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逆满面寒霜,深吸一口气稍微缓解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但是身上微微浮动的衣衫却显示出,此刻的谢逆心情很恶劣。
他不自觉得又再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冷冷的扫了一眼四周再一次缓缓逼近的官差。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到,对方哪里是拿他来问话这么简单,分明是想要将他置之死地。既然对方不再顾及他的身份、官职以及他背后的老爹乃至整个谢氏一族,那么接下来肯定还不止用刑如此简单。
面对众多围拢而来的官差,谢逆不仅不退,反而挺胸上前两步,冷冷的看着堂上犹自故作镇定的王国宝以及王珣,知道自己错判了目前的形势。在东晋这个畸形的封建社会,单单是氏族的力量就足以对抗皇权,更何况现下明显是最得势的琅琊王一方与各氏族联合了起来,将他当成那打击谢氏“东山再起”的突破口。在这种滔天权势面前,就算谢玄都得退避三舍,更何况是他谢逆!
建康城内遇刺事件虽然过去不久,但在建康城大多数人的认知当中,谢逆只是一个以诗才闻名、偶有些小聪明的纨绔子弟,而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力毙俩匪首的武力。
延尉寺的刑棍可不真是普通的烧火棍,一般武将在这棍下也只有哀嚎的份。但谁知谢逆硬受了两棍,不仅没有呼一声痛,还反将棍子从中震断。
这一幕可吓坏了那些个官差,直到此时才收起了轻忽的眼神,想起了这场中的纨绔少爷,乃是将独孤渊和柳南烟这两个难缠之极的浙东匪首力毙于刀下的强人。
“唰、唰、唰、唰…..”
十几把雪亮的佩刀集体出鞘,在森冷的延尉寺府衙上,将谢逆围在了中央。然而随着谢逆上前两步,那闪着寒光的十几把佩刀也畏惧的后退了两步。
谢逆冷漠得望着堂上的王国宝和王珣,再一次轻声道:“两位大人,你们这样胡来,可想过后果?!”
王国宝和王珣心头一寒。此时谢逆的话语没有掺杂一丝情感,但更是让两人感到无比的阴寒,南康郡公谢石葬礼上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这谢氏一族虽已然势危,但谢玄余威犹自强大,再加上法显等佛门势力、两位公主乃至孝武帝的另眼相待,两人均十分后悔接了这当出头鸟的差事。
然王国宝与谢逆私怨甚深,又迫于琅琊王司马道之的压力,不得不上;而王珣当年也与谢安有着私仇,再加上本为延尉寺主薄以及族中压力,头脑一热才揽下这么个差事。
王国宝恼怒谢逆一直和自己作对,背后又有琅琊王司马道之撑腰,既然事情已经开始,就绝无善罢的道理,咬牙道:“谢逆你莫要威胁本官,本官一身正气,有何所惧?”
此时王珣也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将心一横,阴沉道:“不错,若你肯承认这招收流民图谋不轨之事,自然不需用刑。若你依然百般狡辩,依晋律,本官自然可以用刑!”
谢逆不置可否的看了两人一眼,嘴上小声嘀咕道:“晋律?晋律?还不是你们这些个当权的说了算…..”
王珣没有听清谢逆说些什么,心中也不愿再耽搁下去,唯恐夜长梦多,皱眉喝道:“将他拿下!”说完,那十几名持刀官差便朝谢逆扑将上来,保准了要将之生擒。
谢逆何等人也,当日在众多刺客围攻下培养出来的狠气、数月来谢九言传身教的大杂烩知识以及从小苦练的“佛门练体术”终于发挥了作用。
只见其面对十几名来势汹汹的官差不退反进,一个闪身从乱闪的刀光中插进了迎面而来的四名官差之中,仗着对方怕误伤同伴以及不敢真的将自己砍伤,双手、双腿齐动,三拳两脚就将正面插入的三名官差撞飞。紧接着回手一拉剩下的那名官差,将他挡在了自己的后背。
正在此时,其余官差的佩刀已经对着突然冲上的谢逆后背落下,却因为多了一个阻拦,近十把佩刀全部悬在了半空,吓得那名被谢逆拉过来当挡箭牌的官差双腿直发颤,心想:“好悬呐……”
而那三名被谢逆打飞的官差,现下正躺在地上哎哟连天,看来伤的不轻。
如此情景,王国宝反倒不急不躁起来,微笑着望着堂下的谢逆,说道:“当堂拘捕,罪加一等。”
王珣也瞬间明白了王国宝的意思,这用不用刑乃是小事,最主要的是能将罪名加到谢逆身上。谢逆越是反抗,越显示出谢逆有不轨意图,他们就越高兴。
王国宝微笑着看着谢逆,继续说道:“谢逆你还是老实些好,本官知道你文武双全,但光凭你一人难道就想从这延尉寺府衙逃脱不成……就算你今日侥幸逃脱,难道还想背上个当庭造反的罪名,累及一族?”
