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主仆二人商量计较着,那边段香仪回了房间藏了银钗却想不起还有什么事儿可做了。平时忙里忙外,突然闲下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心里发慌。她坐在床头,看着屋里的陈设,也是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的,每天伺候完主子回来,她与同屋秋红都会聊上两句,歇一会儿,喝个水。眼下秋红还没回来,空荡荡的让人不快。
不如借此机会,去探望朱九?段香仪想了想,自己与朱九同日进门做丫鬟,想来亲近亲近也没什么闲话可让人说的,实在不行,谨慎一点儿,先去问过吴管家就好。
吴管家此时正在前面指挥着粗使丫头们洒扫院落,倒也不很忙。段香仪上前去给他行了个礼,吴管家一见这是如今梁夫人眼前的红人,也不敢怠慢,忙问她有何吩咐。
“吴管家,如今香仪进门已经半个月了,对当日同时进门的几个姐妹想念的紧,不知我前去大房看看朱九、茉莉两位姐姐,是否合规矩?”
见不是什么大事儿,吴管家放松了下来,答道:“你们都是梁夫人允进来的,互相探视不算违规矩,但朱九如今是大少爷的通房,你去找她,难免让人觉得心思不正。”
段香仪吓了一跳,原来丫头与通房私下相见竟如此不好?吴管家看她一脸惊讶的表情,忙解释道:“我只是提醒你,别人未必如此看待此事。可是大家都知道,当日大少爷挑通房,你本也有机会入他的眼,只是大少奶奶阻隔才与通房之位失之交臂。若是不明事理的,看你去找大少爷的新通房,可不是会觉得目的不纯?”
这段话说的在理,如果别人当自己是想要攀高枝的,贸然去见朱九的确不太合适。这个吴管家竟然是为自己着想的,香仪十分感动。可她始终还是挂念朱九的,于是谢过了管家的提醒,又问:“那不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让我知晓朱九姐姐的现况?”
见香仪对朱九如此上心,管家倒是乐意帮她这个忙,于是答道:“你且叫个洗菜的小丫头去大房的厨房,问问朱九吃什么,就知道她如今境况如何了。”
这是个好法子,通常受宠的多多少少在吃食上都能有所体现,加上大房不像梁夫人这边吃素,更是容易看出来。段香仪赶快谢过了吴管家,急忙去寻了一个洗菜的小丫头,送了她一块梁夫人赏赐的糕点,求她去了大房。
事情交代好,香仪却又没了事儿,只好回房等着小丫头的消息。
没过多久,就有小丫头叩门。香仪早就等得心急如焚,赶快开门,让小丫头进来喝水。
小丫头面色凝重,开头跟香仪说的是:“姐姐,你听了可不要难过。”
这一下就让段香仪天旋地转了。恐怕朱九在大房过得不如意。果不其然,小丫头继续说道:“朱九在大房吃的喝的,反而比咱们吃素的还不如呢。咱们吃的,还是现炒的菜,她吃的,顿顿都是剩菜,也没点油水。听那边的厨娘说,这几天竟然不给朱九送饭了,只等她自己上门来讨吃的。”
香仪慌了神,竟然不知说什么为好。小丫头见她脸色不好,又坐了坐便告退了,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里,胡思乱想着。算起来,这朱九是替段香仪挡了一劫,如今却难过到了这等地步,实在令人心冷。段香仪紧蹙眉头,正考虑着还是偷偷去见她一面,又有丫头叩门。她开了门,见是蒲桃,稍稍一愣,问道:“蒲桃姐姐,可是夫人唤我?”
蒲桃应了一声,随即发觉她面色难看,“夫人唤你出门了,怎么这么长一段时间,也没梳头也没换衣裳,脸色又变得这么差,你是不舒服?”
香仪连忙摇了摇头,求蒲桃等她一会儿,这就跟她过去。
刚进门十来天的丫鬟能有什么新衣衫头面?于是香仪只是整理了一下仪容,抹了把脸,就跟蒲桃出门去了。一路上蒲桃觉得奇怪,一直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若是待会儿出门你让夫人不开心了,以后都没法出门了。想我之前有位姐姐就是如此。”
蒲桃说得严重,可香仪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见她没反应,蒲桃也不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梁夫人的房间。
梁夫人心情倒是极好的,吩咐了一点琐事,就带着蒲桃香仪二人出门去。门外轿子都已经备好,梁夫人正要上轿,却见梁世邦从大房出来,也让备轿。
“娘!”梁世邦见了梁夫人,也挺高兴。又看见了她左右的蒲桃与香仪,心道今天果然是个吉日。“我正要去铺子看看,娘这是去上香?”
