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人下刀子这种事情,素来是讲究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
李东福等人就是刀子下得不够快,这才酿下了祸根,楚平安不会再给他们动刀的机会,因为刀子已经握在他自己手里。
陈刀疤子也是北大营里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手底下聚集了约莫一两百号人,在北大营西侧圈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盘,整日赌钱喝酒,时不时还从楼子里叫几个姑娘进去寻欢作乐,端的是乌烟瘴气,臭气熏人。
当下已是四更天,北大营的军卒大多已经睡去,但陈刀疤子的地盘上仍然是笙歌艳舞,好不热闹。许是嫌他们过于吵闹,碍于陈刀疤子的蛮横霸道又只有忍气吞声,陈刀疤子地盘外围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出来。在外围守夜的军卒喝得醉醺醺的,浑然不觉已有大批军卒往他们靠近。
楚平安连夜召集了三百多号人,除了平安营本部的四十多号人外,其余将近三百人皆是依附平安营,较为亲近的营房军卒。平安营的人只消进帐说声楚都尉今夜要办点事情,一个小帐十六人便在短短几息间穿戴整齐,揣着兵刃跟了出来。
由于疏于训练的缘故,这三百多人的阵势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气势总归还是有的。等到陈刀疤子麾下守夜的军卒发现楚平安等人的靠近,整个营区已被围住,不少保持中立态度的军卒听到动静起来瞧热闹,这无形中也助涨了平安营的气势,守夜的几名军卒踉跄起身就要回去报告示警,但丁小满等人早已腿脚利索的冲上前去,将他们几个堵住嘴巴五花大绑。
楚平安带着两百多人进入陈刀疤子的营区,他在营区外边立起了一排栅栏,扬言只要跟着他陈刀疤子混,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栅栏中飘出的阵阵酒香和姑娘们的销魂呻吟就是明证。可这酒肉以及叫姑娘的银子从何而来?岂是几个乡里县里来的民兵团练承担得起的?还不是出自巡城营副尉何苗之手,用这等声色犬马来招揽人心罢了。
陈刀疤子营区的看守并不严密,因为他笃定他背后有何苗、洪承宪给他撑腰,这偌大的宁武城内就没人敢动他。再者只消过了今夜做掉楚平安,何苗已经答应扶他做北大营之主,届时只要他手指一勾,哪个女子不乖乖爬到他床榻上去?尤其是平安营里姓柳那位,那可是让陈刀疤子朝思暮想得紧啊。
陈刀疤子坐在大帐首座,喝得正值兴起。两名浓妆艳抹的姑娘服侍在侧,莺声燕语,耳鬓厮磨,就像是两条水蛇,整个身子骨都缠在了陈刀疤子上边。陈刀疤子一手端着酒碗,一手在一名姑娘领口里摸索,帐内其他十余名与他同是来自于巡城营的心腹,亦都喝得烂醉如泥,一名伍长甚至骑在一名姑娘身上,扒她衣服,当众要做那苟且之事。那姑娘倒也见过些世面,不仅没有半分的惶恐,反而迎合那伍长,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看似旖旎,实则东施效颦,场景实在是糜烂之极,不堪入目。
直到一名少年军官掀开大帐,就近的一名姑娘眼前一亮,虽说这少年谈不上有多俊俏,但瞧他面相温和,胜过那些粗暴的老兵卒子太多,当即贴了上去。要是能伺候他,银子照拿不误,还不用被老兵卒子粗暴的折腾,都说老牛吃嫩草,能够侍奉少年郎君,自己总归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贴近后,这姑娘才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尽管整间大帐都飘散着浓烈的酒气,但他身上那股腥甜的气息却是酒气无法遮掩住的。楚平安换了干净的衣服,这还不足以遮盖住那股浓郁的血腥,因为他杀了人,还不止一个。
回应那姑娘的是冰冷的长刀,楚平安反手一刀架在她脖子上,淡淡道:“不想死就都统统出去。”
帐内的十来名姑娘均是惊呼,那名正在苟且的伍长受到惊扰,一声低嚎,无力瘫软在地。迎合他的那名姑娘将他推开,拣起衣服遮掩胸口,神情忐忑。在青楼里她们见过不少砸场子的事情,可这砸军营,倒还是头一遭,一时间都有些错愕,下意识都听从楚平安的话,往帐外走。
坐在首座上的陈刀疤子脸色阴晴不定,他猛的拍桌,怒道:“全都给老子站住。楚平安,老子跟你们平安营井水不犯河水,你跑到老子地盘上来作甚?以为我陈刀疤子是软柿子,随你怎么揉捏?老子今天就告诉你,老子手底下的两百号弟兄也都不是吃素的!”
