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林坐在营里左等右等不见赵迎春回来,十分焦急。虽然赵迎春知道的并不多,可是难保不被人怀疑。渐渐天黑了,虫林实在是等不及了,只身骑马去了东宫。到了门口,说:“宫中来人求见东宫曹总管。”
守门的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出来一个老太监,并不是曹德旺,很客气地对虫林说:“曹公公随殿下去玄圃与众学士作别,不知何时回来。大人有事,鲍邈之愿意代为传达!”
虫林一看鲍邈之出来,不得不相信他的话。鲍邈之四十多岁,当初太子出居东宫,鲍邈之是皇帝钦点派往东宫的几位大太监之一,虽说曹德旺是东宫的太监首领,可是鲍邈之的地位也不简单,虫林曾经看到过皇上秘密召见鲍邈之,这样一个身怀特殊使命的太监讲的话能不信吗?虫林接着说:“末将乃禁卫统领虫林,步兵统领赵迎春今日随我拜见太子,太子留下问话,至今未归,敢问可在此地?”
“是,赵统领与众军士切磋技艺,中午大家伙陪着喝起酒来,一不留神喝多了,现在还睡着呢!虫统领不必担心。”
“明日太子将启程出京,如此大事,岂能喝酒误事?请鲍公公唤他醒来,虫某还有事交待!”
“不必了,太子已经定下了,明日虫统领带兵到东宫门口,再与赵统领交割不迟!赵统领在东宫住一宿有何不可,耽误不了事,虫统领你说是不是啊?”鲍邈之说完这句话,笑眯眯地看着虫林。
虫林此时不敢多言,他害怕太谨慎会招来猜疑,既然赵迎春睡了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上马辞别了鲍邈之回宫了。
赵迎春听见人声了,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他的头颅似乎还晕晕乎乎,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朝四周望望,并不是自己平时居住的屋子,感觉不对劲了,起身一摸,摸到了自己的铠甲与佩刀,慌里慌张地穿戴好,出了门,穿过走道,有个小门,推门一看,嗬,好大的院子,人来人往,真是热闹啊!
赵迎春抬头望望星星,像是四更天的样子,天还没亮,可是屋檐下到处都是灯笼火把,照得跟白天似的。眼前的人,有宫女有太监,来去匆匆,有的抱着东西,有的几个人抬着箱子,虽然人多东西多,可是井井有条,并不杂乱。十来人站在院子中间,四五个人举着火把,四五个人挑着灯笼,一个看似四十多岁的太监站在前面,注视着人来人往。赵迎春害怕自己误了事,快步穿过人群,来到这个看似四十多岁的太监面前,施礼道:“在下赵迎春,昨天喝酒误事,请问公公,太子现在何处?”
这个看似四十多岁的太监还是鲍邈之,他一看眼前这个人就是作业虫林要找的“步兵统领”,不禁数落他起来:“原来你就是赵统领呀,啧啧,看着你一个挺牢靠的人,怎么办事这么唐突啊?太子出巡,护卫的任务交给你,你就应该豁出去,誓死保卫太子!可是你呢,竟然喝多了,把这么大的一件事给忘了,唉,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是!是!公公教训的是!”
“幸好太子殿下宽厚仁慈,不仅没有追究你玩忽职守之罪,还嘱咐我们不要搅了你赵统领的好觉,让我们五更天再去叫醒你!这下可好了,你自己醒了,也免得人家跑一趟了!”
“殿下现在何处呢?”
“殿下昨天去了玄圃,没有回来,太子詹事徐大人回来说今早把车驾送过去,殿下在玄圃登了车,再到东宫门口汇聚,一同出京。”
“末将将怎么做呢?”
“唉,年轻人啊,真是靠不住!你不必在这呆了,去你的营中,把人马带回来,会同吏部尚书蔡撙的人到东宫门外候着,待太子的车马到来,宣读了圣旨,吹吹打打地就可以走了!”
“末将明白了,多谢!告辞!”
“恩,走吧!路上别再喝酒误事了!”
赵迎春急匆匆地赶回禁卫大营,营里面也是人马喧哗,火光游走,一幅大战在即的场面,他不敢耽搁,看见虫林的屋子里亮着灯,直接推门进去了。虫林一宿没睡,手里按着佩刀,瞪着眼坐了一夜。一看赵迎春闯进来了,忽地一声站起来,训斥道:“赵迎春!你好大的胆子!护送太子这等大事,你竟敢酗酒!要不是火烧着眉毛,我他妈非剁了你!”说着拔出刀来。
赵迎春没有申辩的理由,只是跪下来低下头。虫林骂了一通,出了气,把刀扔到赵迎春面前说:“拿着这把刀,别忘了交给你的事,办不好,就用这把刀把脑袋砍下来,别费我的事!”
赵迎春拾起这把刀,托在胸口,低沉地回一声“是!”
