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洋心里泛起了嘀咕,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人在萧宏府上呢?萧宏冲门外喝了高在上近来,耳语一番,高在上跑出去了。萧宏换了一幅和颜悦色,请纪连洋坐下。不一会,门外高在上领一个人进来,纪连洋一看这人惊得站立起来,情不自禁地唤一声“连江”。
原来高在上领来正是纪连洋的亲弟弟,纪家的传后人,纪连江。纪连江看到哥哥,很开心地叫一声“大哥”。
萧宏插话道:“手足相见,分外亲热,你们兄弟慢慢聊。高在上,随我到花园走走!”萧宏迈步走出去,屋里只剩下纪家兄弟。
纪连洋犹如挨了当头一棒,本以为抓住了萧宏的小辫子,没想到萧宏抓住了自己的命根子。看来有恃无恐是萧宏,不是他纪连洋。纪连江见到哥哥,只有兴奋和喜悦,快活地上来说东道西,讲讲家乡的变化,要是在平时,纪连洋也会饶有兴趣地倾听,可是他的心情早就被萧宏踹下山涧,拾不起来了。
纪连江终于发现了哥哥闷闷不乐,关切地询问:”兄长怎么了,怎么满怀心事?”
“你是怎么到京城的?”
“兄长托人带来的钱,我拿它修宗祠。刚找到泥瓦匠,官差就来了。把我带到京城,见了临川王,临川王吩咐兄长今天有难解之事,让我来劝慰一下。”
“你知道我有什么难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宫里有事?”
“唉,不是宫里有事,而是你有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啊?”
“别说了,今天这件事完了,我就向皇上辞行,咱们回乡过几年安稳日子!”
纪连江还是一张迷惑不解的脸庞,纪连洋也不看他,径自出门喊个小厮过来:“去禀报你家王爷,老奴要告辞了。”
小厮赶快向后花园跑去了,萧宏在后花园里伫立了半天,他不确定纪连洋会不会合作,他亮出来的这张王牌有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小厮过来报告,他在路上心脏竟然怦怦地猛烈地跳动,这种感觉不止今天,当年百万大军在他眼前土崩瓦解,他仅带着一百多人仓皇逃命的时候,也经历过这种心跳。他的心情起伏不定,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高在上疾步跟随着,走到门外萧宏猛然站定不前了,高在上差点追尾。
萧宏深吸几口气,紧绷着嘴唇,紧锁眉头,迈着超乎寻常的步子,因为紧张,他的步伐都紊乱了。与纪连洋一对脸,马上变幻出出风满面,笑吟吟地说:“手足团聚,想必有很多话说吧,为何如此匆忙要走啊?”
纪连洋看到萧宏进来,连忙道:“临川王的盛情,我们兄弟不胜感激。只因为宫中有事,不敢耽搁。我这个兄弟住在府上,多有不便,随我走吧!不敢再有劳王爷!”
“纪总管,你这么说就是不给我面子了!我请令弟来舍下做客,你是嫌我这宅院狭小,委屈了贤弟,还是怕我有什么阴谋,加害于人吗?”好一招贼喊捉贼!
“不敢,不敢!既然盛情难却,那就这样啦!王爷主意已定,老奴便不再强求,多谢王爷了。王爷交办的事,连洋心知肚明,请王爷放心!”
“好吧!”这就是萧宏最想听到的表白,十分满足地点点头。
纪连洋很清楚,萧宏决不会放开这颗棋子,恨只恨纪连洋沒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萧宏谋反,皇上偏爱萧宏有加,不会凭他一面之辞端掉萧宏。现在只好敷衍住萧宏再从长计议,纪连洋便不再争辩,交待纪连江几句便回宫缴旨了。
萧宏打发走纪连洋,自认为宫里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便专注于整顿军备,他以为爱妾江氏筹备寿诞为名,秘密把大量兵器运进京城,藏在内堂之后的一百多间库房里,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派人乔装进攻皇宫,与虫林里应外合,取了皇上的性命。这时候太子已经死在去徐州的路上了,众皇子也在兵变中丧命,纪连洋假传圣旨,那么我萧宏继承皇位就顺理成章啦!哈哈哈!
一连几天,临川王的后门都是人马喧腾的,一箱箱沉重的“寿礼”被抬进去。围观的人们纷纷议论。
“看来临川王对江氏真是一往情深啊!”
“几曾见过临川王花这样的心思?”
“哎,别说了,王府的大管家来了!”
