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女子身着绿色长裙,双手抚琴,目光温柔,伴着袅袅琴音的是女子的浅吟。
男子漫步走到女子身后,从身后抱住女子,女子一笑,琴声悠扬,缓缓落下。
风吹过之时,嫩绿的草叶被风吹起,飘到男子身边,男子接到手中,施展灵力变成一支青色的发簪插在女子头上,问道:“做我妻子好吗?”
女子嗔怒:“我才不要。”推开男子,跑向别处。
男子轻笑,跑去追女子。
风吹过,山上的草叶飞舞,带起一片绿色。
梦中的景象清晰,却独独看不清男子女子的脸。
深夜,绾诺从梦中醒来,微微轻叹,这个梦,纠缠她已经一百年了,却偏偏,不知道为何。
一夜未眠。
八月中,天气微微转凉,绾诺跟随弋缈已有半月时间,这半月,弋缈常带她外出走走,让她对神宫之外的世界有些了解。
绾诺走出屋子,发现弋缈就站在她的门口,愣了一瞬,道:“神女…今天还要出去吗?”
弋缈摇摇头,道:“今天不出去玩,我们去荥城。”
……
蒙蒙细雨如雾,弥漫整座山,男子身着白衣,与细雨纷纷融成一体。
绿草遍布的山头,男子静坐,怀抱古琴,眉眼之中流露出些许忧郁,于雨雾朦胧中宛如画中的仙人。
放下怀中的琴,男子端正,双手抚上,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幽怨由琴发出,如泣如诉。
一声嘈杂之音响起,琴弦应音而断,男子轻笑,道:“百年了,琴弦断了百次,千卉,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
一位鹤发老者驾云自远处飘飘而来,右手拿着拂尘,左手轻柔地抚摸着雪白的胡须,到男子身边,看了一眼断了的琴弦,一道光从袖中飞出,琴弦恢复完好,老者轻叹道:“阿羸,这一百年,每年今日,我替你接好琴弦,等到明年,又是这个样子。”
“人间有一句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老儿我觉得,这句话极好,你也不要太过执拗,放下一切吧。”
“若是说放就能放下,就好了。”男子一笑,眉眼清明了几分。
“这一百年,有多少草仙草精倾心于你,为何你却偏执于一个千卉小妖?”
“仙者从来不曾体会过这儿女情长,又怎可明白阿羸的心。”
“罢了罢了,我囚了你一百年,也算是够了,我便许你,去人间走上一遭,看看那红粉胭脂,醉乡温柔,也放下那份执念吧,待你回来之时,老儿万不想再看到你这般模样。”仙袖一挥,眼前的男子消失不见,只剩得眼前仙雾缭绕,雾雨纷纷。
人间,荥城。
正是灯火欲灭,意兴阑珊之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打更之声传入耳中,伊羸走在人间,心中毫无波澜,如死水般平静。仙者说,人世浮华,却也丑陋不堪,良辰美景,若你沉溺其中,便很难抽身。
伊羸摇摇头,嘴角勾起,心里道:这个老头,说什么许我来人间走一遭,体验那温柔乡,情意绵长,又说与我那些个大道理,明着要我早些回去,真是老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心中的伊人,这些年,你又去往何方?
夜雾弥漫,将歇的人将灯烛吹熄,置于一片黑暗之中。
更声断绝,夜陷入一片寂静,偶有琴声渐起,飘渺于云山雾海间,拨人心弦。
“神女之思,岂是我等低微之人能领悟到的?”绾诺一笑,自言自语道,踱步走到床边,躺下歇息。
清晨。
绾诺很早便起身,来到弋缈门外等候。
弋缈推开门,看到绾诺早早等在门外,便觉不好意思,道:“绾诺,你不必每天都到我屋外等候的,很麻烦。”
“神女,属下不放心您。”绾诺道。
弋缈有些委屈,前些天,灵力有些损耗,清晨便未很早起身,绾诺担心极了,以致后来每天清晨便来等候,防止不测发生。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学会了一种情绪,叫担心,像绾诺这样,对自己关心的人。便问道:“近日是发生什么了吗?怎看你越发憔悴?”
“神女挂心了,绾诺无事。”
“我总觉得有些事要发生,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弋缈心里有些难过,却不知为何难过,人间的这些感情,她总是很难驾驭,却又不得已,她想尝试。
昨天,华灯初上,央谨与她步于中庭,无言良久。
央谨停步,拂过她的耳发,抚上他许久之前为她别在发间的簪花,似要说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
他就这么看着她,想要深深地印在脑海中,印在心里。
明明知道,人间的感情深奥的很,一千年前,她因不懂人间而害的许多人命归黄泉,无力回天。
莫曾经说过:等到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了,到时,无需再有别人说什么。
可是这有一天,等了一千年了,为什么还是迟迟不肯现身?
……
伊羸在荥城城楼赏了一晚夜景。千卉说,她向往人间,人间有很多他们没见过的新奇的东西,确是这样。
有琴声萦绕,飘入耳中。
摘星阁内,女子抚琴,目光柔和,动作柔美,琴声优雅。
伊羸靠在门边,听着这乐声,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琴声骤然停止。
茵罗看向门边的男子,起初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温柔一笑,问道:“公子可是因琴音而来?”
伊羸一愣,道:“你的琴音不如她。”
“公子口中的她,可是心上人?”