虫林站起来打发他说:“滚吧!”自己转身回内室睡觉去了。赵迎春回到大营,士兵们已经集结完毕,赵迎春跨上战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东宫赶去。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帮子人,大部分是东宫里的人,有二百多,十几辆小马车,扎堆在大门左侧。还有几个貌似朝廷官员的人领着几十个下属,和五六辆马车,在大门右侧等候。那些送行的都排列在大门的对面,**的、官署的一应俱全。太子代天子出巡是朝里的大事,朝里有点地位的都亲自来了,**嫔妃也都派人来了,真的有很多人,几乎把街道挤满了。赵迎春带着人马分列在道路两侧,专等着太子的车马来了。赵迎春被虫林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里挺不痛快。他不明白临走虫林交待要办好的那一件事到底是啥,是保护太子安全吗?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不需要特别交待;还是虫林家乡父老参拜太子的事,这件事大有蹊跷,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赵迎春骑着高头大马,正琢磨这事,突然有人喊道:”太子的车马来了!”赵迎春从思索里抽身回来,十分麻溜地跳下马,回头指挥手下的将士排列好队形。只见东边从玄圃方向过来一队人马,开道的是四人一抬的铜锣,随后是四人一组的铜炮,然后是吹鼓手,礼宾官,太监和侍女们,东宫那些学士们走在队伍最后面,围在中间的是一辆青绸大马车,缓缓地驶过来。道路早就被清理过了,路两边不是官员就是兵卒。大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口,鲍邈之挑开了青布大帘子,说了几句话,然后一个劲地点头,赵迎春站得远,根本听不见那边说什么。随后鲍邈之走到马车前,高声说道:”太子殿下早前得了风寒,怕风畏光,各位大人不必逐一来见,昨个咱们都是见了面的,今天就免了吧!”说完一大群太监呼啦一声围上去,把马车团团围住,扶着一个身披重裘,头戴狐皮帽的年轻人走下马车,赵迎春猜想这便是太子无疑。昨天拜见太子,赵迎春沒有仔细打量,今天塞在人缝里正好看个透亮。可惜人太多,赵迎春又离得远,更加看不清了,太子下了马车,等候多时的纪连洋取出圣旨,走上大门的台阶,十分郑重地宣告:”圣旨下!”
太子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跪下来,众人也呼啦一下全跪下来了。纪连洋展开了记载圣意的绢帛,高声读道:
“朕闻豫章王综剿平匪患,威震海内,甚为欣慰。故命太子前往安慰,犒劳有功,嘉奖为善,亲恤官员,体察民情。一切军事吏事,悉以裁决,赏罚决断,如朕亲临。钦此。”
纪连洋宣读完毕,众人齐呼”万岁”。待太子起身后,大家才纷纷站起身来。那些随行的学士们涌上来,十分亲密地和太子攀谈起来。赵迎春趁着这个空当,安排马兵步兵站好位置,有个小太监跑来报告说吉时已到,赵迎春跨上战马,提着七尺长矛,走到街心,对着太子的车马简单一揖,朗声道:”启禀太子,吉时已到,请殿下启程!”
太子又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马车,这已经是晚春的天气了,裘衣皮帽把太子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过太子确实像病了,登上马车的一瞬间还在咳嗽。赵迎春意气风发地驾马来到队伍前头,高喊一声:”开拔!”随后只听见轰轰轰三声炮响,锣鼓齐鸣,太子的仪仗缓缓前进了。这些人,有文的,比如随行的官员,有武的,像护卫的将士,还有侍奉太子的丫头太监们,加在一块足足有八九百人,绵延一里多地,行走起来特别慢。徐州离京城不过二百多里地,急行军最多要三天,可是这帮人起码要五天。赵迎春心里有数,一路上东瞅西看的,好不容易出了皇城,送行的人到皇城门口都回去了。
纪连洋把太子送出皇城,刚转身要走,一个人过来扯住了袖子。纪连洋扭头一看,竟然是临川王萧宏的心腹高在上,纪连洋打心眼里厌恶他们主仆,可是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只好强作欢颜地说:“原来是高管家!失礼了!”
“不失礼!纪总管日理万机,没看到小人很正常!”
“我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么能称得上日理万机呢?高管家说笑了!”
“既然纪总管不是日理万机就请到临川王府一叙,我家王爷就在那等着您的回话呢!”高在说完用手指了指逐渐散去的人潮,萧宏正站在远处冲纪连洋点头微笑呢。
“今日恐怕不行,皇上还等着我缴旨呢!”“纪总管不要借故推脱了,缴旨不急在一时,我们王爷的脾气纪总管恐怕也有所耳闻,一时不痛快可就血流成河啊!”
纪连洋虽然知道萧宏心怀不轨,可是他实在不愿意得罪萧宏,只好闷着头上前拜见了萧宏,随他们去了临川王府。
刚坐下,萧宏便说:“皇上近日龙体可安?”
“皇上龙体健康,饮食起居,皆如少壮。王爷不必忧虑。”
萧宏的脸色陡然一变,用阴沉的声调说:“纪连洋,你明白我的意思!”
纪连洋不动声色地说:“老奴愚钝,不明白临川王的意思。”
“那好,我就让你明白,皇上迷信僧佛,不理国政,太子暗弱无能。这个天下,放在这两人手下,天下还有指望?”
“天下有没有指望,老奴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指望,老奴很清楚。”
萧宏猛然站起来,厉声道:“纪连洋,本王不是乞求你。沒有你,这件事也要做,找你谈话,只是想给你的机会,不要不识抬举!”
纪连洋轻轻尝了一口香茗,不紧不慢地说:“王爷如此抬爱,纪连洋受宠若惊,老奴不值得王爷浪费时间。”
“纪总管看来是有备而来,我不是在求你,明白吗?”
“王爷深谋远虑,老奴十分佩服,可是老奴也不是在乞求王爷,不知王爷明白否?”
“本王深得器重,朝中上下无所不服,麾下兵将如云。你不求我也行,你就放心吧…”萧宏见笼络不了纪连洋,有点丧气地坐下。
“那就往后看吧,祝王爷前程似锦,老奴有事在身,王爷日理万机,不敢久扰,告辞了。”起身就要走。
萧宏拦住他,说:”别着急走啊,我专门给你请了一位故人,见了面再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