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兹刚才离开了房间,片刻之后就回来了,并且恰好打断了欧布莱恩对自己的自杀理论的辩护。
“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争论不休了,”他大声宣布,”我刚去和德瑞摩斯通了电话,解剖工作已经完成了。据他说,老格林夫人的双腿肌肉早已消瘦下去——一直处在松软下垂的状态——因此,她完全没有可能移动自己的双脚,更不要说用它们来行走了。”
“上帝啊!”在我们这群人当中,第一个从这个令人诧异的消息中恢复正常的人就是莫朗了,“既然这样,艾达说她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万斯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潮涌般的激动,“只要能够将这件事情查清楚,那么整个事件的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也许这个人并不是凶手,他只不过是在每天晚上借着烛光来阅读一些古怪的书籍,而这也就是每一件事的关键所在……”
“可是艾达当时的语气是那样的肯定。”马克汉此时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当时那种状况下,也难怪她会认错,”万斯回答,“她之前也曾经有过一段恐怖的、非同寻常的经历。她很可能会怀疑过她的母亲,就像我们那样。对她来说,在深夜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心中自然会惊恐万分,产生那样的怀疑不也很合乎常情吗?在这种极度恐惧的压力下,一个人单凭脑海中的影像的外化来扭曲一个人的形象,这也许并没什么奇怪的。”
“你想说,”希兹接着说道,“事实上她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只因为她认定那个人就是老格林夫人,所以硬是把她想象成了自己的母亲?”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是,不要将那条具有东方韵味的披肩忘记了。”马克汉提醒他们,“或许艾达可能会将人的相貌弄错,却不至于将那条独特的披肩也看错。”
万斯点头同意,但是表情却有些茫然。
“说得好。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是要查出更多有关披肩的事情来。”
希兹从口袋里掏出他的笔记本,专注地在上面找寻着他要的东西。
“需要提醒一下,万斯先生,”他头也不抬地就说,“还记得艾达说过,她在大厅后面的图书室门口,曾经发现的那张简图吗?说不定,它就是那个披披肩的人掉的,也许当时他准备趁夜到图书室寻找时,结果被艾达撞上了,所以就被吓跑了。”
“不管杀害雷克斯的凶手是谁,”马克汉说,“他都已经从雷克斯身上将这张纸偷走了,因此,他完全不用再为那张纸操心。”
“你说得很对。”希兹承认。
“这种推测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万斯说,“整件事情太错综复杂了,即使我们现在将所有的细节都弄清楚,也还解不开这个谜团。也许,等到查明艾达那晚所看到的人是谁,我们就可以走出一条通往真相的探索之路。”
“如果只有艾达看到这个人披着格林夫人的披肩,”欧布莱恩问道,“我们要怎么查明真相?”
“总探长,其实答案就在你的问题之中。我们有必要再讯问艾达一次,并且要想方设法将她自身的恐惧联想破除掉。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说服她,让她知道那个人不是她的母亲,给与她一些必要的刺激,帮助她回想起其他的一些关键点,这样就可以将我们的思路引到正确的路线上去。”
显然,这就是我们决定好的路线了。会议结束之后,欧布莱恩径自离开了俱乐部,剩下我们这些人一起在那里享用晚餐。一直到八点半左右,我们才起身前往格林豪宅。
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们发现,在起居室里,艾达正孤零零地和女厨待在一起。只见艾达坐在火炉前面,正低头看着膝盖上一本打开的格林童话;曼韩太太则在门边,坐在一张直靠背椅上,忙着做一些针线活儿。此时此刻,格林豪宅里这样正常的、有秩序的情景,不免让人感到有些怪异,似乎这样的温馨景象与我们之前所认识的格林豪宅格格不入。
我们刚走进起居室,曼韩太太开始整理她的针线活,起身准备离去。万斯指示她留下,于是,她又一言不发地坐下,重新操起她的活计。
“打扰了,艾达,”万斯主动讯问起来,“现在,唯一能帮助我们的人就是你了。”他给女孩以轻松自然的微笑,温和地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想再和你谈一次,关于那天下午你告诉过我们的……”
她睁大眼睛,恭敬地默默聆听着。
“你上次告诉我们,你看到你的妈妈……”
“我看到过她……真的!”
