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亲热地笑道:“小谭啊。南京军区,我是有朋友在的。你大哥在军区做什么呀?”
谭醒说道:“我哥在军区机关,一个‘两毛四’(大校)。”
张主任拿着谭醒的名片,不停地摆弄着,充满敬佩地说:“哈哈,年轻有为啊。”
谭醒不知张主任是夸自己呢,还是夸自己的哥哥。
随即,张主任又面露难色地对郝福来说,“老班长呀,忙我是应该帮的,只是有人已经抢先了。”
郝福来一愣,有些尴尬:“谁占先了?”他看看谭醒,却见谭醒微笑着对张主任说:
“其实,我们是一回事儿。”
“一回事?”张主任不明其中,郝福来也好奇地瞪大眼睛。
“对呀,不就是亚斯吗?”谭醒平和地讲道。“这项业务是我们两家公司共同的。”
“对,对!”郝福来也缓过神来,在旁边帮腔。“人家早就讲究好了的。”
张主任的表情顿然放松了许多:“既然这样,事情还好办些。”
这当儿,谭醒不知啥时拨通了亚斯的电话:“亚斯,你还在医院吗?老太太怎么样了呀?好吧,过些天我跟金总一块儿去看看老人家。是这样的,我跟老家的乡长来看他的老战友,想不到乡长的老战友竟然是张主任,我们说着说着,说到了客房的事儿……就是咱们两家共同经营的那些客房呀。你跟张主任再谈谈好吗?早落实了,我们都放心啊……”
说着,她把电话递给了张主任。
张主任脸上不自在地痉挛了几下,但他又不便拒接电话,只好按照谭醒的思路去做:“亚斯经理吗?是我,你们盯得我可真紧呀。房子的事没问题,就是这个找那个找,我不好处理呀,噢,你们有约定?一家一半,那就好说了,不然,我跟我的老班长也没法交代呀,他可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啊,你还不知道嘛,我这人是最讲感情的。好吧,搞房子我来协调,如何分配你们解决。”
这边,谭醒笑了,郝福来笑了,张主任也呵呵笑了。
那边,亚斯却攥着手机愣起了神。亚斯甚至自责: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开手机啊!可是,老不开手机,一些亲戚朋友的探询电话就接不到,到时候,把人都得罪了。
望着她愣神的样子,母亲关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亚斯赶紧转出一脸笑意:“没事的,妈。你放心好了。”
母亲心疼地伸手摸摸她的脸:“亚斯啊,从你的神态上,我早就看得出来,你们公司里的事儿,一定很操心吧?”
听了母亲的话,亚斯差点流下泪来。是啊,业务上的尔虞我诈,太令她揪心了,她尽管外表看似很强干,内心却依然不乏女人的虚弱。但她这时却故意放松地对母亲说:“妈,没事,您好好养病,别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有妈在,就是儿女的福分啊!”
母亲替她撩起一绺头发,关切地叮嘱:“亚斯啊,你看,你大姐的孩子都上初中了,你二姐的孩子也上四年级了。你也该成个家了。不然,你一个人在济南,我不放心啊。”
“好的,妈。我听您的。”亚斯将母亲的手拉过,捂在自己的脸上。
此时,医生郑春明恰巧进来。母亲又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亚斯赶紧站起来扭头擦拭着眼泪。
看到亚斯如此样子,郑春明只道是她担心母亲的病,赶紧殷勤地解释道:“亚斯,你别担心,老太太是常见老年病,没有多大问题的。”
亚斯装作不经意地扫了郑春明一下,心中却想了许多。她甚至想到了跟郑春明在一起,是怎样的一辈子: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医生夫人,然后等他渐渐熬成专家,熬成主任,这种生活,想想都觉得可怕。
亚斯知道,自己注定是要背离母亲的愿望的。不是郑春明不够好,是亚斯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八
济南南部山区,有一座遐迩闻名的四门塔,是隋代时期的建筑,号称泰山后神。在四门塔西邻的半山腰里,有一方优雅静美的楼群,叫“四季村宾馆”,离市区十几公里,是济南市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宾馆之内,有一古泉,相围是一片片翠绿的竹林,林间设置着石桌石凳,专门供来宾休闲。沙丁独自坐在石凳上,一边喝着碧绿的竹叶茶,一边读着线装的《墨子》,看起来甚是逍遥。忽然,竹林里传来了一阵清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他循声探去,竟是穿着红色清凉短裙的亚斯。
沙丁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亚斯不会这样行色匆匆,而且还是不告而来。于是,他将书本轻轻放下,问她:“你怎么来了?”
