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指挥使。”一个细腻温文，鸣金响玉的嗓音让李承韬回过神来，立即含着笑意地答道：“免礼。”
眼前这人十六七的年纪，身材颀长，一身绯色云纹锦袍剪裁合身，皮肤有如古玉，两道修长细密的眉毛下是灿若明星的双眼，两鬓整齐如画，鼻梁高挺，双唇红润，立在那里自有一番气韵。
楚砚站在云衣卫指挥使正堂，心中一阵唏嘘。自己自从一个月前穿越过来，先是在军塌上昏睡了三天，而后渐渐恢复过来，迅速融入新的生活。
然而楚砚惊奇的发现，自己穿越来后出的第一次任务竟然是抓捕太仆寺卿赵正。太仆寺卿乃是朝廷三品大员，竟然要被自己送入诏狱。随后一个月来，楚砚整日的工作几乎都是缉拿朝廷官员下狱并进行抄家，耳闻目睹之下，对这种宠辱突变，妻离子散算得上是眼见为常，然而心中却是大为震撼。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而自己便身处最残酷的圈子中！
有了这种认识，楚砚恍若拨云见日，这才真正思考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路。那一幕幕残酷的画面，时刻刺激着楚砚。楚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罢官下狱，家破人亡，这种担忧与恐惧就在心头萦绕，让自己迅速完成心态上的转变。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楚砚虽然接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是心态上依旧是迷茫而犹豫的。但是一个月的见闻，不断经历这种大起大落，让楚砚迅速完成了身份与思想上的转变。融入这具身体的思维方式，融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感触。
李承韬看着楚砚，心中也是一番感慨。楚砚委实是个文弱名，然而虽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相貌，手下功夫却三不能小觑，十五岁参军，真刀真枪在剿匪战拼出了不俗的表现，积功做了千总，此次进京平叛后，在云衣卫中暂代千户千户一职，一个月来也是兢兢业业。部委的正式任命还未下来，便又实升一级，外放出去做守备。升迁之快，委实罕见。
楚砚恭敬请示到：“不知指挥使传末将来有何吩咐？”
看到楚砚一丝不苟的恭敬，李承韬心中暗自赞许：军中平素豪爽不羁，不拘小节，言谈举止多利落粗犷，但是外放守备，虽仍是武官，但与文官来往应酬自是难免。若再是那般粗犷，难免人前说你豪爽，人后笑你粗俗，反之亦然。是所谓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李承韬露出一丝微笑，满脸和善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十七了吧？”
楚砚心下疑惑，但也绝不会认为李承韬寻自己仅是关怀下属，对于这个类似于自己所知的锦衣卫指挥使似的人物，楚砚可不敢有丝毫怠慢。想想有明一朝，锦衣卫的滔天权势、嚣张气焰和残酷手段，楚砚忙感激地答道：“承蒙指挥使挂怀，末将正是十七。”
李承韬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书：“十七岁的五品官，放眼全国也是罕见。此次平叛有功，右迁你为江州守备。一会儿回去收拾收拾，本将差人把官服印信给你送去，到府库支一百两银子，赴任去吧。”
楚砚心下思量，虽然是升一级外放，然则外官与京官自是难比，而且地方上不比军中，多了恁多应酬。升迁也多靠熬资历，不比军中真刀真枪拼功勋。唯独多了些油水和清闲日子。然而任云衣卫的这一个月委实令人心惊，淮阳这地还是能避则避，云衣卫千户自己这个外来户还是不当为好。
来到这个世界，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经过自己一个月的观察，这京师各方已经是水火不容。自己在这个品低权重的位置上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一个不好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居内而亡，在外而安。这般思量一定，楚砚嘴上可不敢怠慢：“多谢指挥使提携，末将出去绝不会给咱玄铁骑丢脸。”
