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路的时候,众男儿意气风发,高坐马上。我与绿绮兴奋难表,频频掀起车帘向外张望。
不知不觉间已近早春二月,我的心像在天空翱翔般辽阔,又像浸在清透的水中般被洗尽铅华,澄澈通透。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当沐幽的城门出现在视线中时,我站在车辕上,衣带当风,嫣然一笑。
沐幽不愧为昭国的都城,城门高耸威严,城内人流如织。主街道宽阔整洁,繁华而有序。
尚书府大门敞开,门童与我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转身撒丫子向里狂奔:“夫人!夫人!小姐回来啦!”
我利落地跳下马车,却在将将要迈进门槛的时候有些踌躇。
中庭内空无一人,我却似听到后宅处传来的鼎沸人声。
一路上我归心似箭,仿佛已经认定这里就是我的家。自从来到这个时空,这种归属感已经在不经意间悄然而生。可我却在临要回家的时候胆怯了。
虽然没有人知晓,可我终究是个冒牌货啊。
“姑娘?”绿绮见我顿住脚步,疑惑地过来搀住我。
“我……我……”我抖着唇,想要解释一番,却不知如何措辞。
“走吧,”邵洮示意绿绮带着我进门,微微笑着,侧过头说,“姒儿,这是你的家啊。”
我的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是啊,这里是罗姒依的家,以后就是我的家。她的父母兄弟,日后亦是我的父母兄弟。如今鸠占鹊巢也好,李代桃僵也罢,都已经无法改变了。
“姒儿……我儿……”
朦胧的泪光中听到一迭声的呼唤,一位****人像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把我搂紧怀里。
“姒儿啊,你可教娘担心死了,”她脸上的泪水滴落在我的颈间,身上的暖香亦扑面而来。
“娘?”我傻乎乎地开口。
“快让娘看看你,”她把我放开,双手抓着我,从上到下细细看了看,“瘦了这样多……”
“娘,快让小姑屋里去吧。”一个丰腴的圆脸少妇笑道。
“走,”中年妇人接过仆妇递来的帕子给我拭了拭泪,“我儿,往后再也不让你离家了。你走这几个月娘心里总是后悔,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成了。”
说着,又流下泪来。我看着她带着鱼尾纹的眼角和脂粉难掩的倦容,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道:“夫人可莫要伤心了,小姐也不可再哭了。”
他们簇拥着我俩穿过正堂进入内宅,拐过曲曲弯弯的回廊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
屋内烧着地龙,帷帐轻挽,香烟袅袅。
我没敢仔细打量,眼观鼻鼻观心地随她坐在床沿。
有仆妇递上一盏热茶,她打开盖端到我嘴边:“姒儿,来喝口。”
我就着她的手饮了口。又有一人递过来沾水的白色帕子,她拿过来给我擦了擦脸。
第三个人是端来了一个铜盆,她又把我的袖子向上挽了挽,自己也抖抖手腕露出两只手来。
我眨眨眼,经过刚才那两下,如果没猜错的话,她要帮我净手?
“我自己来吧,”我嗫嚅道。
她仍旧试了试水温才用干布擦了手,然后笑眯眯欣慰地看着我。
我在盆里三两下洗好,又低着头坐着不动了。可内心实在淡定不起来。
天呐,天呐,古代不是都讲究子女要孝敬父母的吗?这罗姒依和她母亲怎么正好反过来了?刚才那一套怎么看怎么像平时做惯了的,又流畅又自然,旁人毫无异色,主人也理所当然。
“夫人,要现在摆饭吗?”一直站在旁边的一名妇人道。
“姒儿饿了没?现在吃,还是待会送你房里?”我这个白捡的娘亲温柔地问。
“就一起吃吧。”
“那摆饭吧,另给那一屋置一桌。”她柔声道。
“是,”站着的那人遂出门吩咐去了。
那一屋?应该是邵洮和兄长他们吧。方才他们直接留在了正堂,肯定有许多话要讲。
虽然在那么多人中,我一眼就看到了长兄。我被娘亲牵着,看了他好几次,可他没看向我这里一回。每次瞥向他,他的眉头都微微蹙着,仿佛有着重重心事一般。
……
……
就这样,我在尚书府的生活开始了。
邵洮回到了他在沐幽檀香巷的住处,绿绮被娘亲盛情留在了罗府。
这里的所有人对我都非常好。几日接触下来,我已经了解娘亲是顶顶温柔的一个人,只是在罗姒依的教育问题上似乎溺爱得过了头,事必躬亲不说,对我的要求无有不应。
也许是之前罗姒依闹过自杀的事,我稍有不开心她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忧愁不已。所幸我这人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时候多,她见我喜笑颜开,自己就像吃了蜜般心神安定,欢喜不已。
只是,没有人的时候,我便不用掩饰那盘绕心头的淡淡失落。
因为我见的罗家的第一人便是我的兄长淮之。我以为再次相见定然跟他最为亲近,他不一定会喜形于色,但定然会很高兴。
可几日来他眼神扫过我的时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见面的时候话也能少则少。为何分别的时候还一团和气,这时对我却避如蛇蝎?
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一种似刀割的钝痛滑过心间。
……
……
清晨,空气清新,院里的桃树将要生出嫩芽。
我拿出久未练习的长鞭在院子里舞动起来。
身体似融进了自然,抑郁心中的浊气在吐纳间一扫而空。
我不由微笑起来,鞭子愈加舞的密不透风。
“这是在做什么?!”一声暴喝陡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无措地看向来人。
他浓眉紧皱,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此刻正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长鞭,像是要杀人般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我……”我胆怯地退后一步。
“吟袖!”他大吼道,“滚出来!”
吟袖从厨房奔过来,手里还有和面带着的面屑。
她跪倒我们跟前:“老爷,婢子……”
“说!”这人打断她,指着我手里的长鞭,“是谁给她的!是谁教她的!”
吟袖战战兢兢一头雾水地看看我又看看他,不明所以。
唉,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自然不会明白了。我自从回来后这是第一次舞鞭,平日鞭子也是绿绮收着的。她连鞭子见都没见过,方才更是一直在厨房准备早餐,舞鞭一事更是不知。
“她不知道,”我轻声道,“谁教的有什么关系?”
吟袖这时已经明白过来,她尖叫一声膝行向前:“老爷,老爷,给婢子十个胆子婢子也不敢教小姐学武啊。”
这人一脚踢开她,盛怒中青筋暴起:“去把大少爷给我找来!我看看谁敢……我看看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