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这本书只剩下一张封面。”李纯早已无初见时红光满面的气色,只剩下苍老哀痛,“我大儿子出事以后,一时郁愤,书已经被我烧了,点着之后又后悔,从火灰堆里只找到一张封皮。”
陶勿细看上面的确有烘烤的黑灰痕迹,估计羊皮背面混杂了类似于石棉一类耐火材料,才得以保存下来。
“这本书顾名思义,斗数主要说了些紫微斗数基本排盘、三垣二十八宿以及天象命阁,不要说你们听不明白,给老爹守丧之后,我拿出来瞧,看了好多遍也没有看懂,三垣二十八宿就是老祖宗为了认识星辰和观测天象,把天上的恒星几个一组,每组合定一个名称,这样的恒星组合称为星官。各个星官所包含的星数多寡不等,少到一个,多到几十个,所占的天区范围也各不相同,最重要的就是三十一个星宫。三垣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二十八宿与日月运行方向,自西向东依次排列,东青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各七星宿……这些我边看边对照天上的星辰,逐渐摸个八九不离十,但看到后来,却发现这本书少了几页,而且是最重要的几页——只有斗数没有寻龙,也就是说干看星象,和寻龙点穴的联系全被撕掉了。”
“我找孩子他妈问了个究竟,最后才闹明白,老爷子传这本书给我,不是让我学的,只是为了传家。我当时还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暗自恼怒有这么好的手艺,看看天象就能寻出宝贝,老爷子临死前一定犯糊涂,竟然给毁了。”
“没了也就没了吧,反正老爷子传授的一般功夫已经足够全家人吃饱喝足,咱这地里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多去了,但这都是宝贝,我也怕外人见财起意,起了歹心,所以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行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几家关系好的村民纠缠要一起发财,最后我不但自己挖,还给村里关系好的几家人指点了去处,有肉大家吃才不容易出事。这活不是没有危险,很多古墓被盗了几千年,盗洞见过多的都有几十个,里面不少尸骨一看就不是同一年代之物,要么是被活埋,要么是中机括而死,还有不少自相残杀纠缠在一起的。李炎你的哥哥当时不过十二岁出头,你还哇哇说不了几个字,为了行事方便,我开始带着你哥哥一起出活,让他在外头把把风,递送物件。想着父子同心,他虽然年纪小,可是比你机灵多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有门手艺将来还能帮忙你母亲照顾一家老小……”
李炎懂事的时候,所谓的大哥早不在了,没有星点印象,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听到老父贬低他,不甘的撇撇嘴。
“这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李纯禁不住又长吁短叹,门外传来移动的动静,李炎的母亲推门而入,估计是要催促吃饭,老两口几十年的默契,一对眼似乎都明白了对方要干什么。先是李纯摆摆手,他老伴愣了一下,注意到老头子眼角依稀的泪光,也跟着表情黯淡,带上门前说:“我再把饭菜热一次吧。”
从李筱的容貌猜测,她母亲年轻时样貌肯定不差,不过陶勿下山短短几年,就听说无数暴富后负心的故事,这老两口不离不弃伉俪情深让他有点触动,不禁想起自己的恋人,嘴角自然而然扬起,难得露出人性化的一面。
李纯老脸泛赫,向陶勿解释道:“孩子他妈早就要我把事情告诉这小子,今天贤侄来算找到个合适的机会。”
陶勿点点头,静待李纯继续说下去。
“因为手上的玩意越多,走村的蜘蛛,就是通常坐地收购的文物贩子,这里面有很多黑话,我尽量说的浅显些,他们中不少都和我攀上交情,过了一阵子,一个常来往的贩子带了个外地人来,指名道姓要找我合作办一件大买卖。取老祖宗的宝贝这活,也叫倒斗,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整个中原地区都很猖獗,但不论哪一个朝代都是掉脑袋的重罪。陌生人找来合作,我开始当然不肯答应,但那个陌生人开出的条件实在丰厚,老夫利益熏心,最后竟然给答应下来了……”