这些姑娘进退两难,但还是都出去了。帐内的十来名军官还没酒醒,有两人醉醺醺的摸刀,刀没寻着,反而踉踉跄跄摔倒在地。更有两人似乎完全没听到陈刀疤子的话,仍然嬉笑对饮,陈刀疤子脸色铁青。
楚平安收起刀,在帐内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尝了两块牛肉,将盘子递给身后的丁小满,吧唧着嘴道:“陈大人您这是虚张声势,还是做贼心虚啊?陈大人这里的伙食开得不错,比我平安营强得多了。”
陈刀疤子冷冷道:“做贼心虚?姓楚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平安抹了抹油嘴,笑道:“都说陈大人是聪明人,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省事不费劲,要不然半天驴唇不对马嘴,会让人烦得有杀人的冲动。我只说两个名字,陈大人要是肯配合,那我们皆大欢喜,谁也不会缺胳膊少腿儿丢掉性命,但如果陈大人没我想象中那么聪明,那陈大人你面前的这碗酒,恐怕就没有机会再喝下去了。”
陈刀疤子面色阴沉道:“什么名字?”
楚平安笑意吟吟道:“刘七、何苗。”
陈刀疤子顷刻面如死灰,但他深吸一口气道:“何苗何副尉我是知道的,但刘七是谁,我就不得而知。”
楚平安站起身,用抹布擦拭手上的油渍,叹道:“陈大人,我果然还是高估了你。动手吧,把这里边的人全杀了。”
陈刀疤子怒道:“姓楚的,你当真以为你能在北大营内一手遮天?来人,来人!”
楚平安道:“陈大人,省点力气吧,你手下的人都喝得烂醉如泥,早已被我的人制服,要不然我们如何能够大摇大摆的进来?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押宝在刘七那一伙人身上,见情况不对,要么连夜撤出北大营,要么召集人手发动夜袭,与我全力厮杀一场。你却坐在营帐内优哉游哉的喝酒,是笃信刘七能够成事?还是他们行刺失败不会把你供出来?今朝丢掉性命,实在是咎由自取,再奉劝你一件事。”
陈刀疤子额头渗出大颗冷汗,问道:“什么事?”
“下辈子别再跟我作对。”
楚平安掀开帐帘,走出大帐,顷刻间帐内哀嚎四起,透过灯影,大蓬鲜血溅洒在帐篷上,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响不断,但一身酒气,连走路都颠簸摇晃的十来名军官如何敌得过蓄势待发的青壮军卒?
没有得到允许,还在帐外等候无法离去的十来名青楼姑娘脸色惨白,青楼里的那些纨绔大少砸场踩人顶多是手下恶仆火并,打得鼻青脸肿,顶多弄残一两个,就是楼子里姑娘们能够津津乐道好多天的大场面了,可这军营里的砸营,瞬息间便是十多人殒命当场,她们忍不住颤抖,胆小些的已经低声啜泣,悔恨怎么为了这点银子就答应老鸨接这笔生意呢?
楚平安走到一名姑娘跟前,正是先前想要投怀送抱的那人,那姑娘抹了抹泪,立即道了个万福。
楚平安平静道:“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没什么干系,我不会为难你们,会放你们走,但我想知道如果有人问你们今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该如何作答?”
那姑娘低声道:“奴家一概不知。”
楚平安摇头道:“这不是问你话的那些人想知道的答案,也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
她怯生生问道:“那奴家该如何作答?”
楚平安道:“你只消告诉他们,这位陈大人邀我过来喝酒,设下鸿门宴,但他显然低估了我平安营众兄弟的能耐,不仅没有当场将我伏杀,反而把自己的性命丢了进去。若他们问你细节,你便说你被赶了出来,太过惊慌一概不知。你可听明白了?”
她点头道:“今夜之事奴家亲身经历,自然记得很清楚,不会有错的。”
楚平安笑道:“你很聪明,比那位陈大人要聪明得多。我相信聪明人从来都不会做蠢事,因为蠢事,往往可能是致命的。”
那姑娘埋着头不敢再说话,直到楚平安点头之后,她才带着其余十来人离开。这个时候大帐内的动静已经平息,十几名青壮军卒拖着鲜血淋漓的尸首出来,陈刀疤子的旧部均已酒醒了大半,但他们都已被人数超过他们的军卒制服,且他们与陈刀疤子大半是靠着酒肉才系在一起,看到这批军官的尸首,除了恐惧,再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楚平安轻声下令道:“让他们推举一个头领出来,半个时辰到平安营见我,另外铜锤,宋升,牛二,你们三个各带五十人去其他几个平素里与我们不对路的营区,叫他们的都尉到我平安营来议事,不愿去的绑也要绑去,耍横的,就把陈刀疤子的人头扔给他们看。再派人传令北大营所有保持中立,以及依附我们平安营的各营都尉,到平安营来。今夜,我要将北大营统统整合在平安营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