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她是这里的义工,好人哪!她照顾九十多岁的张老伯和刘大妈,一有空儿就来送好吃的,陪着老人说话。你说这一天两天行,可她都七八年了!”
何其道点点头,心里涌上来一阵敬仰。
七
千佛山脚下的“禅功茶馆”,古香古色,幽静的茶室内,飘着若有若无的丝竹声。刘晓彤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坐在茶座上慢慢品茶。貌似镇定的她不时地朝窗外探视着。
不一会儿,叶森闪进了茶馆,并悄然坐到了刘晓彤对面。
一见老同学的面,叶森就调侃道:“你我像是特务接头呀。”
刘晓彤认真而又不失讥讽地:“本来嘛。当你是谁呢!”
叶森有些尴尬,掩饰性地笑了笑。
刘晓彤看看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表情还是那么好玩儿,像个无辜的孩子,装的吧?”
叶森并没有接话,而是问她:“你不是专门约我出来喝茶的吧?”
“当然了。”
接着,她告诉叶森:“何其道正在让我起草一个有关本公司、金天马和沙丁的客房价格协约,说是为了统一价格,防止无序竞争。”
叶森听后眨眨眼睛,判断着这条信息的价值,片刻,他说:“其实,你这条信息等于归零,因为他们也会急于告诉我们的。”
刘晓彤认真地说:“输送信息在我,评判信息在你!”
叶森笑着点了下头。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座商城的购物卡,向她跟前推去:“银座的,可以买你最喜欢的化妆品。”
刘晓彤拿起卡,看了看,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后往包里一塞,边起身边说道:“我们不要呆太久了,会出问题的。这份工作我还是蛮珍惜的。”
叶森透过玻璃窗,看着刘晓彤向远处走去,忽然,她停了下来,按了半天的手机,接着她转身冲窗里的叶森笑着摇摇手,又转身走没了影。叶森的手机响起了短信信号,是刘晓彤的:“别忘了付茶钱。”
叶森望望外面渐行渐远,逐渐消失的刘晓彤,不知该怎么评判她。这个刘晓彤,从大一入学报到开始,就显得与众不同,她聪明机智,热情开朗,但,似乎跟谁走得都不亲近,从来都缺乏同学之间的坦诚与亲密。当你觉得她正跟你渐渐疏远的时候,她却忽然又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你的面前,让你觉得她和你并没有一点儿生分。叶森曾追过刘晓彤,但遭到了拒绝。
叶森渐渐清楚,心比天高的刘晓彤,看不上没有多少前途的自己,可他最佩服刘晓彤的就是:她总是能很恰当地跟人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她一无所有,但不是用青春和美貌来赌明天,而是用自己的天赋和智慧!在赌的过程中,她扭曲了很多,也丧失了很多。
八
叶森回到公司,马上把刘晓彤的消息向金天马作了汇报。金天马手托着下巴,半天没吭声。叶森问道:“怎么办,金总?”
“还能怎么办?你去把沙总请来。”金天马忽然瞪大了眼睛。
金青蛙公司内,一向儒雅的沙丁有些急火地闯进了金天马的办公室:“我的智神,怎么办?”
金天马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说呢?”
沙丁两手一摊:“人家说是为了防止无序竞争,看似合理呀?”
金天马又问:“合理吗?”
沙丁无可奈何地:“你这不是废话吗?”
金天马手托着胖腮,并不吱声,沙丁也就势坐在沙发上,沉默下来。
突然,金天马曲指敲敲桌子,提出了自己的独特见解:“你仔细想想吧,他说是为了规范竞争,实际上却是在束缚我们。如果价格统一了,无论是高是低,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沙丁静下心来:“接着讲。”
“这太明显了!”金天马继续说。“他们是大公司,客房只要有利润可图就行。而我们呢?这次既需要客房利润,又需要客房外的利益。”
沙丁不明白:“客房外的利益?”
金天马答道:“对呀,通过客房来联络客户,扩大业务。而他们呢?固定客户多,联系渠道广,在客房上有一分利就胜过我们三分,因此,我们不能往他的套子里钻。”
沙丁捻着胡子讲:“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
“什么说法!”金天马眼睛一瞪,说。“哪能向着自己的利益定规则呀!”
沙丁彻底明白了,建议道:“那也得提出咱们的看法吧?”
金天马却说:“有这个必要吗?如果他还聪明,我们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沙丁点点头:“嗡,有道理,无为而治!”
他看了看手上的帝舵表,快中午了,虚谦地说:“你忙吧,我要走了。”
金天马高声喝道:“走什么你?谭醒为了你来正在忙活呢!”
“忙活什么?”沙丁问。
金天马答:“到时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有人通报何其道来了,就在楼下。
金天马看了沙丁一眼,说:“记住,只要他不提协约的事,你千万别开口。”
他让人把何其道请了上来。
打着领带的何其道走进了金天马的办公室,只见金天马身上背心裤衩,脚上蹬着拖鞋,正跟穿老式绸缎夏装的沙丁吞云吐雾呢。他还发现,这个办公室的中间,摆着一个不知名的怪兽根雕,墙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四个草体大字:“天马行空”。
一见何其道的面,金天马显得热情百倍,沙丁也热情地向他伸出了手:“何总,多日不见,可好?”
几人就坐后,金天马询问何其道:“何总,平时喜欢什么呀?”
