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以置信的盯着司年离去的背影在空气中消散,那句勉强称之为解释的“我有急事,先走了”也在半空中蒸腾。之前的房间仅仅是刚刚够一个人生活,小巧的容不下三五人。现在却空荡荡的仿佛是空旷的野外,见不到一丝人烟。
身处忽冷忽热的关系之中,要么是感冒伤身,要么是强身健体。苏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迎接自己,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哪怕露出一点的阳光又一次被遮住。
站了许久的苏也,自嘲地笑了笑,调整好心态,去收拾东西。把背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木板上,分别整理。
图尔斯给自己的东西也接着被倒在木板上,有几盒特产,还有一个黑色的袋子。苏也疑惑地打开它。
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担忧之情油然而生。
苏也拨通图尔斯的号码,在接通后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图尔斯,你这样的行为让我非常生气。”
“苏也,你有你的原则,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原则。你总不能为了成全自己,而让我难为吧。”图尔斯的声音里带着轻快,没有丝毫的自责。
他的话让苏也哑口无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她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他们的对话。
这种莫名的沉默影响到图尔斯,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苏也,你能理解吗?”
“图尔斯没错,是我太自私了。”苏也恢复冷静,“不过,仅此一次。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们连朋友也做不了。”
爽朗的笑声从电线那端传来,这边的空气微微颤动有了生气,“苏也,你真的非常单纯,不过很可爱。”
一阵凉意从空而降,苏也缓缓由这种冷意抽离出来,缓缓地郑重说道:“图尔斯,我想和你谈谈……好,等你有回来……”
手机从耳边拿开,苏也将它扔到地板上。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继续整理。
苏也穿上外套,跨上包,关灯,拉门。
夜风习习,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能够清晰的看到残存的树叶在枝桠上颤抖的身姿。道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若是从上空俯瞰,必定是一场灯光璀璨的盛宴。
站在人行道,感受到这一切的苏也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扬起手臂打的。在热闹而冰冷的马路旁等了七八分钟,苏也终于拦下一辆出租车。
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师傅扭过头问苏也去哪里,她恍惚几秒,回答道:“市街角。”
车里就只剩下司机师傅打开广播的节目声,混着车轮滑动声与鸣笛声,纷纷杂杂,像是一幅毕加索的抽象画。
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去市街角,这是热闹非凡的繁荣地带,平日的自己除非必要是绝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想了想,又出神地望着窗外。
没有交谈的付钱下车,苏也把自己放置在车水马龙的世界。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经历过生死,所以了解了生命的本质。她会追求简单的物质生活,尽量的使自己的精神世界丰富充实。这也许就是自己无法理解为何有千千万万的人沉迷于金钱、酒精、聚会……余留下来的就是像盖茨比狂欢宴会后的空洞。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随心买了一些东西。
“苏也。”有人在不远处和她打招呼。
应声而望,苏也见到了说话之人,是许久未见的宋锡宇。他的身边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两人站在一起,极为养眼。
“宋锡宇。”
他耸了耸肩,语调夸张的说:“一段时间不见,我又成了‘宋锡宇’了。”
委屈的模样让苏也的脸庞有了浅浅的笑意,她微微欠身,“是我记性不好,锡宇,您老大人有大量,饶过不识抬举的小女子。”
话出,三人都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这是林伊”宋锡宇继续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苏也,你不要被她的温柔的表现欺骗了,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强人。”
话音刚落,林伊就用实际行动证明宋锡宇的话。
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弄得苏也直愣愣的接过它,连说“客气了。”
“对了,司年怎么没和你一起?”宋锡宇的话里透露着疑惑。
突然听到熟稔于心却又仿佛来自遥远天际的名字,苏也略略迟疑了片刻,说:“他有事要忙吧。”语气里的不确定让她自己也皱了皱眉。
像是在空荡荡的房间猛然瞧见一个陌生人,宋锡宇急忙转移话题:“苏也,我和林伊正要去夏非的酒吧,不如一起吧。”
如果没记错,那家酒吧叫做——私人花园,上次司年将自己介绍给他朋友的地方。氛围相当不错的放松处所,这样想着,苏也同意了他的提议。
和上次相比,酒吧有了小幅度变动。最吸引苏也的是在腾挪出一大片空白墙面的画。这幅勉强称之为画的材料是由草灰泥和碎石组成的。近乎庞大而繁琐的构成一个巨大的圆令苏也无法弄清创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图。瞄了眼名称——《原点》
“苏也觉得如何?”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走到她身旁的是酒吧的老板夏非。
衬衣加牛仔裤装扮的夏非估计是不愿浪费开暖气的资源,一身清凉打扮的模样让苏也感到几分冷意。
“好久不见,夏非。”苏也对这个人的印象很好,幽默风趣,极具艺术家风格。
“说说看。”夏非指了指那面墙,拍开宋锡宇搭在他身上的手,有些期待的问说。
盯着墙上的艺术作品,苏也看着看着,闷声说,“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赢了就告诉你。”
身旁的三人皆是饶有兴致的将目光落到苏也的身上。
很简单的游戏。
相互提问,错了罚酒,三局为一轮,连胜两轮为胜。
“我不能喝酒。”苏也端起放在吧台上的一只装着鸡尾酒的酒杯,望着五彩缤纷的鸡尾酒,想起某事,放下它。
善意的哄笑顿时爆发。
一大把香蕉从购物袋中拿到吧台上,黄澄澄的香蕉无辜的成为众人的笑的源头。它们晃悠悠着慢慢平稳下来,在一排排干净精致的玻璃酒杯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苏也倒也一脸的轻松自在,“我不能喝酒,正好买了香蕉。输了我就吃香蕉。”
宋锡宇拿着那把香蕉,看了一眼苏也,又瞥了一眼夏非,边笑边说,“夏非,你可不能不玩。”
“我也觉得很有意思。”林伊抿了口红酒,笑语吟吟地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玩。”夏非爽快的同意。
一行人找空桌围坐成圈。宋锡宇坐在夏非一旁,时刻准备着为夏非倒酒。苏也左手边紧挨着林伊,她正忙着把香蕉一根一根的分开。若是知晓她的身份,再对比眼前忙的不亦乐乎的模样,大跌眼镜是必然的。
夏非先提问:“为什么用草灰泥和碎石?”
