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在街头露面,不相识者也能猜出他十有八九是搞艺术的。因为从他的身上透露出了浓浓的艺术气息。字如其人。他那豪放率真的个性和对艺术倾注的满腔激情,早已渗透到了他所创造的书法形象之中。难怪中科院何育赞研究员称赞他的书法“奇逸豪放,跌宕超然,飘逸洒脱,独具神韵”。吉林大学书法博导从文俊教授评他的书法“潇洒流落,笔迟而意急”。着名书法家陈国桢称他的书法“字胆超人”。他的书作笔力遒健,拙厚而不失清畅。他特别注重线条的质感和用笔的洒脱,注重作品的内涵,于奔放恣肆中见蕴藉萧疏,苍劲挺拔,自成一格。
李沅和5岁时就跟上了人称“老夫子”的湘西着名书法家娄千里,从此,踏上了学习书法的正途。他写字既有悟性又很勤奋。娄老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师徒常结伴感受绝壁的气势、古树的遒劲、险滩的狂放、云彩的飘逸、风雨的洒脱、大山的沉稳、花木的清秀,哪怕沅水石头上留下的篙眼、纤痕也要看出个究竟,直到神飞色舞、心热血涌时方才回到三鼠堂那小屋。
十几平方的三鼠堂铺天盖地全是字,活脱一个黑白世界。他一日十张百张地写,一年两吨三吨地书,废寝忘食,殚精不息。后来,因城建的需要,三鼠堂连同周围的民房全拆除了。建筑工人在那千回百转的“鼠洞”里挖出了如地下纸河般的残墨碎片,害得许多人误以为出土文物。1988年,李沅和在沅陵龙兴讲寺举办个人书法作品展,恩师娄千里在撰书的前言中写道:
沅和初习欧颜,打下了良好的楷书基础。大学毕业后,书法更成为他嗜之如命的爱好。先秦甲骨、秦汉碑刻、竹简帛书、南北朝墓志造像以及唐、宋、明、清诸家法书,他都浸淫涵咏,味其精华,寒暑不辍,特别是颜真卿之雄豪飘逸、米元章之沉着痛快、王觉斯之俯仰顾盼、康有为之雍容大度以及简帛书之天真自然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沅和学书能从书法本质着眼,重意、重神、重气韵,这使得他能博采众长,入古不泥而新意时出……
赞徒之意、爱徒之情溢于言表。笔者也被他书法作品中奔涌的激情而深深地打动,以“书似泪滴,墨如血奔”八字相赠,表达解读他书法作品的真实感受。
李沅和因书法才华从沅陵走向了怀化、湖南、北京和更为宽广的世界,这得力于他扎实的书法基本功,得力于天人合一的功外之情,也得力于他深厚的文学底蕴和对美学的深刻认识。在他看来,书法的“内功”易得,而“外功”难求。书法写到一定的程度上,便是写学养,写性情。所以,他特别注重综合文化素质的提高,在怀化学院,他不但讲授书法创作,讲授文学设计,还讲授文学创作,讲授美学。为使自己的学养更加厚实,2002-2003年,在他北京大学做了为期一年的高级访问学者,在着名文艺理论家、北大博导王岳川教授的指导下研究书法美学。他撰写并在学术刊物发表的长篇论文《唐书尚法之因素管窥》以及《中国古代书法美学观初识》、《非草书价值管见》等均获好评。
如今,当人们重新去品味他的“一村留古韵,满腹荡诗情”,重新去欣赏他的“峻耸祝融最,群峰脚底颓。云烟羞远走,落日愧低垂。峭壁松奇立,山腰鸟自飞。和风留墨客,岂愿话家归”诗句和他篆刻的那一方方如他脸膛儿上红云般的印章时,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不仅是书家,也是诗家,更是篆刻家。
从20世纪80年代,李沅和就多次获得国际、国内书法大奖,作品分别在20多个国家和地区展出,有10多家书画院、博物馆、纪念馆等艺术机构收藏了他的作品,10多处风景名胜地镌刻了他的书法作品,10多家专业刊物发表了他的书法、篆刻作品。
字品即人品。在李沅和新三鼠堂的客厅,悬挂的是他写的一首《新春感赋》诗:“窗前柳吐新,墨纸添三层。得失身外事,岂论败和成。”这确是他从艺心理最好的写照。书法是他的至爱,他享受着创作的过程。游弋于书法艺术的海洋里,他心醉情迷。