“你的计划落空了!”她没好气地说。
沙丁一惊:“怎么了?”
“谭醒直接跟张主任见面了,通过战友关系。她当着张主任的面跟我通话,我一时摸不清她的水深水浅,又担心她独自包揽,就只好顺水推舟,按照从前的约定,一家一半。”
沙丁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望着竹林,久久未动。
亚斯点上一支细长的摩尔烟,吸了几口,又气呼呼地说:“你呀,何必跟金天马动心眼儿呢,这些年,你啥时占过他的上风呀!”
亚斯的话说到了沙丁的痛处。
“所以,我不甘心呀!”沙丁背对着她说。“本来我想,再靠他金天马几天。生意场上,一个人被靠急了,往往会主动地降低要求的,正所谓‘以其时换其利’。五千套客房,我只想给他一千套的。既然他已经在我们的通道上埋设了谋略的地雷,那么我们也应该以变应变。走,下山,去会会金天马!”
“会会?”亚斯颇为费解。
“对,会会!”沙丁答道。“我不能折了客房,再跟他金天马抹了面子。这种人,即使成不了真正的朋友,也不要成为他的敌人。”
亚斯也同感地点点头:“做他的敌人太可怕了!”
由亚斯开车,俩人朝市区驶去。路上,几天没见沙丁的亚斯少不了要发泄一番怨言:“你可好潇洒呀,独自在山上当神仙,也不管别人的感受。”
坐在副驾驶上的沙丁解释说:“本来是想跟你联系的,可她请假来住了两天。”
她明白他说的“她”是谁,于是含讽带刺地说:“是呀,有个漂亮的检察官老婆陪着,还能想起一个打工妹吗。”
沙丁本想辩解,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他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挺直的脊背。摸着摸着,亚斯的脸色渐渐转暖了,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放在他的腿上,略有几份歉疚地说:“丁,今天我不该再败坏你的心情。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自从认识了你,我找到了生活和事业的乐趣,尽管我知道永远不会从你那里得到名分,但我一生都不会后悔的。比起我的同学来,我没有不值得骄傲的。他们当中许多人,还在为生存挣扎着,可我,车子、房子、位子,都有了。”
沙丁为她的话感动了:“亚斯,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呀。”
亚斯苦苦一笑,她不善解人意成吗?
汽车在壮美的泰沂山脉穿行着。沙丁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亚斯说:“不能再卿卿我我了。我们要赶紧跟金天马联系,弥补弥补感情。”
说着,他开了机,并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金天马的电话:“金总呀,忙什么呢?等我电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不是失踪了,是到三亚去了,这不,刚下飞机。他们那儿不是搞美女经济嘛,我看看有没有利益可图呀。怎么关机?哎呀,这还不好理解吗?身边有靓妹陪着,开机不方便呀。男人嘛,谁没有点小爱好呀。金总,一会儿我就到市区了,咱们老地方扎一杯好吗?好,六点钟,准时。”
放下电话,沙丁对亚斯说:“老地方,你去吗?”
“去,我也去会会谭醒,她给我打了无数遍电话。”
亚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医院里一个男医生,很有意思的。”
沙丁幽幽地:“是对你吧?亚斯,你也该考虑了,这样,怎么是个头呀?”