“我们源于尘土,最终也会归于尘土。”
一饮而尽,夏非相当坦率的行为,表示了这个答案的正确性。
“你想要打破什么?”苏也的问题没头没脑地甩了出来,使得宋锡宇和林伊都停下自己手中的活动,目光一会儿落在苏也身上,一会儿落到夏非身上。
没有出声,夏非深深地望了苏也一眼,闷干一杯红酒。放下酒杯的同时,提问也同时进行着。
“你明明看出端倪却将问题重新抛给我,是因为你也想知道答案是吗?”
苏也同样坦率的点头,三五初二便剥开一根香蕉,有条不紊的吞食。
“说说你的答案。”
两人的对话在宋锡宇和林伊看来就是未解之谜,他们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的两人凑到一起,低声探讨着他们的问题,极想通过分析讨论获得一个相对明晰的概念或范畴。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等待。”这次夏非只说了两个字,简洁有力的像一枚做工精巧的炸弹,准确无误的投中苏也的心田。
她沉默着消化那两个字,低头吃已经剥开的香蕉。软软的果实在口腔中蔓延一种生涩的味道,明明已经生长成熟,最起码包裹的外皮是悦人的色彩。
几轮后,忍无可忍的宋锡宇在两人之间,做了一个大大的暂停手势。
“裁判无法做出判决,你们让我和林伊来打酱油的吗?”
夏非毫不给面子的接道:“锡宇,谁说你是裁判了。我和苏也玩游戏,规则自然是由我们说了算。”戏谑的神情颇有令人欠扁的冲动。
“锡宇和林伊也可以加入,不过只能喝酒。”苏也瞥了一眼堆积在眼前的香蕉皮早将完好无损的香蕉甩得远远的。胃部传来的饱和感向自己敲响警钟。
“不玩了,算我认输。”夏非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它表达了对无奈人生的调侃。我们在看不到边际的空间内依照各种准则生存,谁也不能跳出,除非死亡。”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苏也,我以为你是局外人。我还真是低估了老朋友的魅力。”
局外人。
这世间有谁真得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局外人。反正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原来坚定的信念,以为冠冕堂皇的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不留痕迹地变化了。
“我知道自己做不成局外人的原因,一切是我心甘情愿的。”苏也把剩下的香蕉装入购物袋中,“那夏非还在挣扎要不要做局中人,我的勇气远胜于你,毕竟我敢于承认自己的心意,哪怕我的行为表现的不够准确。”
精致的面庞在橘黄色灯光下,有犹豫与不忍的光点游离。夏非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收敛起大部分的慵懒。
“苏也,我喝了酒就不送你了。”他叫来脱离他们许久宋锡宇,让他送自己回家。然后就离开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走出酒吧,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小扇状的月亮安静的释放皎洁的光,没有一丝薄云的遮挡。依旧灯火通明的热闹着的街道,让苏也难以判断此刻的时间。她把手揣进衣袋,自己的物品被宋锡宇提着。
两个人似乎默契地不讲话,一同走到停车场。宋锡宇让自己在停车场门口等自己将车开出。
苏也的目光延伸至幽暗的停车通道,宋锡宇的背影让幽昧照明灯拉得很长很长。呆立着的苏也,刹那间鼻子感知到酸意。
她与司年,会不会也像这般愈走愈远,走入没有尽头的曲折洞穴。
不过,等宋锡宇将车开到自己跟前时,苏也也已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开的是路虎,苏也更认为宋锡宇适合benz,就像司年更适合凯迪拉克。而之前的苏也,基本上是个车痴,轿车白痴的简称。
宋锡宇放了张杰克逊的碟子,第一首便是《WhateverHappens》。
“夏非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宋锡宇大概是寻思了一会才开口,“只能说明苏也很厉害。”
“我们只是面临相似的问题而已。”她淡淡地回道,仿佛逐渐沉浸于歌声之中。
《原点》虽然抽象的如毕加索的画,但还是能够通过细微之处捕捉到一些作者的思绪。因为在碎石摆布上,苏也隐隐约约瞧出一个女性化的字,除了恋慕之人,苏也也想不到其他。大胆的猜测居然同是夏非的心思,所以她才会提出游戏的建议。
就当她无聊的想要找人作弄好了。
宋锡宇琢磨着,恍然大悟,一肚子坏水涌到脸上,笑道:“苏也的确厉害。”
“林伊呢?”苏也忽然想起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并无太多感觉,仅是欣赏林伊罢了。
“她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可能是公司的事。”他透过车窗正视远处,神态显得格外肃穆。那是一种苏也从未在宋锡宇脸上见过的表情,似乎即将面临着生死抉择。
“苏也,你吃了那么多香蕉,会很难受吧。要不要去买药。”
说完,尴尬之色顿时倾泻而出。
听他这样一提,苏也又看了看购物袋中剩下的香蕉,怔愣了许久。
四根还是五根。
苏也霎时看到有一群乌鸦撞到挡风玻璃上。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苏也镇定自若的开口:“锡宇不知道香蕉可以在体内分泌血清素,使人感到快乐和平静吗?”
香蕉,可是被称为“快乐食品”呢。
今晚,还真的要谢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