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坐在张家院前,嘴里嚼着几片茶叶,看看身周围成一圈儿面露好奇的村民们,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清清嗓子,端坐着不动。
等着听老张讲新鲜的村民耐不住了,大牛先开了口:“张叔,怎么讲了一半儿不讲了,我们都等着呢!”其他人开口附和道:“是呀!饭都顾不上吃就跑来听您老讲新鲜了!”“对呀,您快说呀,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
老张等人们都有点儿着急了,才慢条斯理道:“我说你们啊,每天就在这猫爪子大的村子里窝着,什么见识都没有!”捋捋刚留一点的胡须,向人群环视一圈,略有得意地说:“农闲时候就别在村子里呆着,整日看人家张家的热闹,都跟我上镇上走走,也好多听些见些!”
又拿一通他从前当捕头时听县令说的大道理将村里的男人都说得脸热了,老张才收起架子讲起镇上这件奇事来。
还得从镇上王大说起。这王大贩货挣了点儿钱,便要给家里重新盖房子,从临镇雇了一班泥瓦匠。因天气炎热,白天干完活儿的工匠们晚上便搭个棚子睡在王大家院子里。
本来活儿干得挺好,直到五天前,泥瓦匠们干完活眼看天黑便胡乱吃几口饭在院里睡下了。
半夜工头肚子痛,想是吃坏了,便起身上茅厕。在茅厕痛苦不堪奋战了一刻多钟出来,正要进棚子里接着睡,却隐隐约约见到棚子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猫着腰,挨个掀着工匠们的薄被子。
工头急忙大喝一声,将那歹人吓住,自己矮身捡了块青砖便朝那歹人奔去。
那人看着有些功夫,一个极其灵巧的转身便要逃去。可巧他最后窥看的那名年轻工匠听到工头大喝便醒转过来,一看跟前站着个黑衣人,便知是遇上贼了。
年轻血热,这工匠壮着胆子拉住歹人的衣袖。歹人一时未查被拽住,一甩袖时,旁边醒来的工匠已将烛火点燃,看清那歹人未被蒙面巾遮住的眉眼。只见那人浓眉深目,眼周皱纹如刀刻一般,显见年纪不轻了。
被一群年轻力壮的男子围着,那歹人却似全然不慌不乱,脚轻点地,撞破工棚的木头顶子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那群泥瓦匠一见此人是真正身怀功夫之人,吓得不轻。围成一圈一夜无人敢睡,捱到天亮赶忙到县里报了官。
县令虽责令严查此事,心中也只将那人当作有功夫的毛贼罢了,并未为此悬心。岂知片刻之后又有几人前来报官,道是家中半夜遭了贼,这贼人身怀功夫,一不偷钱财二不劫女色,却是专喜撩青年男子的被子看。
这下县令上了心,招来一班手下商议这贼人来历,如此做派所为何事。几人商议来商议去说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师爷在京师呆过几年,见多识广,思虑再三,低声说道:“我在京师时倒是听闻过,有一类男子,不爱红妆,倒是专爱,专爱清俊男子,这贼人,不会是……”
此言一出,满屋倒抽一口凉气。县令大人面色都变了,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还是个男采花贼?”此话一出,衙门里鸦雀无声。
仿佛是为了打消从县令以下衙门一众人的将信将疑,接下来几天接二连三有人慌慌张张来告官,俱是家中有活儿的人家儿,都说夜里有个蒙面的歹人潜入家中,不偷东西不伤人,就是将他们家里的年轻工人挨个儿掀被端详一番。
有那警醒的,睁眼看见那歹人,看着像个老头。且这老头一夜间便能去三四家,弄得镇上人心惶惶,家里有年轻男子的,更是天黑便再不出门。学堂那胆小的朱夫子更是几夜没敢合眼,在学堂眼一晕便昏迷过去。
镇上的捕快跟着捕头夜夜巡视,倒是天天都能看到那老采花贼的行踪。只是那老头行动太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跳上墙头不见踪影了。如此几天,把个县令气得眼冒金星,嘴唇上起了一溜的燎泡,将捕快们天天骂得狗血淋头。
那现任捕头实在无奈,这身怀功夫的人哪是他们能追得上的,就是追得上,也打不过人家呀!逼到没辙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便劝那县令悬赏请江湖高人捉拿。
县令也是与那老花贼卯上了,一咬牙,出五十两的赏银,心疼得直撮牙花子誓要将那老贼关进大牢。
老张口沫横飞将镇上几十年未遇的这桩奇事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村里一群人嘴巴大张,眼珠都快瞪出去了。
呆鹅进进出出给老张添了几回茶水,兴致勃勃将这事儿听完,回了小院儿里破天荒地对拉旁甜甜地笑了:“拉旁哥,说起来,咱们也有些日子没上镇里去了吧。”
拉旁与达姆、乔南听老张讲这老采花贼都听得直冒鸡皮疙瘩。本来若只是劫财劫色的盗贼,这三个人是谁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的。偏偏这老头行止如此诡异,这三个少年从前都没听过男子还有这种嗜好的,不由有些发怵。
正扶着胳膊平复情绪的拉旁一见呆鹅笑得眼睛弯弯,声音甜香,当即便酥了,紧走几步到呆鹅对面回道:“你若想去镇里,我就陪你去!”突地又想起那老花贼,赶紧又摇头:“只是这几日可不成!”