听了他的话,亚斯猛地一踩油门,车突然提速,让沙丁猛地向后靠过去。他稳稳神,对亚斯道:“小姐,开车悠着点儿呀。”
亚斯哈哈大笑起来。
九
金天马撂下沙丁邀请喝扎啤的电话,把谭醒和叶森一同喊了过来。
他先向叶森交代道:“你赶紧上网搜索这几天三亚的气象资料,一个小时后给我打手机,就说你刚从三亚回来,然后回答我的询问。”
等叶森走了,金天马又对谭醒讲:“沙丁露面了,在曲水亭街等我们喝扎啤,一会儿咱走。”
谭醒不解地问:“你让叶森查三亚的气象资料干什么?”
金天马冷冷一笑:“这个瘦猴子说是刚从三亚回来,我猜他就憋在济南某个地方。他已经欠我们的情了,想通过扎啤融合融合,我给他这次机会,但我要让他知道,他做的什么都瞒不过我去!让他更加难堪了,他才会长记性,不然,他说不定还要折腾我们。走!”他带头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曲水亭街,是济南的名街,西边为明清时期的青砖店铺,东边是泉水清澈的石砌河道,河岸生长着浓绿如染的倒垂柳,树下摆着一溜扎啤小方桌,来这里喝扎啤的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你来我往,风味十足。等金天马跟谭醒到来,沙丁和亚斯已经在此等候,而且小方桌上摆放了羊肉串、涮牛肚、炒龙虾及扎啤杯。
熟人相见,没有过多客套。沙丁等金天马和谭醒坐下,就端起酒杯敬酒,而金天马却制止道:“哎,这样太没有意思了,比一盘,谁输了,按老规矩罚上四杯。”
沙丁无奈,只好放下酒杯问:“好吧,象棋还是‘五虎’?”
金天马说:“‘五虎’快。来!”
他拿着一根肉串棒,在地下画了个“五虎”棋盘,然后一人用柳枝一人用纸团,展开了博弈。下了没几着,金天马故意放错了一个子,输了,这时,金天马赶紧对谭醒说:“没办法,罚酒,四杯。”
谭醒正要倒酒,沙丁阻挡说:“哎--,今天就算了,何必当真呢!”
金天马把脸一拉说:“那怎么行!怎么定的规矩就怎么办!不然算什么朋友,成什么体统!”
这时沙丁才听出金天马是在骂他,但他又没话可说,只好扭曲着嘴看金天马的脸色。
金天马一气喝完罚酒,才关切地问沙丁:“据说三亚美女如云,这几天那里的天气怎么样呀?”
沙丁随口编造道:“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谭醒得体地开了句玩笑:“是不是托了美女的福呀?”
亚斯也借机调侃谭醒:“谭姐去了,恐怕会霞光万道呢。”
谭醒笑道:“我可不行,如果你母亲不是生病了,你应当去,那才彩霞满天呢。”
“唉,三亚美女如云,还缺我这块儿小云彩。是吧,金总?”亚斯又开始跟金天马斗起了嘴。
“你这块云彩不简单呢,飘到哪里都有雨啊。”金天马又喝了一口酒。
“金总说我是乌云喽?”亚斯不满地说。
“你是一夜春雨入屠苏啊!你到哪里,哪里就鲜花盛开,阳光明媚!”金天马一边摆棋一边调笑。
正说笑着,叶森的电话来了。金天马装模装样地问:“谁呀?噢,叶森,你在哪?刚从三亚回来?不是到广州开会吗?怎么到了三亚?噢,参观,这些天三亚天气咋样呀?什么?阴雨连绵?尽在胡说!算了,我有事呢!”
金天马一边关机,一边继续跟亚斯调笑说:“这小子,看来没有真去三亚,还阴雨连绵,明明是阳光明媚嘛!不过,亚斯小姐若是去了,还就真阳光明媚了。来,罚亚斯酒,谁让她不去三亚救场!”
说完,他将一整扎啤酒推到亚斯面前:“喝!不喝沙总替!”
他这一番表演,弄得沙丁和亚斯甚是狼狈。沙丁只好出面,将一整扎啤酒灌进肚子里。
亚斯看着心疼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