伊羸没有回答。
“公子也不如他。”茵罗脸色微红,继续拨动琴弦。
屋内很静,一人抚琴,一人聆听,却各有所思。
今日清晨,伊羸便打听得这第一美女顾茵罗琴音也是绝佳,很早便来等候,却不想,不是她,不能拨动他的心。
那老儿说,人世浮华可以让人忘却一切,却不想,他的分毫,除去她,别人动不得。
“老头,你又骗我。”伊羸嘴角上扬,笑了。
七王府内。
弋缈与绾诺坐在临湖的小亭中,认真地听着央谨弹琴。
琴音袅袅,如梦中,桃花纷纷扬扬,弋缈身边铃音渐起,桃花飞舞,铃音应和着琴音,忽起忽落,悠扬婉转。
流水声,与桃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夹在一起,弋缈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桃林。
三年前,那桃花盛开之地,非桃花开的时节,转眼间,满树桃花落,流水声起。若那是幻境,此刻,又是什么?
【最美的时刻,我不是遇见了他,而是遇见了你。】
弋缈看着央谨,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一曲终,央谨笑笑,道:“阿归如此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阿归可想弹奏一曲?”
弋缈回过神来,道:“我…不会。”转头问绾诺:“可想弹奏一曲?”
绾诺看看弋缈,又看看央谨,不知为何,竟想一试。明明,她从不曾弹过。
央谨起身,坐到弋缈身旁,敲在弋缈头上,道:“真笨。”
绾诺坐在琴边,一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双手放在琴上,自然抚出一曲悠扬的琴音。
琴音袅袅,绾诺的目光温柔,嘴角一抹笑柔美之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一人,在水一方。”
自然地吟出这句诗,绾诺在心里一惊,为何,她会像梦里这般?
猛然收手,琴声骤止。央谨和弋缈同时看向她,绾诺一笑,道一句:“我累了。”之后,失了魂般离开。
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隐在暗处,平静了许久的心泛起波澜。
风起,湖面泛起波纹,一圈圈,一层层…
云山雾海中的女子,为何会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绾诺思不出,念不出。
很久以后,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千卉…”
绾诺转身,男子一袭白衣,宛若仙人,梦中人,也是这般吧!只是男子眉眼中的忧郁,为何偏偏,她看了心疼。
女子说,恨不得,怨不得。
男子说,便不恨,便不怨。
云山雾海中的一对男女,此刻便是如此么?
两人无言良久,谁也没有离开。
许久之后,一只鸟儿飞过湖面,掠起一片波纹,绾诺先开了口。
“你是…梦中人?”
男子深情的看着她,绾诺却不能看懂他的眼神。
“千卉…你已然…忘了我吗?”
绾诺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却不想,男子抱住了她。
绾诺推开男子,退后一步,手中汇起绿光,打在男子身上。
“公子如此轻薄,倒是绾诺,看错了你。”绾诺转身,快步离去。
湖面倒映着树木葱茏的影子,影中人形单影只,如一座孤岛,久久伫立。
【红尘俗世,哪比得过安然自得,为何你执着的尘世,这么多的不得已?】
弋缈手中漂浮着一朵桃花,笑着问央谨:“要不要,把你的命给我,让我看一看你的记忆?”
央谨无奈笑道:“怎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得了我的命,还要看我的记忆,不划算。”
“我可以完成你的愿。”弋缈诚恳道。
“虚幻的愿,不要也罢。”
“可偏偏,有人执着于这虚幻的愿,而放弃了现实,有得必有失,不是么?”
央谨敲在弋缈头上,道:“阿归,我的愿是你,那么你的呢?”
弋缈想了一想,道:“也许不久以后,就会知道了罢。”
“阿归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弋缈皱起眉头,对央谨道:“休得为难我,我本就是不会的。”
“阿归,那我教你,如何?”
……
月夜,绾诺同弋缈月下品茶,怡然自得。
“神女,这是什么坏规矩,为何偏偏,深夜饮茶?”
弋缈一笑,道:“我也不知,突然想起了罢。”
“若是永远不用回神宫就好了。”弋缈低声道。
绾诺听完,愣了一瞬,道:“神女…若现在不想回去,绾诺可以陪你,但…终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回。”
弋缈道:“我知道。”
绿光骤现,一株灵草漂浮在半空,绾诺伸手接住,打量着这株不知何处飘来的灵草。
弋缈疑惑,问道:“怎么了?”
绾诺将草拿到弋缈面前,道:“不知从哪飘来的。”
弋缈看看她,调侃道:“我看,分明是为你而来,怎是不知何处?”
灵草从绾诺手中飞出,落到地上,一白衣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男子眉眼如画,眼中的忧郁多了几分。看向弋缈,低头一礼。
“可是瀛洲草仙?”弋缈问道。
男子一笑,道:“神者所见广博,小仙正是。”
弋缈看向绾诺,笑道:“绾诺,同族中人,来寻你了呢。”
绾诺一愣,道:“神女…属下并不识此人。”
“千卉,我是伊羸,你怎会不识我。”
绾诺没有说话,一直看着伊羸,脑海中有一些画面,却只有一瞬,便已消逝。
伊羸接着道:“千卉,你当真,不识我了?”
绾诺看着他,摇摇头。
弋缈看他们这番场景,笑道:“无妨,我也想知道,你们过去有什么事呢。”身边泛起白光,铃音渐起,桃花纷纷飞在她的身边,幻成一片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