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满冲白媒婆笑得甜美,而心里却难过极了。说不清楚是否有卢元的因素,而时间正在冲淡或许有一天会抹去她对前世的诸多记忆,这真的让她难过,甚至觉得悲哀和荒凉。
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自己如何寂寞,如何茕茕孑立,可仍然免不了突然迸发的沮丧和黯然。
白媒婆扫到小满眸子的哀色,心中唏嘘,嘴上却没再劝。她做了一辈子的媒婆,深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尤其是姻缘,并不是强求就能得来。但,她也十分相信只要想好好过,老天是不会薄待小满的。这姑娘在这鞋拔子街数得着的漂亮,可外人一提崔家大娘子,首先想到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笑脸迎人,为人能干。
白媒婆想起,她刚做媒婆时,她婆婆跟她说,一个小娘子若心正,品行高到为周围的认同和赞美,这人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要轻易打人家的主意。她婆婆说着话是因为婆婆年轻因一时好心给一个孝心可嘉的小娘子做了媒,而那小娘子如今已经成了贵人,却不忘婆婆的恩情。
前些天,有同行打小满的主意,想给她牵线入南城叶员外家做小。她很不屑地白了那人一眼,冷刺那人道:“若不想吃崔家小娘子的拳头,最好管住你那张破嘴。”
白媒婆现在也着实忐忑得很,她怕小满到了地方,跟她翻脸。
“满娘,婶儿跟你说个事儿啊。”白媒婆舔了舔唇边,浑浊的眸子动了动,迟疑了片刻,却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听说你打算自己侍弄粥铺?”
“呃?”小满正胡思乱想,听白媒婆这么问,回她个无奈笑,“卢伯和卢婶还想再租一两年,可外头传的那些话,我一个姑娘家,就算不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得为阿土考虑。”
小满话说得很委婉,但白媒婆却听懂了。这就是卢家人想租粥铺,却不想再出租金,真是想作婊、子又要立牌坊。
白媒婆冷哼一声道:“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咋都叫他们给瞧上了。还有谁家想租你家铺子,婶子帮你参谋参谋。”
小满叹口气,咬唇道:“我求翠婶帮我问过几家,人家都说卢伯要租,不好再插手。”
“这也太过分了。”白媒婆平日最看不上卢家势强,自以为家里有五个小子,别人家都怕了他们。“你要是自己不好出面,婶子帮你出面。别人怕得罪卢家那熊货,婶子可不怕。”
前些年,白媒婆和卢家的女人因为卢大郎的婚事闹过一些龌蹉。婚都订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卢家却要死要活退婚,娶如今这个不要嫁妆的儿媳妇。幸亏被退婚的那姑娘嫁得也不错,不然她这一辈子都会觉得抬不起头。
“这……”小满抿了下嘴角,感激道,“婶子这么说,我实在感激不尽。家里没个长辈,人总不自觉矮人家半头。”
白媒婆痛斥了卢家不仁不义、趁火打劫。小满附和一番,才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期期艾艾地道:“其实,我想自己开粥铺。铺子虽小,可也祖业,租给别人,总觉得,总觉得对不起祖宗。”
“也是。”白媒婆瞅了小满一眼,眉头微皱了下。东街吴员外姑娘明年要嫁到了西街,他想给自家姑娘租个铺子卖杂货,向她打听过小满家的粥铺。她本有些心思,如今听小满这么一神转折,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小满努力这么几年,就是不想受制于人。她自认为不笨,而且相信只要努力,日子就能过下去。只不过想白媒婆好心给自己介绍活做,她瞥了眼白媒婆,抿了下嘴角,低声道:“我有个想法,就是婶子听了觉得我轻浮。我觉得光卖粥,铺子有点浪费。我想找一家卖饼的一起搭伙做。”
白媒婆还当她想以此讨好卢家呢,嘴上道:“小心人家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呢。”
小满笑得腼腆,道:“其实,我想跟东街的吴员外合伙。他家之前问过我,却是要卖杂货。”
白媒婆闻言,心猛地一跳,看着小满,道:“此话当真?”
小满点了点头。她也听翠婶说吴员外去找过白媒婆了,而且也打听过了吴员外人不错,他女婿家也是个家风颇不错的。
“你要信婶子的,婶子替你说去。”白媒婆见小满点头,心思立时活络起来,盘算起怎么跟吴员外说。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一路,竟不觉得冷。
穿过写着“文安坊”高门楼,就见一衣着不俗、戴着浅露(帷帽的一种)的女子上前,打招呼道:“可是白婶子?”
白媒婆应了是,菊颜频展,向女子介绍小满:“这就是我之前跟你家娘子提过的崔家娘子,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极能干的。”
不知是怕见人,还是怕冷,女子斗篷一直半遮着脸,独独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不停地审视着小满。
小满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女子鹅蛋脸,眉清目秀,只神色却不是她往常见的小娘子,或羞怯,或明媚,或爽朗,或泼辣。而这女子的神色带着几分媚态,身段看上去也颇为风、流,声音也极为好听。
小满听了白媒婆的话,上前与女子见礼,心里却有些犯怵,莫非自己被白媒婆拐了,要被送往窑子里去。她听人说过平康坊那边有条莫愁街,就是红灯区,却不曾听人说文安坊有那等地方。
文安坊这边的人比小满所住的武安坊身份有高一层。两坊的平民多是士农工商中“工”这一阶层,只是武安坊多是服务于农工这两个阶层的手艺人,而文安坊则多服务于士商这两个阶层的手艺人。直白点说,文安坊的人学问高点,能做高级点、精细点的手工活,赚的钱也多一些。武安坊的人手艺粗糙,赚的都是风吹日晒的辛苦钱。
女子将小满打量一番,出言问道:“崔家小娘子年岁几何?长得可真俊。”
还未等小满开口,白媒婆拉下脸道:“莺莺姑娘莫要看玩笑了。我白媒婆是个下九流不假,可也只深浅。姑娘若是歪了心思,这个钱,我也不挣了。劳烦姑娘回去跟兰娘子说一声,我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