小白倚着达姆娇笑道:“她哪是想去镇里,她那是惦记那五十两赏银啦!”
拉旁一听呆鹅是想让他抓那老花贼去,心里直慌,连连摆手:“那可不成!我听着都瘮得慌,别说让我去抓!”
呆鹅狠狠瞪他一眼,又对乔南说道:“他不敢去,你去不去?你要拿了赏银,给我一半抵你工钱便是,那一半归你!”
乔南听了心中失笑:这丫头爱财爱得要疯了。凭什么叫我去出了力擒了贼,拿得赏银还要分她一半,还仿似她施舍我一般。
他心里虽如此想,但看拉旁盯着他愤愤的样子,便起了逗弄之心,嘴上道:“去一趟又何妨?就当讨你欢心罢了。”
当下拉旁额头便现出青筋,咬牙道:“他要去,我也去!”
达姆有心去镇里除了这一害,又恐小白在家害怕,便轻声问询小白:“你可愿让我去?”小白捏捏他的脸,笑道:“五十两银子呢,谁不想得?”
呆鹅一看拉旁中计,加上达姆也要去,想着凭他们的功夫,抓个老头应该不在话下,便想着反正达姆与拉旁去了大约是拿得到赏银的,不如将乔南留下,防着霍晶趁她这两个师兄不在再动什么坏心。
于是呆鹅先笑对拉旁道:“你说要去的,我可等你拿银子回来了!不许食言!”哄得拉旁晕陶陶点头不已。
见拉旁答应了,她又转头向着乔南道:“他俩去拿银子便足够了,你可别去了,省得有什么歹人来家里,我和小姐应付不来!”顿了顿又心不甘情不愿道:“抓着了人,拿到了赏银,分给你一份。”
乔南本也看不上那一点银子,漫不经心便点头答应了。只是拉旁一看中了呆鹅的美人计,自己和达姆去了镇里正给乔南留出机会跟呆鹅独处,气得直跺脚,却因害怕呆鹅生气,只能生闷气,却是不敢反对。
老张一看张家这几个武状元要出手了,这好事的老头想想又有好戏看了,激动得胡子都发抖,自告奋勇要带达姆和拉旁去找他的老朋友,现在县衙门的捕头。
呆鹅早就动手三两下给达姆和拉旁备好了干粮,几乎是推着他们出了门,催他们早日抓到那老头声张正义,拿回那五十两银子。
于是,在小白依依不舍与呆鹅兴高采烈挥着小手绢的欢送下,达姆和拉旁背着包袱跟着老张一步三回头往镇上抓贼而去,拉旁尤其不放心,连脚步都走得壮烈。
一阵暖风吹过,道边的杨柳枝条轻轻招展,情景竟似小白当日将达姆二人带回之时。
送走了他们,小白和呆鹅相视一笑,小白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轻轻道:“当日,他们也是如此跟着老张来这里的吧。”呆鹅也难得的柔声道:“嗯,然后便被小姐拣回家了。”
村里的生活让霍晶这个从小便三更习武,格外自律的姑娘也变得慵懒了起来。不知从哪天起,她也像她一直看不起的小白和呆鹅一样,直睡到不想睡了才起床。
于是,等她姗姗来迟时,被呆鹅阴阳怪气地告知,她的师兄们去了镇里,不抓到一个什么采花贼不回来,她第一次觉得张家、或者这个懒散的村子有种感染力,让她惰怠得太过了。
若是从前时时自律的自己,又哪会等师兄们走了才来,早跟师兄一起到镇上了。
懊恼的她难得像个少女那样发脾气,木着脸一屁股坐在院中的木桩子上。
无视呆鹅拖着长长的声调要她走人的无礼,她心里恨恨道:“要不是你有那个多管闲事的护院,这会儿我早绑着你到我寨子里了!”越想越觉得乔南碍事,抬眼便瞪了立在墙边的他一眼。
乔南虽因霍晶长得与那人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敢轻易得罪。但他好歹也是从小娇养长大,除了练武时吃苦,何曾吃过一点儿亏一点儿苦。看霍晶莫名瞪他,一个没忍住也瞪了回去。
小白看他俩“眉来眼去”好不热闹,又想起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正好这会儿达姆与拉旁不在,正可做做好事……