文心铸魂。作品,是一个艺术家生存的姿态,生命的延续。走进李沅和的书法世界,我们会看到一个从三鼠堂走出的鲜活的艺术生命,看到一个艺术家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自信。将他的草书放进长河便是腾龙,将他的隶书放入园林便是根雕,将他的行书放飞天地,那便是行云流水……
郭巴的眼睛
郭巴,名字古怪,样子也古怪,好大一头披毛下悬出好大一副脸,像湘西毛山坡上烧出的一片荒,好生坦荡亮堂。
脸大了,眼睛再大也显得小了。不过他的小眼睛有神,习惯凝固、聚焦。他喜欢对别人不感兴趣的事情发生兴趣,将常人认为丑的东西当作美的,直到将老人看得疑神疑鬼,将姑娘看得低下头去,将大树看得摇摇晃晃,将木楼看得歪歪斜斜,他才猛然将目光划向一侧,在一片山雾般神秘歌声中收光、闭目、定神、沉思……
难怪有人说,郭巴看过的东西,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的确,郭巴看东西看得呆,陪他去采风是很讨嫌的事情,他东瞅瞅、西瞧瞧,有时走了一天还在原地转。沅陵佤乡人的一座山梁上,他看着一老一少赢酒,就足足花了四个小时。小伙喝哭了,他看笑了,老人喝笑了,他看哭了,别人嘴角溢出多少酒,他的眼角就流出多少泪。也许就因为他这种如火如酒的感情,才酿造了走向世界的舞蹈音乐--《赢酒》。
苗家山寨,他怕惊动一位正在搓麻线的妇人,于是躲在一堵破墙后面偷看。然而他的目光仍然给对方带来了不安,妇人移动小凳背过脸去,他转向一堆草丛;妇人搬开小凳走向屋角,他又换向一棵大树,因为,他看到那妇人不是在搓麻线,而是在编织苗家人的生活。一刮、一甩、一搓,那个舞的韵律。一搬、一移、一顿,那个舞的节奏。猛然间,他的眼睛里走来好多苗家姑娘,都拿着一束麻线,都搬着一张小凳,他听到小凳在不安地撞击大地,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似乎整个寨子都在小凳声中摇晃。他的心乱了,像那理不清的麻线。
那古老的简单的劳作究竟是诗?是歌?是酒?还是泪呢?他想到了奶奶的叮嘱、妈妈的呼唤、女儿的期盼。不知不觉,那悠远的“马桑树”旋律向他飘来,萦绕在小凳的碰击声上,诞生了《搓麻线》音乐,簇拥着那群《搓麻线》的大嫂、姑娘,走向中国的天南海北。
去年,他又在辰河边听到了茶山号子的呐喊,看到了辰河女人击鼓的英姿。于是在1992年湖南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亮出了《茶山鼓》。
三年三大步,三年三部曲。“我这没有重复别人,也没有重复自己。”他说,“我的音乐不是编出来的,而是我看到的。我没有一个庞大的乐队,但我和所有人一样,都能听到生活的碰撞”。
是的,郭巴已经听到了人的生活节奏,时代的进化节奏,所以,他才有眼力将大自然的音响作为他的作品底色,将自己的灵魂作为旋律,那便是《赢酒》中的一支莎克,《搓麻线》中的一支短笛,《茶山鼓》中的一声号子,都能在地球叽喳的旋转中产生奇妙的功能。
他成功了,连同他自己并不满意的大型侗戏《风流女贩》音乐和参加首届洞庭之秋艺术节的组曲《白云颂》。不可思议,有些人走了好久好久,总觉得就在眼前,而他只走了几步,就觉得他走了好远好远。或许“行万里路”不只是脚下的距离,还包涵心神的逾越,目光的穿透。
郭巴年仅30来岁,我们相信他还会迈出许多步,因为他的眼睛还有呆看的习惯,还有收光、闭目、定神、沉思的习惯。
捧出艺术之宝吧,好多人期待着……
禹海亮印象
好大一脸胡子编织着他的野性,几块青石板架起的脸深陷着一对眼睛,如两口井。
不过,他说他的眼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跳动在井底的那颗心。