高在上带着几个带兵荷刃的军士群散了人群,监视着挑夫们的工作。其中有一个不知是手滑了,还是看见了高管家心情太激动,手中的杠子竟然脱手了,沉重的箱子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箱子里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相磕的声音。挑夫们都被这一声震住了,纷纷停住了脚步,分明听见了刀剑争鸣!
高在上听到也这一声,冲上去朝失误的挑夫的脸上噼里啪啦扇了几个耳光,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吗?再不老实,我要了你的脑袋!”
被打的挑夫嘴角渗出了鲜血,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其他人更不敢乱动了,眼睁睁地望着高在上。高在上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火,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箱子里装着不可告人的物件吗?眼珠子一转,马上变脸,挤出几分和蔼,说:“箱子里都是寿宴上用到的酒器茶盏,王爷专门吩咐,要妥善保管,不可出差池。你呢,也是无心之过,可是我也是要你们记住,一定要轻拿轻放,明白吗?”
挨打的人只有默默地点头。
高在上自认为掩饰过去了,松了一有口气,掏出一点钱,放到挑夫手中,“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活,这几个钱拿去喝酒去吧!”
那人接了钱,连连称谢。高在上冲人群高喊:“好啦,干活!"
人群又像迁徙的候鸟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运动起来。高在上心满意足地看着大功即将告成,欣喜异常,不仅仅是因为萧宏交办的任务就要完工,还因为他成功地践行了“恩威并施”,自认为具备了领导的潜质。
太子的队伍到了广陵郡境内,赵迎春一路上都在琢磨太子的异常举动。近侍们虽然宣称太子抱病,不近外臣,可是并没有端汤送药的,真是奇怪。这一路上,太子不是呆在马车里,就是闷在驿馆闭不见客,就连吏部尚书菜樽也抱怨见不着太子——这一切实在费人思量。
虫林的故乡就在广陵郡境内,赵迎春有一点点紧张,捉摸不透虫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加倍小心了。
人马迤逦而行,眼看滚滚落日沉入西山。赵迎春遥见前方有旗帜飘扬,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伺立在前方。赵迎春命令队伍原地休息,他带着十几个骑兵上前去看个究竟。四五个乡绅站在人前,其中之一,很胖,手里捧着一道玉帛,见到赵迎春的人马赶来,上前几步,来到马前,豪迈地言道:“将军可是赵迎春赵统领?”
赵迎春下了马,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我等是京师虫林的宗族,闻听太子出巡路过此地,诚惶诚恐,特布置宫室,供太子安歇。请赵统领代为进言,我等感激不尽!”
赵迎春扫视了这些人,个个面目和善,不像是歹人,便放心地接过来玉帛,对这些人说:“迎春出京时,虫统领已经安排了,迎春必当全力引见。诸位稍待。”
赵迎春捧着玉帛到了太子的车前,鲍邈之上前问道:“这是何意?”
“广陵父老闻听太子路过,恳请太子垂爱留宿。”
“此地距徐州不足百里,你可不要出什么状况!”
“鲍公公放心,迎春担保不会。”
“好吧,把文书拿过来,我去请太子决断。”
赵迎春递上玉帛,鲍邈之拿过来,恭敬地呈给车前的近侍,近侍钻进了车里。赵迎春抓住这个空当,说出了他的疑惑:“太子病情如何,为何不见用药啊?”
“太子只是微恙,过几日自然恢复。不用赵统领惦念。”
赵迎春被鲍邈之这句话噎了一下,并不懊丧,接着问道:“为何不见曹德旺总管,太子出京怎能少得了他呢?”
“曹总管坐镇东宫,出巡的事就交给我了,怎么,你对我不放心?”
“岂敢岂敢!”
近侍从车里钻出来,传话道:“太子说了,留宿民居,免不了劳民伤财,还是到馆驿吧。”
鲍邈之抢先说:“赵统领,听到了吧,还不赶快去传话!”
赵迎春看着鲍邈之的臭脸,火气在胸腔里撞来撞去,恨不得扇他两个耳光。连个声响都没有,转身走了,也不骑马了,疾步到众乡绅面前,深深地鞠躬,饱含歉意地说:“迎春对不住各位了,太子不肯惊扰地方…”
“请将军再替我等请命!虫氏一族感恩戴德!”胖乡绅一听,扑通跪下去,众人随着也跪下来。
赵迎春上前扶起,发现胖乡绅已经泪流满面了,赵迎春惊异地问:“先生何故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