听梁世邦是做正事,梁夫人十分欣喜,忙邀他一起去,换了顶两人乘的轿子,让他跟自己一同坐了去铺子。如此跟娘亲近,也就是跟美人亲近,梁世邦哪儿有不愿意的?遣了小厮先去铺子里面布置,等着迎接两位主子的到来。
段香仪一直低着头,也不看梁世邦。她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梁世邦现在是主子,作为奴仆的自己当然不能对他有什么腹诽;另一方面,朱九如今过得不好,大堆的理由都是因为梁世邦。索性就当大少爷不存在,一心只看梁夫人眼色。
梁家的金铺距离粱府并不很远,有半柱香的功夫就走到了,正在东大街上一个十字路口拐角处,人来人往,不乏富贵打扮的,携妻带子的。香仪扶着梁夫人下了轿,无视了梁世邦的眼神,径自跟着梁夫人进了铺子。后面梁世邦隐约感觉到了段香仪的回避,但没当一回事儿。自从前些日子心急出了事儿他就明白了,其实只要段香仪一日不走,他就有机会,根本不急于一时。
梁夫人进了铺子,左右看看,见着有几位客人正在柜台处一一挑选,还有一位带了图纸的,正坐在雅座上喝茶,旁边是个匠工正在对图纸细细查看。管事儿的早就接到了梁世邦小厮的通知,一早站在旁边,迎上了梁夫人,给她讲最近的新样式。
梁夫人边走边听,十分专心。梁世邦则带着小厮站在柜台外面,也看起了金饰。蒲桃、香仪两人自然也是跟着梁夫人,走进了金铺的里间。
这里间向来是招待大客户用的,边边角角都用梁家的金器点缀着,直白而又夺目,一般的买家,只要进了这间屋子,就得让金器迷上,少有不掏荷包的。段香仪进了这房间,也是被琳琅满目的金饰震慑住了,还好心底尚有一丝清明,惊讶过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梁夫人。这点神情梁夫人没注意到,却是让蒲桃看见了,默默记了下来。
梁夫人跟蒲桃早先讲过,这是段香仪第一次进店,务必记下她的反应。蒲桃知道这次是个试探,看香仪是不是个能克制自己的,如此看来,这关她也通过了。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蒲桃心里隐隐有些吃味,梁夫人培养香仪,可是比当年培养自己要来的用心。
她其实知道,香仪是用来给二房之后抢大房在梁家地位用的,自然跟自己只是伺候人不一样,可就是止不住的嫉妒。明知道段香仪表现得不错,心下却仍然为是老老实实告诉梁夫人还是说点不好的给梁夫人听而纠结。只是终究她不是什么恶人,过了一会儿也就放开了。
那边管事仍然在与梁夫人说话,内容却是从新样式说到了现今的流行与社会变化。
金铺利润最大的还得说是金银首饰,金银首饰自然得随着高门大户的喜好走。什么新的奇的,做工但凡精细一点,都有油水可捞。日子过得好,那些有钱的富户们就会喜欢买些金饰送人自用,因而金铺的生意跟着社会变迁息息相关。但这流行又是跟着人走的,人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若是哪个挑头的娘子钟爱上了内敛的玉器之类,金器的生意就会大受打击。但如今显然不是那样的苦日子,人人都喜欢带点耀眼的张扬一下,金器的生意也就蒸蒸日上。管事的一通汇报,听得梁夫人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听得家里生意好,香仪也松了一口气。生意好,人就好相处,这跟丰年的时候田里做活的人没事儿也要送你一把菜一个道理。蒲桃则是有些着急,梁夫人应承与管事说说自己的亲事,怎地铺子里的事情今天好似特别多,迟迟没轮到自己的事儿?
仿佛感受到了蒲桃的怨念,梁夫人听罢如今的行情,随意夸奖了管事几句,应他过年多发月钱,便提起了蒲桃的事情。
那边蒲桃久等,猛的听到了自己的事情反而有些扭捏。梁夫人笑着把她拉了过来,跟管事的详细说了说她的事情,当然是好话多些。管事的刚刚知道能多拿一份月钱,也是高兴,自然对主人的要求忙不迭的答应,许诺这就回去拿个铺里做的这些人的名单,给‘蒲桃大姐’好好寻寻。梁夫人笑骂他不合规矩,蒲桃怎么说也是黄花大闺女,挑人这事儿,怎好意思让她自己来?管事的憨笑着承诺挑好了再禀告夫人。一时间里间和乐融融,蒲桃兴奋地脸红得透透的,香仪也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