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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曾志的故事(2)

昭学找到总队长,挺着胸脯问:“我犯错误了没有?”“没有。”“那你凭什么要我转走?”“你一个女生单独留下不方便。”“不方便我可以克服,厕所我可以晚上上,洗澡我可以在男生洗过之后洗,反正我坚决不走。”赵队长再次在这个倔强的女孩子面前退让了,将她一人留了下来。

听说讲习所有一个女兵,人们是那样的好奇,每当学员出操时,总会吸引很多人跟到街边来看热闹。人们指指点点,想从队列中找出哪一个是女的;可是昭学早已把头发剪得跟男孩子一样短,于是人们总是把排在最后的那个小男生当成女兵。

打野外路过女三师范,也会招引出很多女学生,特意看看她们当初的校友,如今的女兵是怎么个当法。总之,物以稀为贵,那个时代对女人的定义就是小脚+生孩子+锅灶,如今竟有这么个女人,不仅穿军装扛大枪,而且撒开大脚丫子与男兵一样出操,行军,摸爬滚打,真是不可思议的奇事!

就这样,曾昭学成为讲习所里唯一的女兵,也是大革命年代最早投笔从戎的女青年。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她的人生道路将在这儿来个急转弯,从此走上了一条从血雨腥风和战火硝烟中而直达胜利彼岸的道路。

人生的新起点

讲习所里只剩下曾昭学一个女兵,她深知自己的分量,决心为自己争口气,也为千百万受压迫、受歧视的妇女增点光!

她克服了生理上的种种不便,咬紧牙关,样样事情都要比男生还好。打野外,不管是泥是水,让卧倒就毫不犹豫地卧倒,让冲锋端枪就上,完全忘掉了自己是个女性;站岗放哨拒绝照顾,男生站几班她也一班不少;紧急集合回回服装整齐利落,从没有迟到过;急行军紧跟着队伍,一次没掉过队。半年的军训,所学的各科目,她都极为认真,一丝不苟,一次批评都没有挨过。

从来不用功读书的昭学,这时对政治学习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初步接触了马克思主义的原理,了解了社会进化的过程,明白了帝国主义的本质,认识了中国革命的形势及意义?而这一切是如此的丰富,多姿多彩,令人目不暇接。昭学觉得自己好像正从一个狭窄的山隘走出,突然进入一片万物欣欣向荣的大平原,顿觉豁然开朗,神清气爽。她贪婪地学习着这些新鲜的知识与理论。晚上,她平生头一遭失眠了,开始思考起一些革命和人生的重大问题。

昭学首先考虑的是她的婚约及未婚夫的家庭。

进入讲习所后,昭学较为系统地接触了新思想和新观念,而那时贯穿新思潮的重要一条就是打倒封建旧礼教,提倡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她回想起在那个朱门大户生活4年所看到、听到和亲身感触到的,不正是革命欲推翻的那种腐朽、虚伪、守旧、扼杀人性的封建旧礼教吗?这种恶细胞又吞噬了多少青年的幸福和活泼的生命呢!自己不也正沿着这条路向深渊走去吗?她那本来就独立不羁、富于反抗的性格,如今经革命道理的点拨,就更加具有了暴发力,她决心解除这桩包办婚姻,做个新女性!她给母亲写了封信,说明自己已选择了革命的道路,那桩婚事当初是父母操办的,如今还要请母亲出面去退婚。吴氏无奈,只得备了几桌酒席,请了几位德高望众的老人,退回了聘礼,算是了结了这桩婚约。

这时候的昭学,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不是那个幼稚、淘气、贪玩,成天蹦蹦跳跳,脑子却一片空白的女孩子了,从求学、进讲习所到选择革命道路,她感到自己充实了,坚强了,精神境界升华了;她越来越坚定地树立起共产主义的信念。

有一天,总队长赵伯诚单独找昭学谈话,问她愿不愿意加入中国共产党?昭学毫不迟疑地回答“愿意!”赵队长当时就拿出一张纸,让她做了简单的填写,几天后又让她正式填了一张大表格。

