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无边的沉寂,看不到方向的飞翔,何处是尽头?
“老虎,你不要死啊,快点醒过来呀,老虎……”一声声呼喊响在马宝玉的耳边,是被老乡救下了吗?是谁救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意识正一点点恢复过来,浑身的酸疼一点点地侵蚀着他坚强的神经,一丝呻吟终于从他的口中传出。
是谁,为什么眼皮这么重,啊,是了,我正在打鬼子呢,鬼子打跑了吗?主力和群众安全了吗?我这是在哪儿?“小鬼……子跑……了吗?”
声音是那么虚弱,可身边的人还是听到了,“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小鬼打走了,阎王爷也打走了,你没事了,老天爷,哈哈,老虎,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噢,鬼子打跑了,太好了,真累呀……马宝玉又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马宝玉从睡梦中醒来,是身上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有人正在擦着他的伤口上的脓血,这是哪儿,他努力睁开眼睛,四处一片漆黑,全身都疼得厉害,像火烧一样,嘴里满是血腥味,怎么回事?
他努力地回想着,是的,鬼子秋季大扫荡,对晋察冀军区第1军分区所在易县、保定地区进行拉网式扫荡,分区指挥部和上万名群众被鬼子挤压到了狼牙山区。
为了跳出鬼子的包围圈,他们团跟鬼子打了五天五夜,拖着鬼子在山里转圈,掩护1分区指挥部和群众安全转移,为了掩护团主力转移,他所在的7连奉命与鬼子周旋,他们在敌人必经的路上埋下地雷,炸的鬼子丢下五十多具尸体慌忙地逃了回去。
鬼子深信1分区主力已被围住,命令部队再次疯狂地向7连进攻。激战中,7连战士大部分牺牲,连长杨福山身负重伤,生命垂危。为了让主力和群众再走远些及7连受伤的战士能安全地转移,指导员蔡展鹏命令马宝玉班留下坚守。
他带着四名战士在山里带着敌人整整转了一天一夜,为了不暴露主力和群众转移的方向,他们选择了向棋盘岭转移,那是一条绝路,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甩完了所有的手榴弹,甚至连身边的石头也全部用完了。
鬼子逼了上来,他们可恶的仁丹胡子都可以看到了,他们没有开枪,肯定是想捉活的,哼,中国战士,能让他们活捉?他带头在石头上砸碎了他的三八大盖,那是他从小鬼子手里缴来的,跟着他打了很多仗了,有20多个鬼子死在这支枪下,不能让这枪再回到鬼子手里去祸害群众,他的战士们也砸碎了自己的武器,默默地看着他。
他转过身,前面就是深深的悬崖,宁死不当亡国奴,指导员这样说过,死也不能被鬼子抓住,他们班宣过的誓言,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主力和群众安全转移了,鬼子的这次扫荡又失败了,同志们会为我们报仇的。
没有犹豫,他纵身跳下了悬崖,呼呼的风声陪伴着自己,抬头间,他看到自己的战友,一个不少,就在他的前后,他笑了,然后……就是永远的宁静。那么这是在哪儿,是被群众救了吗?为什么这黑,难道是这是夜里?
正在回想着,无尽的疼痛再一次袭来,“嗯……”,虽然他咬紧了牙关,可仍有一丝呻吟声传了出来,如山中濒死的野兽的喘息。
“老虎,你醒啦!”那一声喘息虽然那么弱,那么低,可还是有人被惊动了,那个惊喜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天,你真是命大呀,打成这样也能活过来。”
“这是哪儿?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儿?”