“那陌生人是谁?”一听说大买卖,陶勿已经明白和尖底瓶有关,插话问了句陌生人的身份。
“从南边来的文物贩子,据说在香港和南洋一带都是做外国人的大买卖,有个古怪姓,拓跋……名字没说,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古时候鲜卑族的大姓,现在拓跋的后人大多数都改姓了,所以不常见。”
陶勿心里一跳,“拓跋”,不知道和贩毒的幕后老大拔哥有没有关系,前些天收拾绑架他的纹身男时,没有细问清楚,不过那小子估计也是一问三不知。
“双方谈好条件后,拓跋才把他的计划托盘而出,果然是要寻处大穴。开始还挺纳闷为什么要找我,拓跋也明说了,我爹传下的那本书不简单,是斗数寻龙派的法典,老头子竟然是仅有的传人。”李纯唏嘘不已。
“老头子既然过世了,拓跋想当然认为我接了衣钵,老子砍柴儿子生火,薪火相传。只是……”李纯迟疑了一下,“只是到现在我还没闹明白,拓跋是怎么知道老头子是斗数寻龙派的传人。”
陶勿同样很想知道,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十年前都没知晓,现在让李纯猜测也不是很靠谱。
“要说咱濮阳,最出名的当然是曾经的颛顼帝丘,民间很早就流传颛顼真正的陵墓就在地底下,那时候虽然没有青铜器,但即使是古玉古陶,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拓跋的目标也就是这个。”
李炎啊的惊呼出声,陶勿早有心理准备,反而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
“他果然是大手笔,直接给我了三万当作定金。那年头我手头算宽裕了,也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钱,满心欢喜带着大儿子满山遍野转悠。他每隔一个月就会找到我询问进展。可颛顼至少生活在四五千年前,甚至更早,哪有可能一下子就有眉目,我一度想要放弃,退回拓跋给的定金。没想到拓跋一听竟然要拿家人的生死威胁,就这么纠缠一阵子,我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潜心研究寻龙典籍,还找了很多资料进行印证。”
“就这么每天晚上带着大儿子边学边找。应该是八七年春分时节,我和大儿子一前一后走在南城外一处低洼,正好天色好得很,天上每一处星官清晰可辨,春分这一天正好是古代人确立二十八宿与四方相配时节,这时正是朱鸟七宿在南方,苍龙七宿在东方,玄武七宿在北方,白虎七宿在西方,是观察和印证斗数的最好时间。有句老话,三代以前,人人皆知天文,说的是夏商周三代前,老幼妇孺都能看懂天象,这时候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古时没有准确的年历,一年四季只能从天象判断何时该进行春耕播种。当时我已经慢慢领悟到斗数寻龙之意,既然当时古人能以天象从事生产,几乎是唯一时间和方位标准,那么当时的下葬,尤其是身份特殊的大人物,必然会在殉葬时参考天象。”
“当然,仅有准确的四方天象还不够,要确定大斗,按照咱们斗数寻龙的法门,还需要天有异象,什么是异象呢,简单来说比如日月食或者火星蔽日、彗星破空。当时这个发现对于我来说犹如醍醐灌顶,立刻让大儿子打开手电,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斗数寻龙书上提到的斗数排盘,再以太乙星位置,古称太乙为尊,就是通常说的北极星作为我所在位置的原点,覆盖上所有我认为有可能出现大斗的位置地图,让四方天象与之重合。”
“我所做的应该就是斗数寻龙上被毁掉内容的第一步,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后来根据尖底瓶上图案反过来印证,估计是一段祭天仪式。”
“我无意中猜对了斗数寻龙的最佳时间,整个夜晚天象在不断移动,我也不停的对排盘进行调整,到后来手电电池耗尽,什么也看不清,仅凭想象在地上画。”当时的情形过于模糊,李纯找过纸笔,在上面简单的话了一个概要,显然排盘要耗费大量的脑力,不一会李纯的而头上已经冒出汗珠。
“然后呢。”李炎等不及老父画好追问道。
“勾陈指落于房。”李纯长处一口气,用毛笔点上最后一颗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