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难得好好休息了几日,这几日来,同玄真一人登山游水。
每每我问起他为何对我那样好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说道:“我虽为帝王,却大多时候都身不由己。而如今,我能够为你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小事。”
我听他如此说,总是很动容。虽则我心事重重又重重,然而细思,此情深处,非比寻常。
这一日暖风熏熏,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临近中秋,却还有这样的温晴天气,着实是件令人欢欣的事情。
于是玄真起了兴致,带着众人一同比试射术。
遂风是大将军出身,射术自然精湛。他骑坐在高头大马上,伸手从身后的箭筒中一次拔出三支尖头利箭,架在弦上,瞄准靶子的红心,便拉弓弦,待到弦满蓄了势,便立时放手。三支利箭迅速击在红心上,没有半分偏离。他满意一笑,随之下马。
曾挽落和洛亦华虽说是文官,但是箭术也甚好。各人都射了几支箭,且支支正中红心。
无尘无轩自不消说,从小便是精心培养的,自然不会输给旁人。
而哥哥虽说会射术,但是此刻便也推诿了。毕竟,此番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玄真兴致颇丰,于是侧首问我:“你可会射术?”
我颇有些惊讶:“小时候哥哥有教过,会是会几分,只是我力气小,拉不了像沈将军那样的弓。”
玄真一笑:“二十斤的弓如何?”
“应该是可以的。”我低眉垂眼,不知其意。
“我之前可以拉个八十斤的弓,如今算上你的二十斤,咱们试一试一百斤的。”说着便命人拿了一百斤的弓来。
我有些发窘,连忙道:“我不会……”
“没事,有我在。”他这样一句温柔的话语,竟让我迷失在里头了。
他搂着我,将我搂在他的怀中。我背靠着他,手中拉着弦,他的手覆上来,很温暖,令我的心很是安定。
弓弦渐满,我的心也愈发坚定下来。
玄真,从此无论是山海枯竭,亦或是天崩地裂,我都会陪着你。我要陪着你,一路走下去!
弓弦满,利箭嗖嗖过去,正中靶心。
我亦如此箭,决心已定。
我回首看玄真,他的双眼深邃而迷人,我几乎要陷在他这样温柔里。可是,即便是万劫不复,又如何呢?我不怕!
只要我与他同心同德,只要我与他相爱相知,那就是好了的。
夜间自然是再度会宴。
此次宴席,因着慧静公主和雪樗公主都有孕,不宜多多劳累,因此未曾入席。
而今番气氛也略有不同,很微妙的感觉。
压抑,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是压抑。
席间,曾挽落似是在借酒消愁,玄真得见,于是问他:“曾卿何以醉酒?”
他目光有几分迷离:“微臣失仪。只是微臣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玄真一笑,甚是从容,“朕倒有些好奇,那位故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令你惦记至此。”
“她走了。”他轻轻一笑,唇角微扬,“可是微臣愿等。”
“世间女子何其之多,大人不应该为了一个故人伤身伤神。年华拘限,大人应当怜取眼前人。”我微笑,想要提醒他。
玄真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佳人很多,不如曾卿觅一佳人,朕下旨赐婚。”
“回皇上。”他声音渐渐低沉,“微臣心中有一个女子,可是她离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微臣的心里从未放下过她,所以不愿意娶妻,还望皇上成全。”
“你这不是要为了那个女子终生不娶么?值得么?”我问他。
“值不值得我并不晓得,但是我希望自己坚持下去。也许有朝一日她会回来。”
“也许是未有归期呢?”
“那也愿等。”
“即便是未有归期,也愿意?”
“是的。”
看来他果真情深,既是如此,玄真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玄真牵着我的手走了下去,与他们说话。彼时夜灯簇起,如同团团盛开的鲜花,艳丽夺目。我的眼几乎要被那些灯光晃花,隐隐瞧见几道白光闪闪,忽而从我眼前闪过。
我觉得很是奇怪,于是问道:“怎么会有白光窜起呢?”