他的画,不是用眼睛摄录的,而是客体诱发他的心烧、血涌、情动、痉挛的运动流程。无论是1986年他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升腾》、《纽结》、《复合》、《祭》,或是1991年他在北京音乐厅展出的《家庭系列》和正要在《中国当代青年画家美术作品选》一书上出笼的《苗寨》系列,都让人强烈地感到:那不单是眼睛看到的,更多的是心的感应,情的冲动。
他喜欢酒,更喜欢女人。但是他不敢正视女人,只是将白纸当着女人,任凭他用自己的笔在那纯洁的天地里倾泻所有的感情的意识,直到诞生又一个新的生命,那便是他的画。难怪他说:“我画画,我快活。”
或许因为海亮是靖州苗族人的缘故,他喜欢画苗寨,苗寨的寨门和寨门边呱呱不休的大公鸡,尤其喜欢画公鸡眼目下的青蛙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圆圈。他笔下的苗寨、吊楼从来就只有几根线条搭起的框架,因为他觉得:寨子的结构虽然复杂,而他们的生活是简单的。他画的寨门从来就是敞开的,那是海亮思乡的心碰开的,而寨里的人却从来没有走出他画中的寨门。
“是对故土的眷恋?还是自我封闭?”“风已经把寨门吹开,为什么还不走出去呢?”海亮的画在问。问乡亲、问别人、也在问自己……
他经常闭目画画,画那一串串问号,画那一个个小圆圈,于是,问号和句号便交织在一起,成为他画的基本线条,成为他画中的基本世界,像气泡在悬浮,如精卵在繁殖,像春雨在洒泼,似光点在闪烁。或许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不像,就算是他的灵魂吧。
他的那些圈圈点点渐渐变成了有形无形的青蛙,隐没在他的作品之中,或在田头、地角,或窗前、瓦下,虽没有几个人注意,而海亮这种潜意识却已成了习惯。他画画时的感情冲动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一股繁殖力。他感觉到了苗民那强大的生存力,他看到了苗民那如青蛙般的自然色,黑黄交融,青白相间,世界上没有一个画家能将它的自然美画完,何况它呱呱有志,向着高天流云,即便只跳了三尺……
至于他喜欢画人、公鸡,那也是他一种情感的寄托,意识的载体。他希望大公鸡一日三啼,朝啼日头,午唤彩云,哪怕是夜啼不安,也是一种新的刺激。或许,就因为他对生活这种沉沉的感应,他的作品才会在美坛引起震动,才会在《中国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文化报》、《解放军日报》等数十家报纸杂志上亮出几十篇专题报道和评介文章,他才会和他的朋友们竖起一面怀化师专国画群体的旗帜。
海亮趁着假期又去了,去寻找他那变化了的寨门、公鸡、青蛙……自然,还有人们不知道的东西。
齐步童轶事
人世间常有更名者,但人到七十还想更名者实在不多,齐步童也许就是这极少数中的一个。齐步童原名齐绍忠,至于他什么时候改名,为什么改名,是谁为他改了名,这其中自然有他的几分道理。
为了保留他的一些神奇,我们先不说穿他的秘密,而从他那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说起。齐老从医五十多年,是怀化地区远近闻名的中草药医生,高山大川中曾留下过他的足迹,鼠斋龙门也都掠过他的身影。他的男性不育医术曾使天南地北的不育夫妇喜得贵子;他的不植皮烧伤疗法更使大江东西的患者重聚欢颜,照理说,他应该是十万元户、百万元户,然而他却从医一辈子,到如今依然是两袖清风,只落得几声欢笑,一身洒脱。
他治病从不问钱。有钱的他治,无钱的他也治,很多时间,他的家成了患者免费的住院部,直到患者痊愈,他便用几杯薄酒将病人打发而去,使得好多人不知如何报答他才是。
好些人对他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他却用一副“无德则不医”的书法将别人心中的疑团涂扫得干干净净。
的确,“无德则不医”。没有医德的医生不是一个好医生,也许他就是凭着这种信条而救死扶伤的。
