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闭的时候是很凄惨的。
叶朝举知道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骂自己的儿子,他始终以为是叶强把这个厂子葬送的,叶强见到他就躲,直到老头气消了为止,才敢坐在办公室里。
叶梅把所有的账据以及现金都拿出来了,乔勇看了一下,说钱留着给大家发工资,不够打欠条,差人家工钱的事情我绝对不做,账据就留着,烧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还有那些产品和半成品,你招呼一下工人,就让他们带些回去吧!不管怎么着哄哄小孩还是可以的,咱们也拿几副。说完,心里忽然难过起来,头向后偏了一偏。
叶强说,那停产之后的工资咱们不能发?也没干事,发什么钱!
你不发我一个人发!乔勇呼啦一下子把桌面上的报纸,墨水瓶全部掀到了地上,似乎他所有的积怨都要喷了出来。
“干什么!你冲谁发火啊!你大还是我大!”叶强也站了起来,还捡要紧的反复重复:“你说你冲谁发火,厂子又不是我弄倒的,我不也是求爷爷告奶奶,人家不买怪我什么事情!你能耐那么大,你不也是没救活。我告诉你,我是你哥。”
争吵的声音传到了左右隔壁的房间,老叶家和老乔家的人都出来了。
老周第一个帮乔勇说话:“你叶强就不是干事的料,你在厂里胡搞,厂子能好吗?”
叶强脸“噌”地红了,叔啊!我敬重你是个长辈,那是给你面子,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
“你敢!”有叶朝举在这儿,就没有叶强说话的份儿。
“老周兄弟,我老叶家对不住你们,我给你赔礼了,你说的对!”叶朝举竟然给周正天赔礼。
李梅红哭了,李梅香哭了,叶梅泯着嘴,嘴唇都快咬破了。她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事情就坏在哥的身上,所以她不想哭,就算是给娘家报养育之恩吧!只要乔勇人在,以后就会好,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以后这合伙的事情就是亲娘老子都不能干了。
叶强身陷包围,四面楚歌,可他不服软。
“你们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我就应着,没事总要有替罪羊啊。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知道个屁!这个厂它就是要倒的,外面国家的大厂都倒了,许多当了一辈子工人的人忽然之间就能失业,还有跳楼的,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你们跟我急什么啊。这是大势所趋,我把话放这儿,我今天在这儿能栽,我明天在别的地方就能爬起来!无毒不丈夫,小勇心肠好我知道,你们都说他对我错了,我也知道,可我告诉你,他那叫妇人之仁,心肠好只能到庙里去,别人可能会给你个一块两块的,到社会上不行!你们就等着瞧吧!”
原来是乔勇的好心肠才促使了这个厂子的倒闭!
叶强原来也是经过很多次思考的。
乔勇没有往心里去,他连理都难理叶强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车间里来回地转悠着,一次又一次地抚摸着这里的家具橱柜,然后依次到那些老工人家里敬个烟、道个别,说一些给大家添麻烦之类的话,说得大家心里都是酸酸的,反过来念叨乔勇的好。
叶梅说咱们今后怎么办?
乔勇说回家吧!家里还有那么漂亮的楼房咱们干吗不住啊!那么清的泉水咱们干嘛不喝啊!再说咱们原本就是个农民,也该干一些农民的事情了。
也只有这样。
乔勇和叶梅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中途偶尔回来但都是来去匆匆,多半是取东西用的,几年是没有在这儿住一晚了,更不要谈什么收拾。记得刚出去时,乔乔还没有出世,回来时乔乔已经会说话了。
那幢楼房还是孤零零地伫立在小山脚下,山上的树木依然葱郁茂盛,门口的溪水还是清澈婉转,虫鸣鸟叫和溪水潺潺让倦怠的乔勇夫妇吮吸到了久违的清爽,原先的郁闷竟在这一刻之间化为乌有。这么好的地方不呆跑到集镇上瞎折腾什么啊!
叶梅说:“你啊,就别在这儿感慨了,就这地方没有一整天收拾不出来。
收拾的事情自然交给了叶梅。好在门口有水,再脏的东西都是架不住溪水的冲洗的,乔勇就拉着蹒跚的乔乔,从门前走到屋后,从楼上走到楼下,指指这个房间,认认那棵树,小家伙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听着,可能是乔勇灌输的太多,也可能是小家伙颠簸地辛苦,一会儿就睡着了。乔勇刚好也过来帮叶梅伸把手。
老周一家三人都过来了,乔在枝叹了一口气说,菩萨到底还是没有帮咱们啦!走吧!到我家吃饭去!
叶梅推辞,乔勇说姑也不是外人,不到姑家那到谁家?正好可以陪姑父喝两口,这两年尽陪人喝了,就是没有陪过姑喝!
老周一连喊了几个好、好、好。叶梅自然不能推辞。
天龙长得快到乔勇的肩膀了,这小子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老这缠着自己,反倒有些腼腆。这乔在枝望子成龙心切,在家把他管得很严,体罚是家常便饭,体罚最常用的两种方式就是罚站和罚跪。致使天龙只要一觉得自己不对劲,就自觉站着或跪着,不需要提醒的。在枝的尺度大概天龙心领神会,否则该站还是该跪,天龙不会把握得那么准确。
但是,在枝有时也隐隐地觉得,这孩子是不是管紧了,因为抵触情绪很明显,虽然也是站着或跪着,可是眼神不对,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恐惧和悔恨,而是有一种仇恨。为此在枝有点隐隐的担心。
孩子刚好上初中,偏偏乔勇他们回来了。乔勇看到天龙就叹气:“要是我还在哪儿干,你得少跑多少路啊!”
天龙不领这个情:“我才不愿意呆在你那儿呢!我来回骑自行车才快活!”
乔勇觉得也是,毕竟现在条件好了,以前他和叶梅每天都是步走三年不也过来了吗!
在枝说:这孩子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孩子的事情,小时候希望他快快长,真长大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你那个不讲良心的爹妈外,哪个上人不是欠下人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不该讲这样的话,因为整个场面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乔庄在乔在新书记的带领下,又重新分了一次田地,那些嫁出去的姑娘不能老占着集体的田地,同样这外来的媳妇,这几年出生的孩子总不能没有田地啊!还有那些荒掉的无主田地也要处理的,所以重新按照第四次人口普查的人数重新调整庄子上的田地。大家是很欢迎的,乔勇和叶梅也分到了两亩水田和几分山地,那时候乔乔还没有出世,所以乔乔没有分到,不过这不是乔乔一个人的事情。乔书记说了,这土地局部调整的事情,以后每隔几年就要弄一次,这样才不至于浪费国家资源,不会出现涨死了胖子、饿死了瘦子。
乔勇家的两亩田,这两年姑姑兼顾着在做,相关的农业税也是姑姑在帮着交。现在他们回来了,而且乔勇说这次在家还就是种田,什么花头都不出,老老实实当农民。姑姑接过话头说,正好,你那田我也不帮你做了,我实在是做不过来。算是很自然地完成了田地属权的交接。
乔勇还在家说,叶梅你还就在家好好呆着,做做饭,洗洗衣裳,看看小孩,这山里的田里的事情我全包了。叶梅说没事的,我比你做得好,乔勇说做得再好,这也是男人的活。
叶梅知道,乔勇实际上并不喜欢做田地里的事情,与其说这次他拼命地要干农活,无非是想好好沉一段时间,梳理一下这几年的过往,准备着新的思路。当一辈子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乔勇是不会干的。
这种现象叫作“蛰伏”,目的是为了厚积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