看武侠小说被老师发现了呢？

吴倩笑着说，上课偷看小说是被发现过一两次，不过，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也就再也没有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了。

“那是什么事情，让老师动怒了？”

“其实，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老师说得不对。”吴倩接着说，“我们当时上政治课，老师讲完主要内容后，就给我们讲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老师说她在火车站的时候， 钱包被偷了，包也被划了一个口子不能用了。老师很气愤地说，现在小偷都是一些乡下来的小混混，随后又说了很多农村人素质差之类的话。”

我听到这里，觉得这个老师说得确实不对，每个人都有社会经历，无论怎样，都不要在课堂上对学生发牢骚，何况面对的还是小学生。这样的言论，会让学生从小就在心里形成一 种定势。

“那你是怎么反驳的呢？”我问吴倩。

“我当时听到老师说农村人这不好那不好，我就什么也没有多想，站起来就对老师说，农村人很好，他们都很善良。”吴倩讲起当时的情景现在还是很激动。

“你们老师尽管说得不对，但她丢的东西肯定很贵重。”我说。

“好像是，后来听同学们说，老师丢了很多钱，丢了好几个证件。我后来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挺难过的。可是上课的时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直接站起来就说了一堆。”吴倩 说道。

“你还说什么了呢？”我问。

“我的爷爷奶奶都住在农村，我和爸爸妈妈每年过春节都会回去看望他们，也去亲戚家里拜年，他们人都很好，而且我还有很多朋友都在那里，我们还经常写信呢。我当时就不能 理解，为什么老师说农村人不好。”看来，对于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而言，并不能理解老师的一番“慷慨陈词”。

“我一说完，同学们都看我，教室里安静极了。我们老师也愣住了，过了十几秒，老师就大声地说，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坏人吗，农村人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吗？谁教你上课和老师 顶嘴，真是没教养！”吴倩在讲述当时的情景。

听到这里，我真为这位老师感到羞愧。在她心里，是不是除了自己，别人都没有她所说的“教养”呢？

“老师这样一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错了呢？”我问。

“看着老师发怒了，我才知道惹老师生气了。”吴倩说道。

“是老师的错就应该指出来，你并没有做错，而且你有勇气站起来反驳，我很欣赏你的这种精神。”我真诚地对吴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