“看书。”何其道认真地答道。“喜欢后现代的书。”
沙丁慢条斯理地接话道:“本人恰恰相反,喜欢诸子百家,国学。”
“我是学经济的,现代经济最先进的理念在欧美,我不得已呀。”何其道说。
金天马又眯起眼睛问何其道:“喜欢运动吗?比如乒乓球。”
何其道答道:“中小学时喜欢,但后来顾不上了。”
金天马又问:“你的乒乓球最好成绩是?”
何其道答:“卢湾区少年组第六名。”
“不错啊!你们一个区得30多万学生吧?”金天马问。
何其道点点头。
金天马忽然高声说:“那咱们今天得交流交流!”
何其道觉得不好拒绝,勉强同意了。
金天马离开办公室安排去了。回来后,金天马先是对何其道说:“别担心,你是上海区里的第六名,我是济南铁小的第六名,我们才不到3000学生呢。”
何其道不明所以,只好笑了笑。
三人来到到了乒乓球室,何其道与沙丁惊异地发现,这乒乓球台甚是奇特:一方是张大桌子,而另一方竟然是一张小小的电脑桌。
金天马直接站在电脑桌一边,对何其道说:“请发球。”
何其道不知道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对金天马:“就这样赛?”
“对,就这样赛,让沙总当裁判。”金天马答道。
看到金天马一本正经的样子,何其道只好走上了赛场,但他发了两个球,都出界了,0:2,金天马一球未发,一球未接,就先赢两分。
何其道把拍子一撂,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一看他的架势,金天马摆出还没玩够的样子说:“别呀,咱们还是按国际裁判规则来评判,十一个球的。”
何其道无可奈何地道:“金总的规则是有,可是不公,我怎么能赢呢。”
“看吧,有些事情虽然有他合理的一面,但却被制定规则的人左右着,制定规则的人一旦只考虑了自己的利益,就会造成新的甚至是文明的不公平。”
何其道跟沙丁都明白了金天马球赛的意义,竟然相视而笑起来。何其道也只好对金天马说:“金总,你这一场球赛,打掉了我一肚子的话呀。”
金天马立马开了个玩笑:“那是泻药。”
何其道想走,金天马用手一拦:“到哪去呀,今中午,谭醒特意准备了一道特别的菜,谁也不能走!”
在公司接待室,谭醒端上来一盆黄灿灿的、圆圆的小山蟹子。
金天马介绍说:“这种山蟹子,长在沂蒙山的石逢里,或者小溪边上,通体洁净,香脆可口,比你们上海人爱吃的大闸蟹都棒。”
何其道尝了一下,味道确实不错。
“你别那么斯文啊,来,大吃特吃!”金天马用光着的脚碰了何其道的腿一下。他嘴里的蟹子被他的一嘴钢牙嚼得粉碎。“沙总,把袖子卷起来,别跟我酸文假醋的。”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山蟹子,谭醒又给他们每人倒满了五年花雕酒。她还趁机对何其道偷说一句:“不能喝就少喝一点。”
何其道感激地冲她一笑。
她这话全都顺进金天马的耳朵里,他高声嚷嚷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何总,今天,如果你再不一醉方休,那可真不够朋友了!”
何其道就势笑笑,随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这时,金天马回忆起了绍兴咸亨酒店十年花雕酒的美味:“那滋味,真是美啊!怪不得孔乙己喝了上瘾,被人打断腿也要去喝呢。”
何其道说:“论起绍兴酒,我们南方人还是有发言权的,其实,真正的绍兴上等酒,应该在二十年以上。”
金天马瞪了他一眼:“那还用你说,银座商城就有,但280元一坛子,像我等(他指着沙丁),得一人五坛子才够。”
大家几杯酒落肚,话儿自然就多了。扯着扯着,金天马说起了当年在电视台,跟沙丁进行业务竞赛的事儿。
沙丁揭发道:“当时拍《湖边一渔家》这个片子,他去了,我也去了,分别代表两个台,但他的片子获奖了,我的却没有,为什么,其中一个镜头,他的鸭子扑棱着翅膀呱呱叫,我的那些鸭子就无精打采的,后来才知道,他金天马给一些鸭子的屁股里塞了纸团儿,闹得鸭子活蹦乱跳的。唉,记者比赛,太精彩了,太有看点了!要是来个实况转播,保准轰动!”
何其道听到这里,仿佛领悟到什么,他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拨通了刘晓彤的电话:“请你立即启动公司电子商务系统,迅速送十坛30年的花雕酒到金青蛙公司。”
金天马跟沙丁愣了。但金天马却又挥挥手,决然地说:“不管是什么味道的酒,送来了咱就喝!”
美酒很快就送来了,何其道倒上一杯,先端起来说:“两位大哥,小弟公司里还有急事,我敬上这一杯,要先走一步了。”说完,他一仰脖子,喝干了,然后放下杯子,径自走了。谭醒有些着急地在后面“哎哎”叫了两声,也就罢了。
金天马借着醉意追着他的背影说:“走就走吧,你肯定有什么鬼名堂。”
沙丁也满不在乎地说:“是啊,不知道又算计谁去了!”接着,他又趁着酒意说道:“看着是个好鸟,其实净鬼名堂!”
这些话都被谭醒听到耳朵里,气得她把门咣当一摔,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