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遥茫然地走着。
周围渺无人烟,时而会碰上一堆灰烬,其中竟没有没有烧尽的人骨。这分明是以人骨为薪。这可是什么世道?
翻过几个光溜溜的土丘,偶尔有几棵树都被削尽了村皮。地上的草根也被挖尽。大地似乎没有一丝生机,听不到了鸟鸣和虫呤,几乎是死一样的静。这种死静好像世界只余下唐遥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以及他肚中的轰鸣声。
鼻血一直流不停,他无奈之下撕了衣裳上的破布塞住了。
夕阳落山的时刻,唐遥终于翻过一座山岗。山岗之下,一个村庄在暮色中隐现。
唐遥望着这个死静地村落,直觉有一种寒意扑来一般,使得他忍不住打个寒颤。这个村庄看上去极为破败,似乎没有一丝人烟,其中的房子大都数不是倒塌了,就是留下被焚烧后的残景。村中央却有一座保留大致完整的巨大宅子,两个守门的石狮张牙舞爪,无言地昭示着曾经的繁华。
村口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古朴的隶书:庄家村。石碑上满是暗红干枯的血迹,碑顶上站着一个乌鸦。它体羽黑色,有鲜明的白色颈圈,双目炯炯有神,像个村庄守护神一般正凌厉地看着走近的唐遥。
“呀——呀——!”乌鸦一声凄历的叫声吓得唐遥一跳。
唐遥随脚踢起一块石子射向乌鸦,打算赶走这只讨厌的乌鸦,那知乌鸦丝毫不被擦身而过的石块惊动,仍然稳稳地站在石碑之上,冷冷地瞧着唐遥。
让唐遥无法理解的是,离开小镇的方圆数里之内,竟然没有一户人家。三日了,他饥寒交迫,在山野草丛中过夜,采些野果充饥。因为昼夜温差过大,他还得了感冒。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村庄,看上去又是死气沉沉,毫无人烟。本是郁闷极点的时候,这只乌鸦竟然这般像个人物一般蔑视自己,视自己为无物。
真是岂有此理!
唐遥猛得向前冲上几步,准备吓这那只乌鸦,那知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倒,摔了一交,扑在石碑之前。唐遥吐出呛鼻的泥灰,抬起头,只见那乌鸦仍然站在石碑之顶,居高临下冷森森地打量着自己。
“我真他妈的不信这个邪了。”
唐遥骂了一声,猛地向那乌鸦扑去。乌鸦一个箭身飞上天,然后在唐遥的头顶盘绕起来,呱呱叫个不停。
唐遥又抓起石子一个劲的抛打那乌鸦,总被它避开。“别让我抓到了,老子活活烤了你。”唐遥无奈地骂着,骂完之后,觉得烧烤乌鸦也不错,这三日他野果树皮都吃得直呕吐。如果有这只乌鸦果腹,那绝对是美味。
唐遥一边骂,一边抹着鼻涕,又一边咳嗽着走进这个破败之极的庄家村。
这个村庄大约只有数十户,看上去已荒芜很久。没有一点人烟,房屋没有一间是完整的。他没找到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忽然见到一只老鼠从身旁一掠而过,他大喜,遁迹追赶,那老鼠却把他引到一个土坑中,里面尽是一具具腐烂的尸首,恶臭四溢。唐遥一边捂着鼻子狂吐着狂奔离开。
时值年初,虽然白天艳阳高照,但晚上却极是寒风迫人。
唐遥抬头望着月亮,那月亮四周泛着一层血红的光晕。淡红的月光泄在死静的大地上,远处荒地上不时燃烧的磷火,如同一个幽灵一般来回浮动。乱葬坑、磷火、鬼魂——这种无法抑制的念头接踵而来。便得唐遥全身发凉,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一次次地冒上心头。
半醒半睡之间,十丈开外突然传来一丝异响。唐遥悚然而起,望着响动处,只见月色下两点冷森的星芒倏地一闪,再又隐去。
唐遥定定神,抄起木棒,全身警惕地向响动处走去。又是一阵响动,隐隐有一个身影一掠而过,夹着轻碎的脚步声。唐遥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谁?出来。”
唐遥的声音空荡荡地传在夜空中,对方又没有动静了。
唐遥现在迫切需要的是衣服和食物。但是寻遍了大半的房屋,竟是室室皆空。最后唐遥停在村中央的一个巨宅之前,看着那紧闭着的大门,心中莫名泛起一种不安的情绪。而这时,那只一直盘绕在他头顶呱呱生厌的乌鸦,突然一个俯冲下来向唐遥的眼睛啄来。
人倒霉的时候,连只乌鸦也要欺侮,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唐遥随地抄起一根木棒,猛地扫向冲到眼前的乌鸦。乌鸦的动作极是敏捷,竟然避过唐遥的棒击,从他的头皮上方一掠而过。这个时候,唐遥觉得这只乌鸦真的有点不寻常了。
它似乎不让自己靠近这所宅子。
唐遥拿着木棍走近大门,举手一推,那大门竟是没有关死,吱呀一声,应手而开。一股恶心之极的气息扑面而来。唐遥“哗”的一声呕吐,转头退开几步,捂着嘴巴激烈地咳嗽起来。
那只乌鸦站在屋檐上,在清冷的月光下,盯着呕吐不已的入侵者。
唐遥吐尽了腹中所有的苦水,直起腰身,发觉自己头发昏,一摸额头,竟然发烫。糟糕,就算这身体如何强壮,也扛不住了。
唐遥抬头向宅内望去,却见里面阴暗,除非走进去,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唐遥正犹豫着进不进的时候,突然后面的脑门被铁钉刺入一般生痛。是那只乌鸦俯冲下来啄他后脑。
唐遥本能地抡起木棍转身一扫而去,随后只听一个物事坠地的声音。唐遥一回头,只见那乌鸦在不远处的地上扑腾着翅膀,呱呱地惨叫,看样子这只偷袭自己的家伙被扫了个正着。
“呵呵。这下爽了吧。”唐遥挥着木棍向乌鸦走去,“让你鬼叫,让你偷袭。”
那乌鸦挣扎着飞起一丈高后,又坠落下来,连叫声也有气无力了。想必被唐遥那一棍打去了半条命。乌鸦停止了挣扎,黑豆一样的眼睛看着唐遥的走近。那眼睛带着一种灵性般的绝望。
唐遥蹲下身,瞧着这只乌鸦。它与一般的乌鸦没有两样,为何一进村,它就绕着自己呱呱叫,还两次来偷袭自己?这是一只寻常乌鸦该干的事么?
这只乌鸦古怪,这个庄家村也古怪,还有眼前这个宅子更古怪。
这只乌鸦似乎想尽法子不让进入这个宅子,为什么?唐遥越想越发冷,转头又望了望那宅子黑黝黝的大门,一股寒意从心底掠起。
乌鸦突然又扑腾着双翅,唐遥听到响动,抻手去抓,却被它躲开。只见它昂首高叫厉叫了一声之后,箭一般向不远处的墙头撞去。只听“扑”的一声响,那乌鸦落下墙根,一动不动。
唐遥看傻了眼。他不明白这只乌鸦是有意的撞墙自杀,还是因为仓皇飞逃才误撞墙头丧命?
唐遥不经意地抬起头,突然觉得那月亮也带着森然的味道。那月斑犹如村口石碑上的血污一般无二。
一低头,他就明白为什么觉得那月亮森然了。
因为月亮就像这只乌鸦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