万斯摇头,说:“不,那其实并不是你的妈妈。艾达,你要知道,她根本没有办法起来行走。她是真的瘫痪了,连稍稍移动一只脚都不可能。”
“但是……那我就不明白了。”她的声音听上去除了混乱,还有一些恐惧和警觉,“我之前听到过冯布朗医生和妈妈的谈话,他说今早会带一位专家来看望她。可是她昨天晚上就死了……你怎么会知道她不能走路的?哦,我想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真的看到了她——我知道,我看到的那个一定就是她。”
她极力争辩着,似乎要证明她并非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
万斯摇了摇头。
“虽然欧本海默医生根本没有机会来检验你的母亲,”他说,“但是德瑞摩斯医生——今天,他已经发现,你母亲完全失去行走能力已经有很多年了。”
“啊!”听到这里,女孩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们这次来找你,”万斯继续说道,“目的是要请你再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回想一下,看看能不能回想起一些细节——来帮助我们破案。当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当时只有一根火柴用来照亮,所以很有可能是你认错人了。”
“我当时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把她认错呢?”
“那么,那晚在你因为感到饥饿而醒过来之前,是否曾经梦到过你的母亲?”
她显然有些迟疑,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我记不清楚了,不过,自从第一晚有人曾经进入过我的房间以来,我就开始不断地做噩梦,经常梦见我的母亲……”
“这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认错人了。”万斯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你敢肯定,你母亲的那条具有东方韵味的披肩,那天晚上的确是披在你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人的身上吗?”
“是的,”她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那是我第一眼注意到的东西,然后我才看到她的脸……”
然而,就在此刻,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一直在我们身后几乎被我们遗忘了的曼韩太太突然发出了一声几近干涩的呜咽,膝上的针线盘也随即翻落到了地上。我们全都本能地转过身来。而这个女人,正用她那呆滞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们。
“她看到谁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沉闷、单调,“她看到的也有可能是我。”
“不要在这里胡说,贾杜,”艾达的反应很强烈,“那一定不会是你。”
万斯顿时陷入了困惑之中,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女厨。
“曼韩太太,你有没有披过格林夫人的那条披肩?”
“当然没有,她怎么会……”艾达插嘴道。
“那么,你是否趁宅里的人都睡着了以后,曾经偷偷进入到图书室里?”万斯追问。
这位女士再次陷入到一种愠怒不语的状态之中,拾起刚才散落的东西,自顾自地做起针线活来。万斯在仔细端详了她好久之后,才转过身去,面对着艾达。
“你知不知道,谁有可能在那晚披着你母亲的披肩?”
“我……我,不知道。”女孩的声音开始结结巴巴的,双唇也不断颤抖着。
“行了,不要再伪装了。”万斯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现在不是为某些人庇护的时候。告诉我,到底有谁可能使用这条披肩?”
“没有人,我不知道……”说着,她向万斯投以恳求的目光,但是,有些激动的万斯毫不动容。
“除过你母亲,还有谁曾经披过那条披肩?”
“我记不清了,可是,如果我曾经看到的人是希蓓拉,那么我一定就会认出来的——”
“希蓓拉?她曾经偶尔借用过这条披肩?”
艾达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偶尔,她……她非常喜欢这条披肩……啊,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我告诉你这些呢!”
“那么,除了她之外,你难道从未看见过其他人披过这条披肩吗?”
“除了妈妈和希蓓拉以外,从没见过有谁还披过这条披肩。”
万斯朝着艾达浅浅地笑了一下,似乎想要化解她的悲伤。
“你看你,怎么怕成那个样子,呵呵,看起来真傻,”他语气轻快地说,“现在我来告诉你,也许那天晚上,你在大厅里看到的人是你的姐姐,而由于之前你总是梦到你的妈妈,所以你才会误认为是她。现在,你知道了吧?”
过了一会儿,我们离开了格林豪宅。
“你刚才所说的其实一直是我的观点,”在驶往市区的路上,莫朗督察说,“任何在异常情绪,比如过度紧张或者过度兴奋之下的目击都是没用的。现在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现在,我想找希蓓拉好好地谈一下。”希兹突然自言自语道。
“警官,那不会让你得到什么的,”万斯告诉他,“我想,在你们密谈之后,你只会知道那位小姐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那么,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怎样?”马克汉在一阵沉默之后,问道。
“其实还是我们先前的处境,”万斯有些垂头丧气,“我们正处在一片迷雾之中——而我实际上一点也不相信,”他进一步说,“艾达所说的,她在大厅里看到的人会是希蓓拉。”
马克汉立即为之一震。
“上帝啊,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万斯只是沮丧地叹息道:“现在,如果能够给我任何一个难题的答案,我就能立刻揭开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的真相。”
当晚,万斯一直在他的书桌上写东西,熬夜到将近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