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信陵君的马队到达魏国王城大梁。
刚进入大梁,官道两侧便站满了膜拜的老百姓,见到信陵君的车队,便大呼信陵君的封号,越是渐入王城的中心,人潮越是如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听得我心潮澎湃。
信陵君骑在高大勃发的马上,走在我的马车前头,大红的披风随着风呖呖地飘,顿显得信陵君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多好看的一个男人,我不禁看得愣了。
远远地看见前面搭建高台,高台站着一个高大的君王,竟是魏安釐王带着文武大臣在前面迎接,可见魏国对信陵君的倚重和此次信陵君回国的隆重。安釐王看见高头大马上的信陵君,步下台来亲自迎接信陵君下马,信陵君下马,和安釐王相拥而泣。举国上下的臣民哗啦啦一起拜倒,漫山遍野吼声如雷,魏国人民对信陵君热烈的呐喊如浪如潮。
我不禁热泪盈眶,信陵君终等到这一刻了,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祖国的怀抱,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热土。
安釐王封信陵君为魏国上将军,授上将军印和调遣全国兵马的虎符。
信陵君在魏国为将的消息传开去,整个天下都亢奋了起来,信陵君的复出,无疑是山东六国的大好消息,信陵君是唯一战胜国秦军的合纵统帅,随着信陵君的复出,合纵似乎也顺理成章呼之欲出。
自从回国魏国,山东六国使者便络绎不绝,门庭若市,信陵君的门客更是倍增,信陵君忙得根本没有一点时间理我,偶尔过来,也是匆匆忙忙。
虽是信陵君的家,我却觉得陌生得紧。蔺夫人在赵国雄赳赳的,到了这边竟也缩起了头,面对信陵君的大夫人和其他夫人,大气都不敢出。我虽没见过信陵君的夫人,但从平时侍女和老妈子们的态度,就知道信陵君的几房夫人都不简单,使得我每日不想出远门,以避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生活却少了许多乐趣,出了门都是陌生的人和猎奇的目光。想去找信陵君,还没走近,就看见大大小小的官员进进出出,几个门吏忙得团团转。
只好又掉头回去,刚走几步,忽听门吏大声通报:“春申君到!”
我忙躲在墙边,看见马车里下了一位正步入老年、身材发福,有些老态龙钟,却依旧面相饱满的男人,此人便是在世的战国四公子中的春申君了,我对他的历史印象深刻,历史上对他的描写和评价也蛮是有趣。
他是楚国的公子黄歇,楚顷襄王病重之时,春申君设了一计,使得留在秦国作为人质的楚太子熊完逃回楚国即位,也即是历史上的楚考烈王,考烈王任春申君为相。但却据说他生活豪华奢靡,独揽大权却目光短浅,政治经验不足,无所作为,苟且偷生,而且极其荒唐的是,考烈王无子,春申君竟为了荣华富贵竟听信李园的谗言,让李园的妹妹怀孕之后,再降她送去给楚王,生下儿子当太子,结果考烈王一死,春申君马上被李园蓄养的刺客乱刀杀死,并满门抄斩,落下可悲的结局。
想到这我又不禁反观信陵君,对信陵君的高尚品德和英雄才干骄傲不已,还是我家信陵君好,于是满足地笑笑一路回家去。
路上正遇着几个谈论得忘乎所以的门客,我好奇,便一路跟着去了门客城宫。
在赵国,信陵君的门客人数已是令我咋舌,没想到信陵君在魏国光是一座门客城宫,便抵得上在赵国的信陵君府。
宫门人来人往,摩踵擦肩,宫里比菜市场还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热烈讨论着合纵,兴奋得好像六国已经拿下秦国,魏国独天下之大似的。
大都是目光短浅,胸无城府的书生,在熙熙攘攘中混个饱肚子,我听了一会,便觉无趣。
正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有人拿弹弓打我的后脑,我痛得倒吸一口气,回过头,竟是两个与我同龄的少女,双手叉腰,抬高下巴挑衅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甘示弱。
两个少女也毫不畏惧,指着我骂,我仔细辨认那话里的意思,原来是信陵君的女儿,正骂我勾引她们的父亲呢。呵呵,我已经这么低调了,原以为在这里能被所有人忽视,过上太平日子,没想到人一出名,还真是到了哪里都拉风。
我不想跟她们吵,任凭她们怎么骂,反而神情自若地转身离开。少女恼羞成怒,从后来追上来就要掀倒我,我冷笑一声,我现在可不是好欺负的,三番两下把她们俩摔倒在地。
“住手!”一个的女人喝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威严,透出一股令人不得不听从的逼迫感。
“母亲!”两个少女顿时哇哇大哭扮起可怜。
侍女跑上前来拉起两个不识好歹的小姑娘,边走还不忘边侧目怒瞪着我。我回头看见好大一阵势,一个中年女人拖着长长的侍女队伍,轻蔑地看着我,然后从口中吐出几个冷冷的字:“哪来的野丫头,把她拖下去!”