众人一听,立时醒觉。
忽而见一群穿着夜行衣的人拿着刀剑腾空出来,目光凶神恶煞的,令人不由心惊!此时此刻众人已然厮打在了一起,那样的场面虽则令我害怕,但也令我想起一事来。
在冷静中的思考虽然时间很短,可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光看他们这一群人预练成熟,配合默契,分明是受人指使。而自从上次的行刺之后,宫中防御更是牢固,怎会让这一群人进来得这样轻易呢?一个念头忽然像刀光剑影一般从我脑海中倏然闪过!
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这场行刺,分明是从前安排好的。否则,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这样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我被曾挽落拉住,我只能够看着无尘和玄真两人御敌,但是显见玄真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的,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是一场阴谋,牵扯出万条黑丝来,牢牢地将玄真包围。
突然,其中一人拔出一把匕首,朝着玄真直直地刺去!
我心下一惊,顾不得旁的,便大喊着要玄真离开,让他小心!但是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除了让无尘身子一颤,转过了头看着我,那种眼神,竟像是不可置信。
我此刻眼里心里只有玄真,顾不得无尘这样的眼神,只能够朝着玄真大喊大叫,希望他能够小心,但是此时此刻势如水火,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开身。
那把匕首在快要刺人玄真的身体时,沈遂风忽而冲出重围,拦在了玄真的身前,而那把匕首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不!”我只能够听见我这样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叫喊。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为了谁而喊出这样的凄厉的不字的。
沈遂风将那人杀死后,眼神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他见我安好,便朝我一笑,后来直直地栽了下去。
我在他昏倒的前刻,还看见他的胸膛正汩汩地流淌出黑红色的血液。我的眼前几乎要黑去一片了,那匕首上头有毒!
正当此时,护卫兵们突然飞快地从背后的箭囊中拿出羽箭搭在弓上指着那群乱臣贼子。他们为了不供出主谋全部伏诛自尽。
玄真因为也受了些伤,已经被送往驿站歇息。曾挽落也请我回去,我生气,甩开了他便一人回去。
我还在担心着沈遂风,我不知道他此刻如何了。回到驿站里头也还是坐立不安,那匕首上的毒不知道会不会很烈,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我不敢去想。
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够再让身边的人离去了。沈遂风也守护了我那样久的时光,他的慧静公主还为了他生了个儿子啊!慧静公主如今也正临产期,若是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只是为了我,他已经不算是个慈父仁夫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二则消息,其一为慧静公主闻讯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其二说沈遂风想要见我。我揣度着玄真如今正在治伤,不会轻易召见我,因此穿了不显眼的衣服便出门了。
见到沈遂风时我几乎要倒吸一口冷气。
他如今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潇洒模样,身上受伤的地方正透着黑色的血液,就像是噬人的恶兽,张牙舞爪着。
我久久伫立在门口,不是不敢进去,而是不敢面对他。他是因为我因为玄真才受了这样重的伤,如今我来了,却不敢再看着他了。
倒是他瞧见我这番模样,苦笑了声:“吓到你了,真是对不住。”
我有些尴尬,进去走到他的身边。守在他门前的守卫被他们称作为影卫的人立时关上了门。现在的驿站,大约,是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罢?
我装作轻轻巧巧地说道:“并不是吓到我了,而是我想起你从前的风流不羁,有些感怀。”
他将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望着床上的流彩晶珑纱。许久,他才说道:“那时候的我,是最让你头疼的罢?曾经我想过要把你带走,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你不愿意,我是不能够勉强你的。更何况,我们之中,谁又能够勉强得了你去呢?”
我说道:“遂风,咱们这些人,都不适合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咱们,斗不过天意。”
他淡然笑了笑:“是了。比如亦华、挽落、无尘、无轩等人,谁不是如此呢?只不过我很是好奇,我和他们究竟是眼光一致,还是你有独特的吸引力致使我们都无一例外地爱上了你。”
我摇摇头,有些释然:“并不是这样的。你们爱上的,是你们幻想里的林嫣然,而并非是我。”
“你总是这般推诿,竟让我看不透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