李承韬满意地点点头，递过文书，李承韬忙上前双手接过，双眼一看正是兵部的调职文书。从腰上解下云衣卫千户的令牌，双手递上。李承韬接过挥挥手：“去吧。”楚砚立即收好文书，行个军礼：“末将告辞。”
出了正堂，楚砚直奔库府而去，路上遇到几个熟人也是拱手答礼。部委派来的管事正靠在外厅的椅子上喝茶哼曲，远远瞥见楚砚，忙起身行礼：“楚千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坐，家里送来的山茶，别有风味儿，您尝点儿？”
楚砚心道不愧是在部委里混出来的老吏，看这两下子！心中同时又生出一阵莫名的悲戚，以后自己也要做那时而挺胸、时而哈腰的人了。现代社会，虽然人际交往中依旧缺不了奉承拍马，但是大体还要顾及自己的脸面，不能太下作了。然而在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被放大。楚砚心中乱想，脸上却也堆起了笑容，客气道：“不用了，这不换了个职司，李大人让我来提一百两银子。”
管事忙道：“您先坐，不知又升了什么职司？”
楚砚挥挥手：“不坐了，外放了个守备。”
管事听了笑又堆了三分，拱着手道：“哟，恭喜恭喜，像您这样年少有为的卑职还从没听过。您先在这稍等片刻，卑职这就给您拿去。”言罢转身紧走几步，进了后面的府库，亲自取去了。
楚砚四周看了看，便听见那管事急匆匆地走出，手上拿片纸，脸上堆笑道：“楚大人，卑职私下做主，给您拿了一千两银票，带着也轻便。”
楚砚顺手接过，正是皇商开元银号开具的一千两银票，点点头，收好。然后向管事道：“成，我先过去了。”管事忙道：“您走好。”
楚砚虽然经历了一个月的大悲大喜，但是得到这一千两，心中还是有点激动。一两银子按照购买大米，那可是五百块人民币。虽说在这年头财富大多向官员集中，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是这一千两还是令自己这个穷学生新潮难平。
回去的路上，楚砚为了以后的路好走，还是顺道拜访了几位平素合得来的朋友，辞了饭，只是喝了几杯别酒，悠悠回房。
云衣卫方才建立一个月，大家还都没置办私宅，便全在原蟒卫的驻地住着。楚砚由于是千总，单独分了间房子，往常自有下面人给打扫。回到房内，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两身衣裳，挑了件紫色阔袖锦袍，换下身上这件云衣卫绯袍。这时门外有人喊道：“楚大人，卑职给您送官袍来了。”
楚砚整了整衣服，喊道：“进来。”便见一个军士双手捧着自己的官服印信进来了，脸上堆笑说：“楚大人，恭喜恭喜。”
楚砚随手摸出一块碎银子，丢到桌上，说到：“放那吧，这身云衣卫官服拿走，银子赏你买酒喝。”那人一脸欣喜地放下官服，拿起楚砚刚换下的官服和银子，嘴上谢道：“谢谢楚大人。卑职这先告退了。”见楚砚点头，欢喜地离去了。
楚砚随手翻看官服，正是五品武官的补熊罴的蟒袍，钑飒花银带药玉金冠，盘领右衽绯袍，乌角带，银鱼带，皂靴，煞是好看。上面还有一枚铜印，正是江州守备大印。
官服也是有有规矩的，穿了高过自己品级的官服，那是违制。蟒袍绣的是四爪龙，补的鸟兽皆有定制一品，文鹤、武麒麟；二品，文锦鸡、武狮；三品，文孔雀、武豹；四品，文雁、武虎；五品，文白鹇、武熊；六品，文鹭鸶、武彪；七品，文鸂鶒、武彪；八品，文鹌鹑、武犀牛；九品，文练雀、武海马。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官吏有职务高而品级低的，仍按照原品服色。至于腰带则一品玉带，二品犀角，三、四品金荔枝，五品以下为乌角。
楚砚坐在椅子上，面对眼前的官服，不仅思绪万千。就要踏上自己真正的舞台了，成龙成虫就在自己的作为了。想到这，楚砚不禁在心头暗暗勉励自己，既然来了，那就要好好地活下去。想到这，心下一阵坚定。
楚砚从柜中拿了两个过去蟒卫装证据的黑布绳套兜，一个装了官服印信，另一个装了两身便服自己的身份文牒和过去几年的换成的银票。将兜口的绳子一拉，系个结。左手拎起两个布兜，右手拿起床边的四尺长剑，便出门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