就这样,1926年10月底,不到16岁的昭学便同另外10几名学员在农民协会的楼上,秘密举行了入党宣誓。墙上挂着一面党旗,旁边贴着誓词,党支部书记宾利用主持仪式,夏明震代表地方党委致词。他说:从今天起,你们就开始了一个新的生命--比肉身更重要的政治生命。要一生一世保持对党的忠贞不渝!这些话昭学至今想起仍觉犹在耳边。

新入党的同志都纷纷向党表示了革命到底的决心,轮到昭学表态时,她太兴奋、太激动了,以至于不知说什么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最后她只简单地讲了两句:从今后我生为党的人,死为党的鬼,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永不叛党!

巧躲敌人追捕

在湖南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半年后,曾志以总分第八名的成绩毕业,从此成为一名职业革命家。

1927年5月21日,长沙军阀许克祥发动“马日事变”,公然破坏国共合作,残酷屠杀共产党员。湖南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衡阳的形势急转直下,党的机关和公开党员撤退到乡下。这时上级指示:准备暴动,攻打长沙!衡阳也准备暴动。因为曾志的党员身分没有公开,组织上派她去执行暴动的联络任务。

广东军阀陈嘉佑部队,当时驻扎衡阳。他属下的一名副团长,叫陈东日,是共产党员,也是宜章人。特委指示曾志与陈联系,并通过陈搞一些枪支弹药。陈东日为了便于联络,就装病住进了医院,并很快搞到了3支匣子枪及上百发子弹。

有一天,曾志在外面跑到太阳落山,才回到特委所在地--市郊的西湖小学。学校已放假,这里的校长及几位教员是自己的同志,加上特委的同志,一共八九个人住在这儿的教工宿舍里。

晚上8点多钟,曾志和大伙正忙着做饭,传来一阵敲门声。打开门,见进来的是一位国民党的营长。因曾志给警察大队讲过课,所以与这位营长认识。曾志问:“营长,你怎么来了?”“我来这里看看啊!”营长边说边向身后的护兵使了个眼色,那护兵将手中的马灯举起,就在这时,曾志一眼看到第一道门外有10几条黑影,枪上的刺刀一晃一晃的。她装出一副浑然不知、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地说:“唉呀营长,我正做饭,手这么脏,都没法跟你握手,等我去洗洗手就来!”曾志走进厨房,见一位男同志已跳出厨房外,正翻墙而跑。曾志也立即纵身越过围墙,低头猛跑。看来讲习所的军训及运动员的底子帮了她的大忙,使她一个女子有如此矫捷的身手,竟能在瞬间脱身,这是那位营长万万没有想到的。

曾志穿过一片菜园,跑到一处土岗上。惨白的月光,照着10几口棺材。曾志躲在棺材后面,依稀可见学校的灯光,及隐隐约约的人声,又见搜查队搭了梯子,站在墙头用马灯向外面照来照去,但因墙高,加上天黑如墨,未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就没有继续搜索下去。

夜深了,黑症症的土岗陷入可怖的寂静中,偶尔听到几声凄厉的啼叫,令人汗毛竖直,此外再也没有一点声音了。青幽的月光照着那黑森森的棺材,愈发显得狰狞可怕。曾志守在这些装着正在腐烂、发出异味尸体的棺材旁,却忘记了害怕,一心惦着屋里的同志们:特委书记陈佑魁患腮腺炎高烧不退,就睡在厅堂旁的房子里,从陈东日那里取回的3支枪也放在他屋子里,一旦敌人搜出,会遭枪毙的!