“老虎,你被打傻啦,这是县大牢啊,你受了重伤,让官府拿进来了,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呢,哈哈,老虎,你真是厉害,这样都能活过来,真是好样的。”
完了,还以为被群众救了呢,没想到被抓进了县大牢,这怎么办呢?心里一急,马宝玉又晕了过去。
朦胧中,马宝玉仿佛又回到流浪的童年,9岁时父母双亡,马宝玉开始流浪的生活,他从老家河北蔚县出发,一路向南向东,先后经易县、沧州、德州、济南、淄博、青岛一直流浪到胶东一带,什么活他都干过,给地方放过羊,是那一群羊暖着他熬过了那个冬天;在鞋铺打过短工,修鞋的手艺连司令员都夸呢;跟着个江湖班子卖了半年艺,除了口吃的,还学会了拉胡琴;在海边帮人晒过盐,那毒辣辣的日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矿井里挖过金,那次塌方差点就出不来了……
每一天都是那样辛苦,那时他常常想,什么时候能够给他一块地,让他自己种着,再也不用到处流浪了,那该多好啊。
到16岁时,遇到了现在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参加了他的队伍,当上了杨成武的警卫员,从此转战山东河北,打鬼子,揍汉奸,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冀北根据地。
那时杨成武也仅仅20出头,英姿飒爽,战斗之余,他手把手地教自己学习认字,现在自己能读书看报,全都是杨司令教的,他还经常给自己讲红军的战斗故事,给他讲毛主席的文章,很快自己便由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流浪儿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对敌人的强烈仇恨促使他坚决要求下到连队,用自己手中的枪直接消灭日本鬼子,这次,自己带着战士们完成了掩护任务,杨司令员和乡亲们安全转移了吧?他一定会没事的。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马宝玉慢慢睁开眼睛,大牢里的光线很暗,一缕浅浅的阳光从屋上斜斜地照下来,形成一道光柱,无数小生物在阳光下欢快地飞舞着。
他转了转头,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小老道,穿着破烂的大褂,挽着钻,手里拿着一块沾了血的破布片,趴在自己身旁的烂草堆上睡着了,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这人对自己还真不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小名,难道是乡亲?可自己没有当道士的乡亲啊,这些狗汉奸,对一个出家人也这么狠,真是可恶!”马宝玉知道,是这个道士一直照顾着自己,直到坚持不住了沉沉睡去。
口里干得要命,喉咙里的皮都要爆开了一样,他努力地想抬起自己的胳膊,可怎么也没有办法挪动一丝一毫,反而牵扯得身上的伤口再次疼痛起来,他努力地咬紧嘴唇,干巴巴的舌头就像一块木棍,垫得他的嘴都疼。
一番挣扎,那个小老道惊醒过来,“老虎,你醒啦,你要干什么,好好躺着休息。”马宝玉努力地张了张嘴,那干枯的嘴皮让道士知道了,他需要喝水。
一个大瓢,半瓢浑水,“老虎,这儿就有这个,你将就着喝点。”看马宝玉喝了一口便不再喝了,道士劝到。
马宝玉摇摇头,他知道,他这次失血肯定不少,很多伤口可能刚刚结痂,这时候不能多喝水,要不然就可能把伤口再次冲开,他只能喝一口润润嗓子罢了。
分几次喝了点水,马宝玉渐渐地有了些子气力。不能在这儿等死,先要弄清楚情况,然后再想办法。想到这儿,马宝玉轻轻地问道士:“这是易县大牢吗?我进来多长时间了?你是谁?”
道士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老虎,看来这次你伤得不轻啊,虽然说是拣了条命回来,可人都糊涂了。”
“我是小六儿啊,张小六儿,你兄弟啊,咱兄弟们上次背盐点儿背,让盐狗子给堵住了,打了半天也没冲出去,让他们给逮进来了。这都进来第三天了,你看那边,不是付仁他们吗?这儿,这哪是什么易县大牢啊,这是历城县大牢,老虎,你好好想一想,想起来了吗?”说着,张小六扶着马宝玉坐了起来。
虽然疼得要命,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呆住了,在他左边,几条汉子躺在那儿睡着了,更令他惊异的是,那些人也全都是道士打扮。
“历城县大牢?背盐?盐狗子?你叫小六?你不是道士?我们是兄弟?你认识我吗?”马宝玉更加糊涂了。
看着喃喃的马宝玉,张小六的脸上满是痛苦,都是那些该死的盐狗子,他们把老虎伤得这么重,怎么会连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呢?
“老虎,你不是得了失心症吧?以前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好吧,你这也算死了一回了,让我从头说给你听吧,看你能不能记起来点。我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我叫张小六,那边躺着的还有付仁、李义、高良、冯安、陈富、姜军、杨安、徐典、王昌、林津、孙明我们住在东阿县斑鸠镇,为了生计,咱们十三个一块儿跑到东面贩私盐,没想到这次阴沟里栽了船,让盐狗子拿住了。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吧?哈哈,你叫程老虎。想起来了吗?”
听着张小六絮絮叨叨地述说,马宝玉呆了,我这是到哪儿了,为什么我不是马宝玉了,我什么时候成了贩私盐的程老虎了?等等,程老虎,东阿县斑鸠镇,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呀?天哪,难道……难道我是程咬金?
“我是程咬金?”马宝玉试探着说。
“哈哈,对了,你终于记起来了,你是有这么个大名,可大家都叫你程老虎,叫惯了都快忘了你这个名字了,对了,你就是程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