不难看出,齐老热情、正直、豪爽,这些个性不单体现在他对病人的态度上,也体现在平日的社会活动中。遇到贫困者,他带头捐钱;高滩告急,他积极捐款;书协搞活动,他私人做东;哪家大楼落成、哪家铺面开业、哪家生老病死,少不得都有他的一串鞭炮和几笔书法。他不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好医生,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书坛老将。
不知为什么,他用自己的钱,将1997年沅陵县委书记的抗洪救灾报告书写成一部书,尽管耗时一年,他却愿意,题名《官言民意》。
齐老爱书法,绝非为了出名,只是为了聊情、过瘾。重墨枯笔,表现坎坷人生,横竖几下,勾画心中天地。难怪他在意趣斋门前书写“书似泪滴,墨为血流”八个大字。
他家除了中药,其他的几乎尽是书法作品。别人问他究竟是喜爱医术还是书法,他回答得很简单。这回答几分诙谐,几分情深,几分慎重,几分随意。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从医的确是为了治别人的病,他书法也真的是为了医自己的病,他一日不医则心乱,一夜不书则情急,每每此时此刻,他少不了要邀约挥毫者进屋,或是几杯烧酒,或是一碗清茶,情动之余,“泼翰墨,滴水成海;绘丹青,蘸色构天”,于是,他家便成了以书会友的天地。
或许是因为他墨中的随意和洒脱,或许是他的左笔倒书,他的作品未经送稿便飞向北国南疆,远渡重洋。
说起他的左笔倒书,一些人大为不解,总觉得有些故弄玄虚。其实,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追求。难理解,无论他右手改成左手,无论他顺笔改为倒书,都是他自我突破的手段,都是他童心再现。
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说出他改名的秘密。两年前,齐老七十大寿,镜中忽然映出他的白发,他长叹一声,顿觉老了许多。于是出门,倒步吟诗于沅水大桥,只想走回自己的童年。情急之下,邀来好友石煌远为他改名。那夜,寿字高挂,烛光正明,几杯烧酒直烧得一伙人情翻血涌,借着酒意,石煌远送了他一幅寿联:
鹤毛鹤发鹤须,雪里飞鹤;
童神童心童韵,花中步童。
再加四字横联“冬日笑春”,直乐得齐老眉飞色舞,连口叫绝,齐步童之名瞬间改成。从此,步童二字便出现在他的金石上、书法间,齐步童不服老的故事也随之传开。
如今,齐步童已用他的医学和书法编写了“坐堂说药”和“坐堂主方”两本书,这书药性尽展,药方齐全,诗随药走,墨随方流。
细细想来,齐老以诗说药是他的童心所在;左笔倒书是他的童神所驱;举办少儿书法班更是他童韵的心律所使。我们衷心祝愿华夏所有的老年人都和齐老一样,心态不老、神韵不老,每个人心中都收藏着那幅步童的对联:
鹤毛鹤发鹤须,雪里飞鹤;
童神童心童韵,花中步童。
绿色的吆喝
当你走进三眼炮林场的绿阴深处,总会听到一阵阵长长的吆喝,那声浪穿过林海,越过山峦,划破所有的宁静和孤独,一直向远方飞去。吆喝声时而高亢、粗犷,时而深沉、悠扬,带着几分清甜、几分苦涩、几分相思、几分期盼,在海拔800米的三眼炮上回荡了二十个春秋。熟悉这里的人一听就知道,那是毛世平的吆喝声。
说起毛世平,人们都以为他心中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绿色林子。其实,他和别人一样,心中也有情,也有爱,只不过因为那密密的林子,掩埋了他心头的酸甜苦辣,掩埋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不是没有家,而且是一个难以让他挪动脚步的家。当年,他上有年过八旬的老母,下有四个未成年的儿女,妻子却又偏偏去世了,在这个不完整的家庭里,他只能又当儿,又当女,又当爹,又当妈,五个不能自立的生命斜依在他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