天蒙蒙亮了,曾志才发现自己一双白鞋被烂泥弄得脏得很。为了免遭怀疑,她找到一口井,将鞋袜清洗干净,然后溜到学校附近,观察动静。

不一会,她见昨天跑出的那位男同志一溜烟地进去了,她也就赶快跟了进去。

一进屋,见几位同志正在厅里好端端地坐着,陈佑魁也好端端地在床上躺着。她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床上。

他们告诉她,昨晚来了10几个兵,将各房间都把守住了,搜查完了又盘问一番,没有什么结果。不知是否马克思显灵了,竟然没有搜特委书记的房子,守在门口的兵就撤了,而陈佑魁早已经手握双枪,并且将扳机都打开了,准备与敌人拼死抵抗。大家说:马克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躲过敌人的搜捕。

机警过关送密件1927年8月,曾志转到郴州做地下工作,上级派她和另一位年轻人去衡阳特委汇报工作。

曾志接到上级指示后,就将用草纸写的密件卷在一卷草纸中,拎个小箱子上路了。从郴州到衡阳有300多里,到达耒阳后才有长途公共汽车。

他们历尽艰辛,步行两天才抵达耒阳,到耒阳后,曾志和他的同事又犯愁了,他们没有足够的车钱,怎么办呢?他俩灵机一动,想出一招--截车!

远远见汽车开过,他俩就站在公路中间,伸开双臂拦车,司机不得已将车停下,伸头就骂:你们不要命啦!他们忙赔礼道歉,并说明钱不够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他们跳上了车,无奈司机心肠太硬,任凭他俩说破了嘴,也不许少给钱。正在不知所措之际,一位商人模样的乘客问道:“你们缺多少钱?”“差两块。”那人对司机说:“我替他们出这两块钱。”

曾志“蹭”车来到衡阳,可进市区还需过一个渡口,这儿设有哨卡,对所有往来的人都要进行仔细盘查。士兵问曾志:什么身分?去什么地方?干什么?曾志镇定地回答:是三女师的学生,学校因动乱停课,只得回家呆着,这次是去学校取回行李。士兵见没有什么破绽,又让她打开箱子,翻来翻去,幸好没有抖开那卷草纸。这时士兵的眼睛却突然盯在她拿着伞的一双手上,问道:

“你既是女学生,怎么手上有茧子?”这真是曾志料想不及的问题,但她反应很快,从容地说:“我在学校喜欢体育,这些茧子是玩哑铃和做棒棒操磨出来的。”士兵没那么傻,劈头又盯了一句:“你拿过枪!”“我是学生,枪都没见过,别说是拿了。”士兵依然不信,把她带到营长那儿。这位营长大人正在理发,见她一身素净女学生打扮,秀气的小脸还透着稚气,言谈神态又是那么真诚,于是一挥手:放她走!曾志拔腿就跑,跑到码头,见渡船已发动正要离岸。又是那位商人,见曾志奔跑过来,忙喊停船!待曾志上了船,又替她买了船票,唉!真是遇见了一位好心人!

好不容易到了衡阳,找到接头的地方,交通安排见了代理特委书记周鲁。汇报完后,他让曾志去长沙,直接向省委汇报,并告诉了接头地点。

同来的那位男青年回郴州了,曾志一人带密件去长沙。她混在运送国民党家眷的人群中上了船,船顺水而下,很快到了长沙。

接头地点是一家小旅馆,老板和伙计都是地下党员,凡自己人就由他们安排食宿。曾志住下等候向省委汇报,一天晚上,突然来了一群警察,对旅馆逐个检查,凡是没带行李的,就要怀疑,并立即带走。曾志只有一个书箱式的小藤箱,简简单单的东西,一看就不像个正儿八经出远门的旅客。曾志赶快走进对门一位年轻人的房间,因他与曾志同桌吃饭有些许的认识。

那位年轻人见状,似乎也猜到几分,连忙安慰她,让她别紧张,就说是来看望他的。不一会儿,搜查到他们,见那青年衣冠楚楚,长相体面斯文,衣箱行李也一应俱全,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当询问曾志时,那青年很殷勤地介绍道:“这是我的表妹,今天是特地来看我的!”警察没再问什么,只将旅店老板带走了,曾志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又过了一关,第二天,省委派人把她接走,进到一处房子,没想到竟是陈佑魁妇夫的家,他已调任省委组织部长。曾志汇报了来意,交出密件。