而那王珣也适时敲了敲桌面,很满意眼下的局面,补充道:“谢逆你若此时反抗,就证明你心怀不轨,若不反抗,还是乖乖的受刑吧。”
待王珣说完,王国宝竟然还幸灾乐祸的补上了一句:“如果谢逆你想要反抗拘捕,杀出府衙,本官也不拦你,只是可惜啊…..可惜了‘江左二谢’的美名,堂堂‘驸马都尉’的似锦前程,还要背上谋逆的罪名,身败名裂,累及宗亲。”
此时谢逆被两人这一激,反而冷静了下来,将手中拿住的官差推开,取过一名“尿遁”而去的官员身前矮几,大马金刀的往上面一坐,对着王国宝就送上了一个国际手势,外加一字曰:“靠!”
紧接着赶在他变脸之前,微笑着说道:“多谢两位提醒,少爷我还不走了,权当陪你们聊聊天吧。”
王国宝和王珣面对谢逆如此嚣张、如此无赖的行径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特别是王国宝是大概知道些谢逆那国际手势的意思的,更是气得须发皆张,一张脸都几近扭曲。
半响后,稍微缓过些气来的王珣正要再次开口喝斥谢逆,却被谢逆抢在前头,表情阴冷的威胁道:“你们想要屈打成招,本官自然要反抗。反之,本官也不介意配合配合你们的工作,什么时候审完,麻烦通知本官一声,本官还有要事。”
“好狂妄的后生!”谢逆如此藐视他们,这王珣再次暴走,喝道:“给本官拿下!”
这已经是今日审案以来第三次呼喝“拿下”了。谢逆阴着脸,一伸腿,将面前被自己撞断的半截棍子踢了开去,随即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四周再一次蠢蠢欲动的官差。
被这冰冷的目光一扫,再看看地上的断棍,耳中还响着三名同伴的哀嚎,平素里耀武扬威的官差们竟然也畏惧起来,没有一个再敢上前一步。
诺大一个延尉寺府衙,正上演着大晋南迁以来最荒诞的一幕。被审的犯人平静的坐在堂中,四周的官差不敢近前,偏生这犯人还不肯离去,堂上大人看得睚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
谢逆就是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愣头青。只要不将之惹怒,他可以很阳光、很平和、很和气,但一旦让他怒火上头,他就会流露出这种坯像,就会采用这种看似非常无耻的做法去应对。
对着真君子或者真小人,这种做法可能不会起到一点作用。但偏偏谢逆今日面对的却是一帮伪君子,既无君子的气度和决断,又无真小人那种不要脸的狠劲。
所以谢逆如今能无比嚣张的安坐于堂上,静静地注视着两位想要屈打成招的大人。他可不是在这里耍酷玩静坐示威,而是在拖,拖到有人来救他为止…..
谢逆相信自己的老爹能够预料到目前的形势,更相信他不会放任自己身处在如此窘境下。所以谢逆在拖,拖到谢玄向对方发起攻势。
延尉寺府衙再一次陷入了僵局。看着被官差团团围住却正身端坐的谢逆,王国宝和王珣心里开始急躁起来。他们对谢玄有着很深的戒备,对他的手段也有着深刻的体会,一旦谢氏一族反应过来,那攻势不是他们两人能够抵挡的。
“谢逆,你毕竟是朝廷官员,不是那些个粗鄙的贱民,竟然敢在府衙之上持强撒泼耍赖,本官定将此事禀报陛下,到时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王国宝恨声说道。
谢逆甩了王国宝一记眼镖,漠然道:“两位大人,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皮,少爷我也就明言了,如果今日我有什么闪失,你们等着准备后事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敢在延尉寺大堂之上,威胁延尉寺寺判和主薄大人的,谢逆当得上第一人!
感受到谢逆话中的杀机,王国宝无来由心中一寒,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颤了几下,恼怒道:“谢逆,休要在此耍泼,就算你谢氏如何势大,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谢逆不屑得回道:“延尉寺妄想屈打成招,‘大晋慈善堂’安民之举被你们歪曲成了意图不轨,到底是你们泼还是我泼?明日本官就面见陛下,将你们这等恶行如实禀报,让陛下也好知道,今日之大晋,这些臣子到底在听谁的!”
“随你如何说。”王珣毕竟要比王国宝老持稳重得多,幽幽说道:“今日之事延尉寺本就奉了皇命,谢逆你大肆招收流民意图不轨在前,大闹公堂在后,这罪名算是坐实了,就算你舌绽莲花,还能翻了天去?”
如此咄咄逼人的话彻底将谢逆激怒了,俊秀的面庞闪过一丝杀意,站起身来,冷冷盯着王珣。那些官差立时紧张起来,再次将手中佩刀最准了谢逆。
就在危机一触即发之际,府衙外想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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