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楚砚正拿着毛笔站在后堂北墙前，点染自己画的数九消寒图。几树恣意傲然，风骨卓然的梅，一共八十一朵。冬至过后每天染一朵，全图染完，正好冬去春来。
正听后面胡远的声音：“恒柔，我说你天天早上站在这北墙前拿支毛笔点来点去的不觉得闷得慌？实在不行你换面墙也成啊！”
楚砚染完梅花回过头道：“你说换哪？”
胡远随手一指南墙道：“那墙不也空着吗？”楚砚走到书桌前，放下笔，笑道：“瞎扯！那叫不撞南墙不回头！”
胡远听了一怔，咧嘴道：“嘿嘿，你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讲究就是多。”
楚砚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南墙歪着头道：“不过真让你这大老粗说着了，我就说这两天进这后堂总觉得怪怪的，让你一说我明白了，是这南北不协。嗯，也找个东西挂上去。”
胡远一听，没好气地说：“得，您自己写一个挂上不就得了。我说恒柔，你一个武官整天搞这些笔啊、墨啊、书啊、画啊的不觉得别扭？不过别说，你这字画真是绝了！”
楚砚呵呵一笑，也不客气道：“做人还是要看写书的，不然整日懵懵懂懂的。说吧，找我什么事？”
胡远嘿嘿一笑，道：“也没什么事。这不年节快要到了嘛，咱也斯文斯文，搞幅春联挂门口。”
楚砚忙打断了：“打住，打住！这跟斯文屁事不沾，你就是斗大字不识，拿一颗银星子到街头孙秀才铺子上，他保准给你写的又大又好，挂门外又喜庆又体面！我昨回来还看了，凑热闹的人不少！”
胡远恬着脸嘿嘿笑了，连忙作揖道：“好我的楚大人，卑职错了不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给我写一幅吧！”
楚砚也适可而止，故作爽快地道：“行，不过我这没有趁手的红纸，写大字的墨也用完了，笔昨儿让猫叼走了。”
胡远一听，暗骂道：“娘的守备司哪里有猫？”心知是楚砚顺势敲自己一竹杠，反正也没多少钱，先下主意一定，忙点头笑着道：“这个放心，我这就找人买去。”
楚砚也是顺口说说逗乐，见胡远这么识趣就点了点头，心道：不收你点润笔费真当我这字白给的。嗯，还是当兵的老实。于是老神在在地坐下品茶。
却没想刚看到胡远走出去便听到他那极富特色的大嗓门：“杨森，楚大人要给咱四个一人写幅春联，你去挑上好的笔墨纸砚买一套回来。”
而后便是杨森远远的一声：“好嘞！”
楚砚一口茶咽下去差点没噎着，娘的，终日打雁让麻雀啄了眼。谁以后再敢提当兵的老实我拿茶水泼他！
没过多久便见杨森手里捧着个木匣，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一脸谄笑道：“难得大人今儿有心思赐卑职们一人一幅墨宝，卑职骑着马去的城里最好的文房店——洗砚斋，给您带回了这套店里最好的东西，足足六十两银子！”
楚砚看着杨森这般热切的神情还有他手中精致的木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顿了下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接了，顺道说声：“嗯，不错。”
杨森见楚砚这般表情也没多想，只是问：“大人什么时候动笔，卑职给您磨墨。”
楚砚想到，横竖是一刀，还是赶早。便道：“就现在，你叫两个人来，帮忙捧纸。”
杨森一听，忙到：“这敢情好！”出门便叫来两个杂役立在一边，他自己跑过去把书桌上的木匣打开，取出一套精致的楠木湖笔，一块雕花徽墨，一方素雅的澄泥砚，还有一排裁好了的红纸，卷成卷整齐地码放着。
杨森先用温水泡开笔，又取凉水将笔轻轻洗了。自己取了些水到澄泥砚中缓缓地磨着，楚砚则吩咐两个杂役展开一卷纸，一人捉住一端，在房中央展平了，拿住站稳。
杨森看到墨汁已经浓黑油量，便放下墨，一手捧着砚，一手拿着笔立在纸卷旁。
楚砚走上前，取笔饱蘸浓墨，心中盘算今年是癸巳年，明年是甲午年，思绪一定，在这么在悬空的纸上凝神书写。
恰巧外面传来了说笑声，正是胡远引着张皓，李岩进来。见楚砚这般做派不禁一愣，连忙走上前来。
却见楚砚收了笔，上面留下一行庄重遒劲、钢筋铁骨的楷书，却是：小龙舞九州，龙伴腊归留胜迹。
胡远不禁叹道：“好字！”上前就要从杂役手中夺过。
楚砚右手一伸，笔杆轻轻打在胡远手臂上，胡远却窣地缩回了手，楚砚笑骂道：“别添乱，等墨干了卷好再拿。”便指挥着两个杂役将纸卷放到炕上。
又展开另一卷纸，楚砚毫不犹豫地写道：大骥驰千里，骥随春到展宏图。
胡远连忙吩咐两个杂役把纸卷放好，嘴里嘟囔道：“这幅是我的，谁也别抢！”
楚砚几人笑了笑，没有理他。
第二幅，楚砚写的却是一幅风神潇洒，雄强隽秀的行书：
看旧岁银蛇起舞，群山增秀色；
喜今朝骏马奔驰，九里尽春晖。
众人见这幅字牵丝如龙隐，落笔如龙腾，当真是龙跳天门，虎卧凰阁，委实难得的好字。
称许之言不迭涌出。
楚砚呵呵一笑，对张皓道：“这幅字送你了。”张皓拱手道：“谢大人！”
楚砚也不歇息，一口气又作成两幅。
一幅是：梅柳渡江，乾坤增色；
骅骝开道，岁月更新。
另一幅是：金戈铁马扬眉吐气；
火树银花浴雪迎春。
两幅都是草书，圆劲有力，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笔画如铁画银钩，剑拔弩张，恣肆挥洒，动若鬼神，当真有来如雷霆收震怒之美。
杨森李岩各得一幅，一个个心满意足。
胡远不禁问道：“恒柔如此精擅书法？”
楚砚笑着摇摇头：“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此种妙悟当真说不得。”
杨森连忙道：“大人，您不给内堂门上写一幅？”
楚砚点点头，挥笔写道：小龙辞岁，好凭妙手书鹏赋；
骏马迎春，当显雄才唱大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