等候了几天,陈让她返回,并作了口头指示:不要搞公开的武装暴动,要以分散而秘密的方式蓄积力量,壮大队伍。

曾志带着省委的指示立即返回郴州,开始新的工作。

郴州城三见朱老总1928年元月,南昌起义失败后,朱德率部辗转到了宜章。他打着国民党军队的旗号,一枪未发地被迎进了宜章城,接着又巧设“鸿门宴”,将城里的反动势力的头目们一网打尽。

党组织派曾志回宜章去与朱德取得联系。她穿了件黑棉衣,拎个小包来到良田镇。宜章保安大队在这儿设卡,老百姓一律不准进宜章,曾志只好往回走。她太性急,没走多远又想绕小道去宜章,被敌人发现给抓了回来。偏偏冤家路窄,保安大队有一些士兵,是曾志退婚那家的亲戚和乡邻,这些士兵认出了她就恶狠狠地说:“原来是你呀!你这个暴徒婆子,枪毙!枪毙!”说着就要拉她去正法(那时只要认定是共产党就可枪毙),曾志拼命挣扎反抗,把棉衣都撕破了,喊叫声把一个副大队长给引出来了,他一看,惊讶地说:“这不是昭学吗?”原来他是曾志父亲的老友,从小就认识她。队副接着说:“正好你回来了,你父亲前几天去世了。”曾志顺口就说:“我就是回来奔丧的呀!你看我不是穿着孝吗!”其实她哪里知道父亲已经去世。队副说,你这几天无论如何是过不去的,还是回郴州吧!就这样,曾志福大命大,绝路逢生,又捡了一条命。

朱德占领宜章后,又在砰石歼灭许克祥一个团,然后势若破竹般地攻打郴州。已转入地下的农会和党的机构,立即恢复活力,短短10几天内,郴州8个县的农民就发动起来,建立苏维埃,恢复农会,组织赤卫队,肃清反革命,打土豪开仓分粮,烧田契,还有些已开始分田?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湘南暴动。

革命形势如火如荼,甚至连小孩子都发动起来建立儿童团。此时的曾志虽才17岁,但已是郴州特委秘书长。她神气得很!刻意做了红色的打扮,她又剪短了头发,换上男装,裹条红包头,缠上红腰条,梭镖上红缨招展。人们传说那时的曾志是全身裹红,拿两把缚着红布的大刀。这话虽有些言过其实,但就她那股子对“红”的狂热而言,却也是不为过的。

“红姑娘”曾志亲自率领部队下乡,抄土豪劣绅的家,打开粮仓救济贫苦农民,但这一切仍不能满足她那沸腾的渴望,她总想为革命多干些事,多些,再多些!

有一天,曾志路过郴州城门楼子,突然想到国民党曾盘踞这里,给革命工作带来很大障碍,于是,一阵热血冲动,决心烧掉它!她竟有力气抱了那么多的草来,可太缺乏经验,先烧二层,然后去烧三层,待她由三层下来时,楼梯已烧着,差点把自己堵在里面。当她狼狈地从着火的城楼里跑出来时,一头撞见一个人,“呀,这不是朱老总吗?”朱德问她干什么呢?她说这城楼可恶,妨碍革命,就把它烧掉!奇怪的是,朱德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就走了。

曾志这已是第三次见朱德了。第一次是打下郴州后在群众大会上,朱德在台上演讲,黑黝黝的脸上,蓄着浓重的大络腮胡子,穿一件长及脚踝的黄色呢子大衣,系一条长长的绿围巾,十分威武严厉。对这位传奇式的人物,那时曾志是又敬重又害怕。第二次是次日晚上,夏明震带她去见朱德,当时朱德正在吃晚饭。曾志觉得饭桌旁的朱德与讲台上的朱德判若两人,说话温言细语,和蔼可亲,待她如同慈父。

初识毛泽东

湘南暴动后,成立了工农红军郴州第七师,邓先庭任师长,蔡协民任党代表。夏明震牺牲后,曾志由特委调入七师师部。

1928年春,国民党大举进犯湘南。朱德决意率部队转移。这次行动很仓促,头天下午通知,第二天一早就动身。许多地方干部和家属,见部队匆匆忙忙开走了,便不顾一切地跟在后面走。

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在这支队伍中,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有柱杖蹒跚独行的老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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