她背后马上变戏法似的钻出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女,虎视眈眈地要将我捆起来。
“六姑娘!”魏及适时出现,横出双手插在我前面,不让别人靠近,“对不起,夫人,大人交代我,让我保护六姑娘,不许让人碰六姑娘一根汗毛。”这魏及真是仗义,亏我以前还那么讨厌她,这时不禁好感倍增。
中年夫人阴森森地哼了一声:“魏及,你什么时候也这般没大没小!我不管什么六姑娘七姑娘,打伤了主子,我一个也饶不了!还不赶快把她们俩都给我捆起来扔出去喂狗!”话一说完,顿时又多了几个侍女围了过来,我和魏及不得不奋力和她们扭打起来,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和女孩子打架,那感觉,真是像是闭上眼睛和野兽扭打,抓到哪里算哪里。
吵闹声引来了更多人围观,却没人敢帮忙。我和魏及被打得脸青鼻肿,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房。
魏及一说,我才知道那是信陵君的大夫人,背景可厉害着,是赵国公主,当今赵国赵孝成王的妹子,连信陵君都要敬她三分。难怪信陵君的**没人敢在大夫人面前逞能,个个都在她的强腕下乖得服服帖帖,大气不敢出,连蔺夫人也变成了小白兔。
如果是赵国的公主,那恐怕我在赵国的事情,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了。今天这样在公众面前揍我,肯定也是在出气,故意要将我狠狠打压下去。明摆着告诉我:在这里,我是老大,别以为信陵君能保护得了你,不听我的,这就是下场!
既然碰到了这么一个强悍的女人,只好自认倒霉了,以后只会低调再低调了。
屋子里黑漆漆,我靠着魏及,身体像散了架似的,连骨头都痛。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房吱嘎一声打开,油灯昏黄的光线在此时变得刺眼无比,我双手遮住眼睛,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接近,信陵君焦急的声音也随即在耳边响起:“六儿?六儿,没事吧?”说完将我抱起,我慢慢适应了光线,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
人群中一双狐媚的眼睛特别惹人注意,我只是匆匆扫过一眼,就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十分妖艳的女子,浓妆重彩,珠光宝气,身上散发出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光芒四射的魅力。没想到信陵君身边还有这样耀眼的女人,我心里叹息道。
信陵君将我抱回房间,又找了大夫给我看病,罢了又亲自给我擦药酒,我推掉他的手,招手让侍女来擦,说:“门吏不是来找了你好几次了吗?你是个大忙人,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信陵君伸手来拉我的手指,我甩掉,向里躺着,信陵君说:“别这样……”
“叫你的那些夫人和儿女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如果觉得我碍眼,就把我赶走,反正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家的人,而且我也无所谓。”我话虽说得生硬,但话一说完,我的眼泪就扑地滚落在枕头上。
从这一刻开始,我意识到这里不是终点。我必须为自己的离开做好准备了。
“我现在要和赵国联盟,我不能和她有冲突,我多希望你能理解……”
“当然,为了你的合纵事业,你什么都可以舍弃,委屈了我算什么!”我赌气。
信陵君难过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错了……我以为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的。”
信陵君话刚说完,我眼泪更是止不住。我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信陵君的感情,但我也是比任何人都忽略这件事,蔺夫人骂我骂得对,我占据着信陵君的整颗心,享受着他的溺爱,霸占着他的全部情感,以为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想过去回报。这个时候我还使性子赌气,不断地伤害他。
我心软了,刚想坐起来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变从门口传了进来:“哈哈!我来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物色,竟然让信陵君听到消息就丢下我们这帮老骨头,急匆匆跑了。”
是春申君,他迈着大步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信陵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我也赶紧坐了起来,弯腰行礼。
春申君双眼定在我的脸上,顿时面露惊艳之色,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才略带酸味儿地说:“难怪信陵君爱美人不爱江山了。”
信陵君呵呵笑了:“见笑了,真是惭愧。”
“信陵君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我竟是从不知晓?”春申君说话,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脸,让我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是好。
“春申君身边美女如云,就别笑我魏无忌了。”
“我黄歇阅人无数,但却从未见过这般美人,光是外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说,就是那股气质,怎么看都觉得与周围环境人物有些差异,竟像是从仙境飘来的一般无异了……”春申君一边捋着他稀疏的胡子,一边看着我“分析”,“哦!难怪她就是?”
“对,就是你听说的那位姑娘了。”信陵君挽过春申君,想将他请出房间,春申君却盯着我推开他的手,恍然大悟似的,凑近我端详起我的脸来。
我有些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躺着不动还是该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但春申君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我的脸,便发觉有些过分,退后了开去,说:“难怪信陵君如此重视了!要是我黄歇也能得到这样的尤物,怕是也不要江山了,哈哈!信陵君真是好福气呀!令黄歇羡慕不已……”
我都听得出春申君话里赤裸裸的表白和对信陵君的妒忌,信陵君肯定也听出来了,忙呵呵笑着又来挽过春申君,说:“六儿正要休息,我们还是到外面去谈吧?”将他请了出去。
春申君回头又看了我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被信陵君强行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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